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琅跟着胡七到了马车边,果见清河郡王正斜斜地靠在隐囊上,手持一卷书,正垂眸翻阅。
    见到门前有了动静,抬眸,唇角微微动了动,放下手中的书,身子倒是没动,依然斜靠着。
    这是阿琅认识他这么久以来,见着最为懒散的状态。
    萧珩将书放在书案的左上角,将一个小巧的手炉递给阿琅,“天还没回暖,拿着暖暖手。”
    阿琅的身子底子本就好,加上常年习武,这么点路,自然是不会感觉到冷。
    就连青柠给她准备的大氅,她都扔在自家马车里没有拿过来。
    萧珩的衣裳比她还要单薄些,阿琅瞅着他俊朗的脸,没什么表情,却总觉得满脸的不容置疑。
    于是只好接过手炉。
    手炉传递的温度正正好,温暖舒适,很快就将阿琅手给捂热了。
    两人乘车去了韩家米仓所在的地方,下车时,外头天色擦黑,阿琅忽然想起早上出门前,外祖母说要给她炖汤喝……
    她刚要朝跟着一起来的胡七让他回去报信。
    “我已经派人告诉老夫人了,不需担心。”
    阿琅微微颔首,过了会,后知后觉的,他是怎么知道她没告诉家人要去哪里的?
    韩家的米仓很隐秘,阿琅和萧珩到时,在场的不仅仅有韩家的人,还有衙门的人。
    几个彪形大汉正在米仓的屋顶上掀瓦,一块块青瓦从上面扔下来,摔得粉碎。
    这不掀屋顶还好,一掀屋顶,竟然有白花花的大米从被掀开瓦片的仓顶倾泻而下,哗啦啦的,好像下雨一样。
    开始是一丝丝的雨线,后来就变成倾盆大雨,声音越来越大。
    米粒落在仓外的青石地板上,细碎的声响,就像是石头打在韩家管事的心上。
    刀剜似的疼。
    人群里,不知谁大声惊呼起来,
    “这么多的米,怎么有这么多的米?”
    一般人家的米仓,无论大小,那都是用米袋子将米一袋袋装好,叠放在一起。
    可韩家这个米仓却是直接用米填满了整个屋子。
    这还不算什么,这米仓里的米,不是什么陈米,糙米之类的。
    这些米,无论从形状还是色泽来看,更像新米。
    米仓可不只一个,这里连续有好几间屋子,大小构造相同。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爬上另外几间屋顶,去掀瓦片。
    “这是韩家的米仓,何时轮到你们这些人撒野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开了这米仓,存的是什么居心。”
    韩家的管事在下头气得面红耳赤,大声质问。
    屋顶上,那掀瓦的大汉嗤笑一声,
    “韩家?哪个韩家?这米仓里的米,到底有多少,你们囤积这么多米粮,是想干什么呢?”
    “上京还有哪个韩家有这样的魄力,囤积这样多的米粮,当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韩丞相府呗。”
    “韩丞相府先前不是收陈米吗?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怎么?原来还要贩卖新米与民争利啊。”
    韩家管事的脸上如四季飘过,韩家的形象,在百姓心里一直都很好。
    百年来,韩家辛苦建立起来的形象,全部要毁于一旦了。
    就像是放在一起的椅子,一把椅子倒了,撞倒旁边的椅子。
    接着其他的椅子也要全朝着同一个方向倒了下去。
    韩家,这是被人摆了一道。
    韩家的管事心头暗暗发苦,也不知怎么回事。
    米仓原本有许多守卫,可午膳过后,一个个都疲累的直打瞌睡。
    没等反应过来,都已经睡过去了。
    这些人闯进来时如入无人之境。
    至此,管事心里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这都是有预谋的。
    难怪他觉得今日送菜的村民有些异常。‘
    只盼着家主那边快些收到消息,能够阻拦消息扩散。
    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阿琅坐在车里,看着混在人群里的江叔,笑了笑。
    看来江叔不仅仅适合做大夫,还很适合搞事情。
    那些大汉一唱一和的,把韩家的底给掀了个干净。
    只见屋顶的大汉望着下头韩家的管事,
    “这么多的米,是要有来路的,你们韩家,不是一向自诩清正廉明吗?“
    “这些米,需要多少银钱才能拢过来,更别说,你们有这么多新米,为何施粥还给人吃糙米,陈米?”
    “感情你用那些贵小姐的钱收新米,散出去的是糙米,那你们这些新米卖给谁?”
    “百姓?还是说……”
    汉子的声调拖的长长的,
    “你们韩家,把这些米粮卖给南疆,卖给反贼?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韩家的管事怎么也想不到,有人做局竟然做到韩家头上。
    他指着那屋顶的汉子吼叫,
    “哪里来的疯子,什么南疆反贼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派胡言。”
    “我们韩家的米来路正当,有本事下来,咱们这就去衙门理论。”
    屋顶的汉子,也不知道江叔是从哪里找来的,不仅演技好,就连口才也是了得。
    他‘哈’了一声,
    “衙门?哈,那就去衙门,哟,正巧,这里不是有衙门里的人吗?”
    “这么多人,正好让大家都见识见识,韩家是如何有负皇恩,给信任他的陛下抹黑的。”
    管事恨得咬牙切齿,余光中,见着韩家的那些护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真是天助他也,看来药效已经过去了。
    顿时,他大喊起来,
    “给我打,给我打,看谁敢动咱家的米!”
    正在这时,城内,韩丞相府,一位小厮满头大汗地跑进府里,急匆匆的去了韩丞相平日呆的院子。
    听到小厮的禀报,韩丞相腾的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当真?”
    小厮面如土色,“当真,如今衙门的人已经在米仓外围着,里头好多人在闹事,咱们的人……”
    米仓的位置偏僻,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明明天气还是冷的很,可韩丞相后背滚出细密的汗水,瞬间就湿透了里衣。
    韩家一直以来收米的事情都做得很隐秘。
    新米和陈米糙米一起收。
    糙米,陈米用在施粥上头。
    至于新米,不仅是在上京卖,也运往别处去卖。
    至于南疆和反贼,卖出去的米,往哪里去,这哪里是他能够控制的呢。
    新米放在市场上买,一部分运往别处去卖,一部分则以稍微低的价格,放在夫人的米铺里卖。
    冲击着米市的价格。
    迫使一些小商户们不得不抛售手里的大米。
    那么,韩家就能用很少的银子将这些人手里的大米全部吃进。
    一直以来,这样的事情,都很顺利,从来没暴露过。
    现在,如果韩家实话实说,就要扯出后头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部分。
    可若是不说,没办法给众人一个交代。
    韩丞相打死也想不到,米仓的事情会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
    因为钟家的案子,韩家的名声上了一个大台阶,若是……
    韩丞相简直不敢去想,后果是什么样的。
    可是,韩丞相没有时间再想了,有人从外面跑进来告诉他,
    “大人,那些从青州上京来的乡民出事的……”
    韩丞相呵斥,“那些乡民今日不是要回青州,他们能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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