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沉得,马都在喘气了,这可不得了。”
    “可不是。听说冯老将军寿辰将至,这应是给备下的寿礼了。”
    “嗯,没错,我看这形状,应是一尊金卧佛吧。”
    “没见识。我有个亲戚就在威震府里当差,他们说了,像镇远府和威震府这样的人家,是瞧不上金银这些个俗物的,所以这只会是玉卧佛。”
    ……
    这湖石绕城半圈下来,已从金玉卧佛传成了天降的一块神石,能治百病,延年益寿。
    而在永昌府的冯家三兄弟和三位舅母还不知外头的热闹,正各自在要好的人跟前,诉说着被欺凌的委屈,控诉着霍家的跋扈不仁,仗势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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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八回两全之法(三)
    冯环萦她娘淌眼抹泪的,好不可怜地道:“也不怕家丑外扬,这些年家里头因着马场填了不少银子进去。先头不敢告诉家里老太爷的,如今又近是老太爷的寿辰,家里砸锅卖铁也要给老太爷寿辰给办得风风光光,让他老人家开心。”
    一旁在闺阁时就同冯环萦她娘交好的通政司副使夫人——刘夫人,听了点点头,“可见是为难了。”
    冯环萦她娘那手绢揩揩眼泪,又道:“我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家里今时不同往日了,不敢拿着脸面去求别家的,只是到他们镇远府去借几样东西在老太爷寿辰上略摆一摆,充充体面就罢了,完了再还。自然是不敢磕碰着一点的,都这般陪着小心了,那家人却拿我们当狗一般地指着脸面就骂,说我们家是破落户,不配摆这些个东西,少不得磕碰着了,也没得赔的……”罢了,冯环萦哽咽得几乎不成语,好一会子才又缓过气了,“最后只拿了五十两银子,就跟打发叫花子的样,就赶我们出来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何时被人这般作践过了。”
    说完,冯环萦她娘就开始不住地抽泣了起来。
    在冯环萦她娘红了眼圈起,便有人留意到她了,因她和刘夫人选的座位几乎在堂当中,故而不少就支起了耳朵听她说些什么。
    听说这些,自然有人义愤填膺,直说镇远府不是。
    这时就听一位老夫人同永昌伯夫人说闲篇,只是声音略高了不少,“适才我来你们家,大街上都堵了一路,说是镇远府给冯老将军的寿礼运回京了。说来镇远府果然是气派,也是有心的,竟然送的是一尊比人高的玉卧佛。这么一整块的玉石可不得了,都说百年都难见的,所以一路上不知多少人冒雨都跟着要看的。”说了这些,那位老夫人像是才瞧见冯家这三位儿媳妇,笑道:“如今玉佛也该运抵大将军府了,改日三位冯夫人可要摆一出赏佛会,也好让我们也开开眼的。”
    三位舅母瞧那位老夫人,正是如今御前当红的骁勇伯萧宁的母亲萧老夫人,再听萧老夫人说这些她们全然没头没脑的早便愣住了,“啊?”
    萧老夫人这厢才说完,另有人又说了,“玉卧佛?我来时怎么听说是天降的神石头,能治百病的。”
    那人身边的另一位年轻夫人,也道:“还最是能延年益寿的。”
    又有几位老夫人感慨道:“果然是神石的话,那就是不得了的好物,可见镇远府和威震府都是用了心的。不说是外孙,就是我们家里头那几个不成器的能有这份心,我就阿弥陀佛了。”
    这几位老夫人正是同萧老夫人交好的。
    一时间不少人也跟着赞许起霍家来,可到底还是好奇的人多,都问三位舅母那到底是玉佛还是神石,就是主人家永昌伯夫人也来问了。
    可三位舅母那里会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的,自然是答不上的,只得支支吾吾的。
    先头就说过冯老太爷是有对头的。
    那对头正是左都督同知刘炜。
    这样的聚会自然不能少了刘家的。
    刘家的人就瞧不得冯家在众人面前得了脸面和光彩的,故意同身边的妯娌大声说笑道:“有人些良心是被人狗吃了,别人家待他们家是如何地掏心挖肺的好,他们就是不知足,四处编排别人家的不是,拿人的好心都当驴肝肺使了,还说人家作践了她。”
    此时一位同刘家交好又是刚刚才到的夫人听见了,过来道:“谁家?若是我,定啐他们一脸,再让大伙瞧瞧他们家的嘴脸。”
    原有些喧嚣的堂内立时就静了下来,不时有人幸灾乐祸的窃笑,三位舅母的脸上几乎滴出血来。
    也是同冯环萦她娘交好的刘夫人拉这三人出去,不然这三位都不知拿什么脸面走出来的。
    等四人都出来了,刘夫人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舅母还有几分清醒,想了一会子就明白了,咬牙道:“被人背后阴了一手罢了。”
    刘夫人也是这年纪的人了,没有看不明白的,听大舅母这般一说,心里愈发有定论了,暗道:“要不是你们诚心要在这里说人家的不是,又怎么会着人家的道。只能说是自作孽。”
    经这一事儿,刘夫人也算是看清楚冯家的人品了,且又想到如今霍家如日中天不好得罪的,便心下有意要疏远些她们了。
    寻个由头,刘夫人就又进厅堂里去了。
    虽说斋坛还未摆好,可三位舅母不好再留的,只得讪讪地提早告辞了。
    三位舅母狼狈地从永昌府回到大将军府,头一件就是问霍家送来的东西。
    冯家自得了周冯氏的献上的冤枉银子,日子又富裕了些,冯老太爷和他三个儿子又摆起了阔气,见三位舅母怒气冲冲地回来问起一档子在他们眼里不算事的事儿,就一脸嫌弃不以为然地道:“你当他们家如今还能送什么好玩意儿给我们的,不过是一块烂石头。你们拿来当一件正经事儿问的。你们不是到永昌府去了吗?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这早晚就散了?不能够啊。”
    不说还罢了,一说起永昌府来,三位舅母又羞臊恼怒了起来。
    她们把事儿一说,冯家三兄弟没有不跳脚的,“好个阴险毒辣的袁氏。”立时又告冯老太爷去。
    冯老太爷原就是要三个儿媳妇去起个对他们家有利的舆论,明日他和南阳伯王諲对霍榷发难也就名正言顺了,没想反被人阴了回来。
    冯老太爷气得直骂,“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竟然这般愚弄于我。”
    ……
    到了掌灯时分,霍榷冒雨从长君伯府回来了,因着祯武帝泰山祭天在即,他奉命伴驾的不得告假在家了。
    袁瑶服侍他换下了稍被雨水打湿的衣裳,霍榷便同佑哥儿玩闹了一会子,佑哥儿给霍榷念了昨个儿俍哥儿听说霍老太君身上不好特意向先生告假一日回来给霍老太君请安时,教佑哥儿念的《天顺丁丑童谣》。
    霍榷听儿子咬字不准成了他意,就直乐。
    袁瑶让人摆好了饭,瞧这父子两你喂我一嘴巴,我喂你一鼻子的,就笑个不住。
    这时,丫头来报说:“乔大管事的来了。”
    坐霍榷腿上的佑哥儿拿着拳头抓调羹,听说有人来,他探头个出来,把嘴巴嘟得圆圆的,“哦?”
    霍榷接过春雨递来的巾帕擦擦手脸,放下佑哥儿,便出去了。
    少时,就见霍榷拿着几份像是文书的东西进来了。
    “这下都齐了。”霍榷张嘴吃了儿子喂来的香菇。
    袁瑶放眼看被霍榷丢在桌上的文书,是债务契书。
    “今儿你给冯家送去的湖石,闹得满城沸沸扬扬,倒是时机了。”霍榷道。
    袁瑶不明白。
    “外祖父最是要脸面,又护短的,在你手上吃那么一亏,定会借着这事儿讨回的。”霍榷解释道。
    袁瑶一时有些担忧了,“是我想得不够周全,鲁莽了。”
    霍榷却摇头,“不,正是时机。他们家不发难则以,一旦有动作,便是我们家除疽的好时候。”
    罢了,霍榷将那几分契书则好,收进衣袖中。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正好是祯武帝给周家的最后期限。
    这日的早朝,难得见到了冯老太爷上朝。
    冯老太爷也算是三朝老臣了,奸猾得很的。
    虽年岁不小了,可还未致仕,只因朝中朋党倾轧,他不愿糟池鱼之殃,才每每告病在家不朝。
    今日见他早朝,还是有不少人前来招呼一声,冯老将军的。
    冯老太爷是霍榷的外祖父,也是霍杙名义上的外祖父,这兄弟两更不能当做不见,就一同上前问安了。
    只是冯老太爷不待见他们,要冷落一下霍榷和霍杙,只是城楼钟鼓敲响,宫门大开,百官列队进宫了,让想好好拿捏一下霍榷和霍杙的冯老太爷,落了空。
    百官按文武站做两列,徐徐步入千和殿,待到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群臣山呼万岁,罢了祯武帝让平身。
    王永才出列,“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话音刚落,就见一位御史出列,“臣有本启奏。”
    祯武帝道:“呈上来。”
    王永才忙忙下了台基,两手接过御史的折子,回身送给祯武帝。
    祯武帝这边瞧着奏折,御史在底下早开始弹劾了。
    “镇远公面上治水得力,一再缓解那摩海两岸的险情,实则假公济私,图谋私利。”御史一派振聋发聩的慷慨激昂。
    祯武帝随手将折子往御案上一丢,道:“他假以何公器,又谋了什么私?”
    御史回道:“镇远公一再开凿河堤行洪泄洪,的确遏制了水患,可若是细看镇远公开凿河堤之处,就可发现,他全然私心都避开了他家田庄所在之处。为何镇远公从不在他家田庄之处行洪泄洪,而是屡屡淹没他人的田庄?”
    “因他不傻,在明知建堤时就做行洪泄洪之用的滩岸,置田建庄。”
    不等有人附和,祯武帝忽然就一句,让那御史将满腹抨击的话语,全数烂在腹中。
    也让不少因霍荣泄洪而遭了灾的人也都闭了嘴了。
    他们可不想当朝承认自己是傻子,而且此次因泄洪遭灾最重的还不是他们,而是太后和王家,这两个大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现在的药不好使,都不止咳的,咳得全身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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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八回两全之法(四)
    南阳伯王諲被祯武帝噎得胸口发疼。
    “还是镇远公在不是泄洪之处开凿堤坝,淹了你家的田庄了?”祯武帝将那御史的奏折掷在地上。
    就见那御史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好半天才回道:“镇远公……不曾。”
    “既如此你弹劾镇远公镇远公假公济私就是无中生有。”祯武帝语气不疾不徐,却让人森冷得很,“朕以为今日你却现身说法,让你的同僚明白,何为假公济私。”
    御史忙一叠声地叩首告饶,“臣……皇上恕罪……”
    祯武帝放眼殿中看似俯首低眉,恭敬有礼的大臣们,“如今你们当中有太多的人不知民间疾苦,不懂时务实情的太多了,只听属下道听途说,便自以为纵观全局,开始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此风绝不可长。从今往后敢再有这般凭空捏造者,下放当地,以身体察民情。”
    一通训示,让千和殿中只剩下黑压压一片后脑勺。
    罢了,这桩便算是过去了。
    在王諲再三地用眼神示意催促之下,冯老太爷些许迟疑,但到底还是从武官之列中出来,两手持笏,垂首作揖,悲愤奏道:“请皇上为臣做主。”
    祯武帝稍稍敛目看去,道:“冯老将军不必着急,慢慢讲来,若属实,朕定为你裁夺。”
    冯老太爷稍稍抬头,只见他老泪纵横,悲切十分,“老臣已年迈,深知不能再为皇上分忧,故而在家中深居简出。臣一生戎马深知军中马匹良莠不齐,不及胡丹,便有心养马为朝廷储蓄良驹,以备战时所需。”
    说到这,冯老太爷重重地叹了一口,“臣虽有三个儿子,却都是不懂庶务的,马场几次三番被人坑骗,以至于负债累累。臣就同三个儿子四处讨借银子已渡过难关。都知道臣家中艰难,各方亲友没有不支援的,唯独那镇远府和威震府看臣家中败落,三番两次地欺辱。昨日更是用一块烂石头当做重礼愚弄臣,闹得满城皆知。”
    因昨日之事真是闹得不少人知道的,都说是金佛玉佛神石头等等,没想却是一块烂石头。
    一时间殿中哗然,都在窃窃私语,“倘若真如老将军所说,那威震伯就真是可恶了。”等等之类的论断。
    少时就有人出列直参霍榷,“威震伯目无尊长,实属不孝。”
    “威震伯这是仗势欺人,实在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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