别琳微微皱眉,放松了禁锢的双臂,眼睛还是盯着莱芙。
    哦。莱芙扫了一眼交缠在一起仿若连体婴的两只魔物,抱臂踱来踱去,嘴角微勾,不吃人?不吃人,说清楚不就行了?不吃人,我又不会硬要赖你们吃的。你们不告诉我你们不吃人,还要假装吃的,我怎么会知道你们不吃人呢?
    停下。住嘴!别琳听得耳朵起茧,也不知这古怪的人类为何突然变得絮絮叨叨。
    像在庆幸,但别琳又听出一种紧张的意味。
    紧张?这个人类似乎不需要为了这种不相干的事情而紧张吧。
    莱芙轻声说:吃人就是吃人,不吃人就是不吃人。明明不吃的,却又总要把吃人挂在嘴边。装也就算了,即便在咬耳朵的时候,一说起我,就是一副美食家的腔调
    这声音压得很低,却没有逃过别琳的耳朵。顿时,这魔物心头可怜巴巴的一点点担忧几乎完全消失了,只一种强烈的被挑衅的感觉。
    你你以为人类很值得一吃吗?别琳接着大大嘲讽了一番人类作为储备粮的劣势地位,这么弱小的生灵,即便是吃了,很值得夸耀吗?狼人的秉性,可不像人类那般爱说大话。
    茗巴黛打了个嗝,舔了舔牙齿,闻言公道地说:别的我不知道,但你若要说不够美味,我第一个不同意。
    别琳把茗巴黛的脑壳往边上一推,对莱芙说:说起来,人类才可笑。明明没有屠龙,偏生要夸耀屠龙的功绩。尤其是某个名字叫肝脏的骑士,更是喜欢说这种大话。
    我话可不能这么说莱芙也感受到了对面的挑衅,屠龙的事情,怎么能叫做说大话呢?屠龙传说体现了人类的不屈服于自然的精神,向未知发起挑战的勇气,以及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你们不知道,我对于魔龙而言,可是值得充满威胁的生物。而且,我确实好几次都几乎把娜提雅维达
    话未说完,娜提雅维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骑士小姐几乎把我给怎么了?
    莱芙心说她明明迟早会有屠龙的实力,她不屠龙不是因为她不能而是因为她不想,偏生每次提起这桩事都要被娜提雅维达撞见,她越是心虚,结果就会变得越是尴尬。她挺了挺背,预备实话实说,斩钉截铁:我几乎把娜提雅维达你
    嗯?娜提雅维达贴近,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侧。
    莱芙将打战的小腿微微挪动了一下,字正腔圆地张口扯道:你的友人也当成我的挚友,所以我很好奇
    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别琳毫不留情地拆穿,夸口说要屠龙。重音落在屠龙一词上。
    别琳以为娜提雅维达即便再纵容莱芙,少不得也要为此生一点气,说不定还会狠狠地惩罚她。却眼睁睁地看着娜提雅维达的表情从危险,到惊讶,到恍然大悟,到觉得有趣,最后居然有了一丝丝很难察觉的忸怩。
    骑士小姐在对友人讲述您对屠龙的期待吗?危险的恶龙拿起胆大包天的人类的手,温柔而平静,似乎在说一件要紧而严肃的事情,您明明知道,什么招式,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会满足您的。骑士小姐,请您下次务必,当面向我提出要求。
    第243章
    两只魔物的表情微妙, 对视了一眼,脑袋凑着脑袋,又开始咬起耳朵来:
    娜提雅维达大人的意思是, 只要这个人类提出要求,她宁可付出生命的代价?为了美味的人类, 她做出的牺牲远大于我, 怪不得,莱芙不肯选择我当她的饲主。
    不, 很显然这个人类没有足够的实力杀了魔龙,娜提雅维达大人只是在说反话而已,意在嘲讽,是让这个自视甚高的人类有自知之明。
    可是只有我觉得,似乎屠龙对于她们而言, 是一种情趣吗?
    不,你看看娜提雅维达大人泰然自若的样子,而这个人类却面红耳赤的, 怎么会是情趣?这个人类显然是受到嘲讽之后,心虚气短。
    什么乱七八糟的?
    莱芙下意识地抬起手来碰了碰脸颊,并没有面红耳赤该有的热度, 可见两只魔物全然在胡说。
    她轻敲了一下黑蛋的尖头, 耳边盘旋的两只魔物的话语终于停下了, 可在停下之前她已经听了好多。
    我说的屠龙指的是传说,是一种精神,一种象征。莱芙转向娜提雅维达,不要随意引申到奇怪的地方。
    骑士小姐不妨说说, 我引申到哪儿了?娜提雅维达一脸无辜地看着莱芙,仿佛全然没有歪心思, 倒像是是莱芙自己想多了。
    如果不是娜提雅维达的下裙后侧鼓起,支楞起一条尾巴的形状,而且尾巴尖试图沿着莱芙的小腿肚往上爬的话,莱芙差点就要被她天真无邪的样子给骗了。
    偏偏那条尾巴,恰好在两只魔物的视野盲区里。
    莱芙看着别琳和茗巴黛咬耳朵咬得愈发欢畅,想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又生生忍住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龙尾巴贴上来,已经攀到膝弯。
    莱芙无神地瞪了捣乱的恶龙一眼,努力安慰自己这并不是娜提雅维达正常状态下会有的举止,现在不正常,做出一些奇怪的举止也值得谅解,抬手一拍,将尾巴拍了回去。
    娜提雅维达不以为忤,若无其事地收回尾巴,问:骑士小姐刚刚说,您在好奇什么?
    我想知道,莱芙看向两只咬耳朵的魔物,默默做了几个深呼吸,直到恢复平静,若是狼人摄入了人类的血肉,会有何种症候?
    你不必知晓,我可不会像她这般傻。别琳将说话间几乎要咬上她脖子的茗巴黛推开为了缓解饮用人血后的症状,这几日茗巴黛也并不能尽情地饮用其余鲜血,时常显得很饥渴。
    就连族中小辈都懂得克制自己,偏偏就这家伙受诱惑?
    我又不会傻到去咬人,即便你知道了,也没有用处。
    别琳每说完一句话,茗巴黛的表情就要惨淡上一分,脸色青黑,目光愈发危险。
    莱芙想知道的话,试试看,不就可以了。就在别琳对魔物的克制力发表下一番高见之前,茗巴黛伸出一根手指,微红的指尖点在别琳唇角。
    地上是一只瓶子就是当初用来装莱芙的鲜血的那一只,现在已经完全空了跌落在柔软的腐土上,悄无声息。
    蓝灰色的眼睛里涌上了几分血色,别琳眯了眯眼,想要克制自己,但还是忍不住伸出舌尖,将那丝血舐了进去,接着又抿了一下嘴唇,眯着眼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莱芙等待了一会儿,别琳也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或许和蚊血族一样,也得等到白天才能看到效果。
    别琳住了嘴,气氛一时极为沉默,她僵着脖子,脖颈像是装了齿轮似的,一卡一卡地转向茗巴黛的方向。
    茗巴黛阿米莉娅。别琳拉长了每个音节。
    唔,被连名带姓呼唤的吸血鬼眼中带着几分趣味,用手托着下巴,缓缓摇头,看吧,比起我来,你的自制力也不值得夸耀嘛。
    话音刚落,就被别琳化为兽掌的手扼住了脖颈。
    别琳扫了在一旁看戏的一人一魔龙一眼,提着不断扑腾的茗巴黛,朝着魔林深处走去。
    很快,魔林之中便传来友爱的嘶吼声。
    各地的魔物愈发猖獗许多魔物互相融合,形成前所未有的怪物,一如我们所见。娜提雅维达拆开一封信件,翻了一页,用于运输粮食和药材的通道受到阻断,好消息是
    莱芙的目光从魔林中收回,落到了娜提雅维达捏着信封的手指上,眉心皱起。
    信封上象征着圣殿的常青藤图案呈现一种灰败的色彩,这是因为用作圣殿中枢向外通信之用的绢布和染料原料短缺,只能换成一种简陋的魔植制品。
    好消息是,虽然外貌可怖,许多魔植经过烹调,能散发出惊人的美味。娜提雅维达一目十行地扫过了信中剩下的内容,没再发现什么值得提起的内容。
    她满意地看着眼前人的眉头重新松弛下来:在这之中,骑士小姐您送去的食谱,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毕竟,比起运输粮食,运输经过验证的知识要省事得多。
    那就好。莱芙扯了扯嘴角,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地上那只小瓶子,失去鲜血的瓶子,就像是失去生命的魔物尸体一般,慢慢地变成了粉屑。
    对了,在最近出生的婴儿中,常用的名字发生了变化。娜提雅维达道,骑士小姐知道吗?
    什么?莱芙问。
    最近有以脏器称呼给新生儿命名的潮流,据说使用盲肠、胆囊或是肝脏这类名字的孩子,会让魔物闻风丧胆,长大后会很勇敢,前途光明。娜提雅维达道,在我刚才去的那一处聚居地,所有人都知道莱芙白这个名字。若是她们知道我和骑士小姐的关系,恐怕所有人都要羡慕我,差点忍不住吹嘘一番。
    不需要这么拐着弯来恭维我吧。莱芙摆摆手。
    如实描述,并没有丝毫夸大的成分。娜提雅维达认真地说,骑士小姐经过的地方,魔物不敢再次侵扰,难以治愈的疾病以及无可挽回的身体残缺会消失,饥饿和恐慌会像烟云一样消散您带来奇迹,是灾难中的希望。
    希望吗?莱芙的眸子暗了暗。
    一惯非常享受荣耀与花环,不排斥成为人群目光焦点的骑士小姐,最近为何在刻意地远离您的同类呢?娜提雅维达将目光落向两侧,此处离最近的聚居地也有几里之远,四面都是魔林,她们落脚的地方是莱芙在追逐一只为祸乡里的魔物的过程中开辟出的一片空地。
    一开始,就和其余有任务在身的骑士一样,莱芙选择的落脚地,都在人类居住的地方附近。然而连日以来,都换成了这样的荒凉的,没有人烟的地方。
    对于这种选择,娜提雅维达乐见其成。
    少了许多沾在莱芙身上的目光,似乎莱芙身上独属于她的烙印会更深一些。
    但是渐渐的,她有一些在意。
    柔弱的人类毕竟是一种群居动物。魔龙看到同类就会被仇恨控制,恐惧于所珍视之物被夺走,宁可枯守着藏有宝贝的洞穴,而多数人类喜欢与同类生活在一起。莱芙并没有表现出离群索居的取向。
    骑士小姐故意躲起来,为什么?娜提雅维达道。
    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问,只不过我选择的这条道路周围正好没有适合过夜的人类暂居地罢了。莱芙望向两只嬉戏打闹得浑身是血的魔物,我之前的担心白费了说起来,娜提雅维达还没有回答我,别琳会有什么变化?
    娜提雅维达回忆了一会儿,道:记不太清。太久之前的约定了。产生症候是在白天。
    莱芙点点头,不怎么担心。
    或许到了白日里,别琳也会变得像茗巴黛那般虚弱?
    总归队伍里已经有了一只病号魔物,再多一只也不算负担不起。
    两只魔物追来打去,乃是日常可见的友爱画面。
    然而今日份的魔物友爱之中,血腥的分量着实不低,可见别琳违背约定后要付出的代价不小。
    说起来,冒着违背约定的代价尝试新奇的口味,莱芙试图用人类的经验推及魔物,容易受到引诱、莽撞行事的应该是涉世未深的小魔物吧。
    最后偏偏是两只成熟的、在族内最为长进的魔物着了道。
    魔物生命漫长,娜提雅维达道,活得越久,反而越会想要尝试那些被禁止尝试的东西。
    娜提雅维达也是这样吗?莱芙抬头看着娜提雅维达,接近永恒,反倒会对有限的东西感兴趣
    娜提亚维达沉思了一会儿,表情严肃得让莱芙以为她要说出什么重要的事情:目前为止,我最感兴趣的是屠龙。
    话题转移得丝毫不刻意。
    来不及回答,风声忽起,莱芙被风流激得闭上了眼,睁眼之后,便回到了新搭建的帐篷里。
    仰躺着,砍刀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后转移到了塌下,装着黑蛋的布兜被放到了角落里,后背结结实实地贴在床垫上。
    骑士小姐偷偷解锁了后面六式,却瞒着我吗?娜提雅维达躺在莱芙身侧,缩着身体,脑袋垫在她的肩膀上,显得娇小而柔弱,抱着莱芙的胳膊晃了晃,金色的眼睛温柔而委屈,先前救一个公主,分明就能解锁一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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