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太君的这一决议让在场的人都惊诧不已,霍杙更是难以置信。
    “老太太,我这般做虽有不妥,可到底也是为了侯府上下。”霍杙觉着自己的做法还是对的多,不然难道同霍榷一般被软禁了起来才是?
    霍老太君指着他道:“为了侯府上下?侯府是要被抄查了,还是被禁锢了?就算如今你爹抗命,可到底还是头一战便阵前立功了的,那起子小人也不过趁机孤立孤立我们,难为难为我们,他们还敢置我们家于死地不成。这般算来,你倒是说说,你为的是侯府上下的那一般?”到了后头,霍老太君几乎是用吼的。
    霍杙被霍老太君问得哑口无言。
    再说王姮。
    得了霍夫人的准,王姮按捺不住心里的雀跃,迫不及待就回了南阳伯府。
    进了门,王姮就恨不得脚下带了风的,奔南阳夫人院里就去的。
    王姮到房门时,南阳伯夫人就得了消息,琢磨着女儿也该是为霍榷的事儿来了,可这事儿实在不好办的,正寻思着如何安抚女儿时,就听王姮跑着小步就进来了。
    王姮进来兜头就道:“娘,赶紧帮我和离去。”
    南阳伯夫人愣得不轻,好一会子才缓过神来,登时脸上便沉了下来,“你还没歇那心思呢?”
    王姮不去看也知道南阳伯夫人的脸上绝没好颜色的,吃了一大口茶后,才道:“当初女儿嫁过去也不过是为了找遗诏的,如今霍榷身陷大狱,祸福难料的,迟早要被他们家给拖累女儿的,女儿如今再不抽身更待何时?娘总不会让女儿给霍榷陪葬吧。”
    南阳伯夫人觉着拿这女儿真是没法子的,只得喝道:“你给我小声些,你让世人都知道了才是。”罢了又压低几分声音,道:“你也知道你去找遗诏的。”南阳伯夫人将手一伸,“遗诏呢?在那里呢?”
    王姮一口气把茶水给吃干了,回道:“娘,你怎么还看不明白的,如今镇远府上下灾劫重重的,他们要是真有什么遗诏,到如今还不使的,难不成是在等镇远侯和霍榷都人头落地了,再拿出来给他们接上脖子不成?”
    对于这些,南阳伯夫人还真没细想过,“你是说……他们家根本就没有遗诏?”
    王姮看了看左右,让屋里侍立的人都退了,对南阳伯夫人道:“女儿同袁瑶进宫谢恩的事儿,娘可还记得?”
    南阳伯夫人点点头,也是心有余悸的,“后头给太后召了去,你还跪伤了身子,幸好没落下病根的。”
    王姮接着道:“就那回,听袁瑶对太后说,其实根本就没有遗诏,不过是……”说着拿手指了指皇宫的方向,“那位放出的谣言,意在让太后有所顾忌,不敢妄为罢了。”
    南阳伯夫人抬手就敲了王姮一记,“你怎么不早说?”
    王姮委屈道:“那时也不过是袁瑶的一个疑影,谁知道当不当得真的。”
    南阳伯夫人却喃喃自语道:“难怪太后忽然就和皇上正面对上了。”
    又想了一会子,南阳伯夫人赶紧打发人去找南阳伯王諲来。
    “娘,事到如今你倒是要帮我脱离霍家那泥潭才是。”王姮再提和离。
    南阳伯夫人那里会不懂的,可这事儿真办不得,便训斥王姮道:“都跟你说多少回了,这是皇上赐婚,和离不得。”
    “谁说和离不得,没有看着人死,还推着自家女儿陪葬的。”王諲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爹。”一听王諲这话,王姮立时高兴得冲了出去。
    王諲从外头进来,“就是皇上也不能不讲孝道,只要求来太后懿旨,没有不成的。”说着又对王姮道:“既然回来了,就留下了,余下的自有你爹和你娘给你做主的。”
    兴高采烈都不足以形容现在的王姮。
    王姮卖了好一会子乖,哄得王諲开怀大笑,这才回自己以前的闺阁去。
    等王姮走了,南阳伯夫人才忧心忡忡道:“伯爷就是要安慰姮儿,也不能说这种大话的。”
    王諲歪在炕上,捻起一个小点也不吃就看着,很不以为然道:“我敢说,自然有太后的意思。先造势,让外人皆道镇远府要树倒猢狲散了,等他们再式微些,就借机将霍家上下连根拔起,永除后患。”说罢,小点被王諲一手捏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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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祯武帝从内阁大堂出来,背手长望宁寿宫的方向。
    宁寿宫已经打发过好几波人来请了,作为御前总管太监,王永才该提醒祯武帝的,可祯武帝和宁寿宫那位如今关系,却是微妙二字都不足以表达的,一时王永才也不敢多言,只得一旁候着。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祯武帝忽然道:“起驾宁寿宫。”
    王永才这才甩了甩拂尘,随銮驾往宁寿宫去了。
    宁寿宫的香火看似依旧,可也只有那拜佛的人知道,向佛之心到底有多少。
    李尚宫早早侯在宁寿宫正殿檐下,见祯武帝紧忙跪拜。
    祯武帝也令她平身,只一人进了去。
    李尚宫急急便要起身跟进去,却被王永才给拦下了。
    “李尚宫进来可好?你我同出一乡,又是多年在外,思乡之情难愈,如今机会难得不如你我借这闲空叙一叙乡情。”王永才根本就不给李尚宫拒绝的机会,就让他的那些徒子徒孙们给簇拥走了。
    而此时殿内,太后正好诵完《金刚经》,见祯武帝来,让坐下,问了几句便直奔目的了。
    “如今霍荣自以为兵权在握,就敢公然违抗君命,日后若是有人以他为例效仿之,可不得了,所以断不能纵。”太后吃了一口茶,又接道:“霍家大郎还算是好的,只可惜那霍榷还执迷不悟,枉他还是满腹圣贤书的,连君为臣纲在父为子纲前头都想不明白,想来也是个糊涂人。”
    祯武帝不答,一味吃茶。
    “想当初哀家还以为他是个好的,让姮丫头嫁了他,如今哀家不能让这么个糊涂人害了侄女一生。”说罢,太后偷偷觑了祯武帝一眼。
    只见祯武帝正在轻刮着茶碗中的浮茶,太后不禁蹙眉。
    到底是太后,是生母,祯武帝也不好过于驳太后的脸面,只得顺着太后的话问道:“那太后的意思?”
    太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姮丫头还年轻,如今再回头还来得及,就让他们和离吧。”
    祯武帝也不意外,只道:“太后说得是。”
    太后很满意的祯武帝的回答,点点头道:“也罢了,皇帝政务繁忙,你就去吧。”
    祯武帝出了正殿,并未上銮舆,而是一步一步走出的宁寿宫,立于宁寿门前,回首,眯着眼看檐下的牌匾。
    “传旨。”祯武帝说这话时,声音很轻,要不是王永才离得近,又或是分心了,定是听闻不到的。
    “夺霍榷大理寺少卿一职,留中宪大夫衔。”罢了,祯武帝阔步去。
    霍榷和司马空被软禁在宫中已五日,再出来往日同僚对他们避之惟恐不及,两人苦笑置之。
    只是让霍榷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出宫时,南阳伯与大宗正便带着太后的懿旨,逼迫欺压他的家人。
    常言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亲。
    到底是要拆了一对姻缘,故而就是太后也不想给人留下凭证,落人口实的,也不过是她的口谕罢了。
    霍老太君领一家老小接旨。
    大宗正宣道:“太后特旨,镇远侯次子霍榷与南阳伯之女王氏,缘分已尽,不可强求,准其和离,此后各自婚嫁,不得争执。”
    王家此举实在欺人,就是大宗正亦是如此想,更不说受此屈辱的侯府上下。
    霍老太君和霍夫人早便气得浑身发颤。
    霍夫人道:“犬子不堪,可到底也是皇上赐婚,赐婚圣旨如今依旧供奉在上,白纸黑字,黄纸固封,是皇上洪恩,亦是霍家满门之荣耀,可谓是有凭有证,世代传承。如今二位大人却是口空白话,便想让犬子和离,即违制亦不合礼。”
    南阳伯上前一步,阴冷冷道:“夫人这是要抗命了?”
    霍老太君领头站了起来,道:“南阳伯,老太婆的媳妇说得极清楚了,我们侯府得与伯府结两姓之好,全是皇上隆恩,昭告于天下的,岂是伯爷与宗正大人一句和离便算了的。请二位大人出示懿旨文书。”
    南阳伯自然是拿不出来的,“你……”
    “说得没错。”一声应和从大门外传来,众人望去。
    只见霍榷虽满面倦容,形容消瘦了不少,可到底是平安归来,霍老太君、霍夫人和袁瑶都不禁松了口气。
    霍榷大步过来道:“并非我要抗旨,而是当初皇上赐婚,天下皆知,如今伯爷一句和离便算,无凭无依,太过儿戏,只要伯爷取来懿旨文书,我立时照办。”
    南阳伯一甩衣袖,哼了声就走。
    大宗正想说些什么,却只叹了一气,也走了。
    霍榷不失礼数地将他们送出门去,等他们都走远了,看着自家门庭冷落车马稀,纵然心中早有所料也难免感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霍夫人一叠声道。
    霍老太君拄着龙头杖看向霍榷,未说什么就回了寿春堂。
    霍榷目光越过这两人呢,就见袁瑶眼中微含泪水和他相望。
    今日太后和南阳伯未能成事儿,日后定会再来,于是众人都移步寿春堂商议。
    待到一一落座,霍老太君从里屋走出来,做堂屋正中的榻上,道:“今日太后和南阳伯摆明是定要和离的,老二你打算如何应对?”
    霍榷道:“这门亲事不要也罢,就怕南阳伯趁协议和离之时,有意为难打压侯府,让人以为是人皆可对侯府踩上一脚的。”
    霍老太君点点头,“没错。”
    霍榷道:“所以明日,不但要请来族中耆老,孙儿还想请来京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坐镇,让南阳伯有所顾忌。”
    说是轻巧,可镇远府如今形势,还有几人会来帮他们。
    可霍榷带着霍榛依旧要硬着头皮去吃闭门羹。
    霍榷的动作,自然有耳目探了来,回南阳伯的。
    “……霍榷和霍榛正四处周旋,可待见他们兄弟就那么几家。”南阳伯府总管事蔡新向南阳伯回禀道。
    南阳伯王諲边逗弄着挂抄手游廊上挂着的鹦哥,边问道:“都是哪几家?”
    蔡新又回道:“首辅马殷,国子监祭酒卫老,督都察院左都御使赵子括,内阁学士冯华星,还有翰林院里的几家。”
    王諲嗤之以鼻,“也就是这几个油盐不进的了。马殷,哼,马家后继无人了,看这老头还能蹦跶多久,迟早太后把他们一勺烩了。”给鹦哥再添了一点水后,王諲又问:“霍榷就没去找他的恩师于正?”
    蔡新想了下,道:“没有。”
    “哼,那些个自以为清贵的,经‘那场’劫难还剩下谁?”王諲两手拍拍干净,背着手就往后院去了。
    此时南阳伯夫人正和王姮说话,见王諲进来南阳伯夫人就打住迎了上来,要服侍王諲更衣。
    王諲摆摆手,让南阳伯夫人不要忙活,“一会儿还要出去,就这一身了。”
    王姮坐炕里边,正拨着胡桃,道:“爹,太后当真肯写懿旨了?”
    “你爹我被人质问到那田地,打的可是太后的脸面。太后此番不但会颁旨意,还会申斥镇远府的。”王諲道。
    王姮一听这事儿准成了,没有不高兴的。
    “拿那玉给我。”王諲又道。
    “玉?”王姮愣了片刻,后恍然,打发了秋风回她房里取来,又问王諲道:“爹要那欲做什么?”
    王諲胸有成竹,笑道:“那霍榷比霍杙不得了,名声在外,如今又敢直言而谏,又多了忠直之名,想来要打击镇远府,首先就得毁了霍榷的名声。那玉给你娘,明日让你娘拿着这玉,令‘暗子’从旁协助。你不是说她一直在霍榷身边的,她应该知道不少霍榷不可为人道之的辛秘,有她我们事半功倍。”
    王姮点头,“倒也是,那袁氏的确是有些法子,自她进了侯府后,就把霍榷牢牢捆在她身边,只是袁家如今得昭雪,她已非昨日,是否还会听令于我们,难说了吧。”
    王諲一拍炕桌,“她敢。”
    夜色冥冥之时,霍榷方拖着满身的疲倦归来。
    漱墨阁灯火未灭,袁瑶坐于窗下炕上的身影,印在窗纱之上,忽然丫头大叫,“二爷回来了。”那床上的倒影蓦然淡了,贴着那一排的窗纱向门口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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