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这说法多冠冕堂皇,欲盖弥彰的,但既然都这么说袁瑶也知道待会进去了该这么以为。
    袁瑶领包民家的这份情,青素不做痕迹地塞了东西包民家的。
    包民家的暗中推脱了一下,“二奶奶外头冷,赶紧进去吧。”这才收下东西。
    袁瑶到门前就听到里头传来哭求声和霍老太君训问丫头的声音。
    “……还不快说,为何在姑娘跟前胡说八道的?”霍老太君早不见和蔼。
    就听有丫头抽噎地回道:“老……太……太,奴……奴婢们……真……不敢,是……是……姑娘……回……回来后……在屋里……呆坐了……好……好一会子,忽然问……问奴婢们,别人……都没有香露……就……就姑娘她……得了,这……算不……算是……私相授受。奴婢……们,当时……就……就被唬了……一跳,姑娘就……就……闹着……以死……证……清白了。”
    袁瑶让青素三个留在门外,自己轻手轻脚地就进去了。
    只见西稍间被一道寿山石嵌人物图雕空龙寿纹八扇围屏给隔开了,里头隐约听到霍韵低低的抽泣声。
    此时霍夫人正从里头出来,瞧她满面的阴沉,袁瑶自然不多嘴说无用的话,蹲了一福上前去扶霍夫人的手。
    霍夫人睃了袁瑶一眼,道:“你又何必来?”
    袁瑶道:“说是老太太、太太都过来,我道妹妹定是身上有些不痛快了,今儿太医来请脉,给我留一料补中益气的药丸,就给妹妹带来了。”
    不管是因着什么,女儿投缳了,做娘的都不会痛快的,故而袁瑶这般一说,倒是全了霍夫人的面子。
    这话霍夫人自然是受用的,她拍拍袁瑶的手,道:“太医瞧着可稳妥些了?”
    袁瑶回道:“说是比前些时候好多了。”
    “唉!那就好。”霍夫人叹了一气,“只要你们都稳妥了,我闭眼也能安心了。”
    “太太,姑娘还小呢,如今再慢慢调理还是能够的。”袁瑶这劝解的话,语带双关的,霍夫人当然听明白的,但霍夫人也不再说话了,和袁瑶一道往东次间去。
    只见南窗的炕上,一水半新的青缎靠背和坐褥,霍老太君坐在上头面染怒色,直斥跪趴在地的丫头们。
    袁瑶一旁给霍老太君福身见礼。
    宋凤兰接过袁瑶原先的位置扶霍夫人往玫瑰椅上坐去,官陶阳则紧忙拿了一个坐墩,扶袁瑶坐下,还小声问道:“入了夜,寒气更重了,你只穿这些,可是单薄了。”
    袁瑶笑着小声道:“来得匆忙,也就顾不上了。”
    说着官陶阳就被把自己的浮雕手炉给袁瑶抱着。
    “按这么说的,你们二姑娘这是好端端地就给自己寻不痛快了?”霍老太君道。
    丫头们跪在地上哭着告饶。
    这时王姮人未进来,声就先到,“让我说,也不要多问了,直接打了板子发卖了,成日里挑唆主子的东西还巴望着她们能说出什么中听的话来。”
    霍夫人那眉头顿时拧得解不开了,丫头们就更是哭得不可开交了。
    王姮进来见了礼,扫了袁瑶她们三个一眼,“这下头的人自然有该死的罪,可当家的奶奶也难逃失察管束无能之罪,才让这些个东西有机可乘的。”
    想来王姮是忘了如今主持中馈的是霍夫人了,袁瑶干脆将错就错了,“常言,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杙大奶奶事又多,失察情理之中。”
    宋凤兰也机灵,赶紧就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了,连说自己有错。
    王姮冷哼了一声,还要说话,就听霍老太君道:“好了,让她们老子娘都领了出去。”
    这事儿到这就算了,霍老太君瞧着心烦也不想多留了,要走。
    宋凤兰和袁瑶她们自然也要走的,只霍夫人留下了。
    官陶阳一直在袁瑶身边小心扶着,“那些东西二奶奶吃了可好了,妾想了一下午,既然二奶奶如今受不得鱼腥味儿,才想起还有一味羹也是不错的,但有些上不得席面就是了,就叫乌豆桂圆猪尾汤。”
    袁瑶笑道:“这猪肉我倒是还受得,就是这猪尾……”
    不想这时候霍老太君说话了,“这怀胎头几个月的确是娇气的,可这汤既然对你好,吃些也好,大不了等这汤炖好时把那些个东西都捞走就是了,就吃那一口子汤。”
    见霍老太君都说话了,袁瑶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就道:“这样也好,一会子姨奶奶把方子写个来,我让人照着方子炖就是了。”
    官陶阳顿时脸上现了难色,道:“按说给方子倒是不复杂,就是这里头的火候掌控真是有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袁瑶道:“既然如此,只能辛苦姨奶奶先做一回,我让我屋里的苏嬷嬷在一旁偷偷师就是了。”
    官陶阳道:“说不上辛苦,妾每日都给老太太炖一盅开胃汤食的,倒也顺便得很。”
    霍老太君走在前头,听她们在身后说这些,不住点头。
    等霍老太君上暖轿,轿起了,宋凤兰和官陶阳才上青油车。
    王姮从出了浣花阁的上房就未做声,此时正赌气往来时坐的肩舆走去,被袁瑶叫住了,“大奶奶可留一步说话?”
    王姮知道若不是袁瑶传的话,她还不知道浣花阁的事,虽然在气袁瑶偏帮了宋凤兰,到底也住了步,只是没回身,道:“做什么?”
    袁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奶奶一味纠缠这些个旁枝末节的,不如瞧准机会一击毙命,比你如今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强。”
    王姮未接话,径自上了肩舆回了,可袁瑶知道王姮是听进去了。
    而此时只余霍夫人和霍韵母女两的浣花阁上房里,霍夫人看着侧身向内躺着的女儿,寒心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霍韵也不说话,只一味地哭。
    霍夫人坐在她床沿,叹了一口气,迭声道:“罢了,罢了,罢了。”
    “只是如今他们家重孝在身,且等过了明年再说吧。”说完霍夫人也不留了。
    再说翌日,不待苏嬷嬷到寿春堂小厨房去寻官陶阳,官陶阳的奶娘郑婆子就提着食盒把汤送来了。
    郑婆子道:“今儿我们姨奶奶起早了,见西院门还没开不敢吵了,就自己炖了汤让二奶奶先吃着,明日再学也不迟。”
    既然都这般说了,苏嬷嬷也不好多说其他的,道:“只怪我是个贪睡的,妈妈回去可要好好帮着我在姨奶奶跟前说上几句好话,不然我们二奶奶知道我耍了懒了,少不得责罚了去。”
    郑婆子道:“嬷嬷放心就是。”
    “明日我一定早起就是了,就不知姨奶奶一般什么时辰起身?明日里我交了五更就过去可合适?”苏嬷嬷保证道。
    郑婆子连忙道:“不用不用,姨奶奶就今日里起早了些,嬷嬷明早卯时去就对了。”
    “成,那明日我就卯时就过去。”
    说罢,苏嬷嬷送了郑婆子,拎了食盒就往小厨房去。
    尚嬷嬷见了,道:“不倒了喂狗,还拎回来做什么?”
    苏嬷嬷道:“先给你瞧瞧,看有什么不妥的。”
    而回去的郑婆子给官陶阳回了话,又问道:“奶奶,这汤虽送过去了,可不见得会用的,其不是多此一举了?”
    官陶阳道:“她吃不吃不重要,我不过是让老太太知道我辛苦给她做了汤罢了。这般一来,我后来的手段才好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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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后,官陶阳连着几日都给袁瑶做了乌豆桂圆肉猪尾汤送来,风雨不改的,她这份耐心与贤惠,府里没人不说她好的,霍老太君因着她劳力操心的愈发疼惜了。
    苏嬷嬷接连着几日被各种由头给支开了,没学到那汤羹的做法,老早就察觉着不对了,便来回了袁瑶,“二奶奶,这里头不对啊。第一回说起早了,老奴没赶上,第二天老奴特特早起去候着,结果这位姨奶奶倒好,把老奴留老太太跟前说话,她自己做去了。第三天倒是不让老奴在老太太跟前回话了,却让老奴分豆子,反正就是找各种由头不让老奴近灶上就是了。”
    袁瑶也知道这里头定有事故的,只是任凭她如何猜想都想不出这里头的会生出什么龌龊来,忖度了好一会子才问道:“那狗吃了这些日子的猪尾汤,可有什么不妥了?”
    苏嬷嬷摇摇头,“至今未见,只是那狗好似怀狗崽子了。”
    袁瑶听了一手撑在脑侧,道:“想来那汤羹也没什么不妥了,难不成她真只是想讨好于我而已?可她这样躲躲闪闪的又是为了那般?”难道左姨娘猜错了?
    “怎么这般愁眉不舒的?可是身上不适了?”从西次间那头传来慵懒惺忪的男声。
    就见霍榷穿着芙蓉色折枝花样出着风毛边通身样式的锦袍,带着些许还附在脸上的疲倦,走了过来。
    也不知怎么的,越是近年了,霍榷倒却越忙了,要不是因着今日要同霍氏族长少君伯一道开祠打扫,悬供先祖遗像,想天光白日在家能见到他,还真是不易。
    “二爷。”苏嬷嬷和屋里的其他人一道给他蹲福问安。
    袁瑶要下炕来,霍榷却摆摆手,“别动,你在那里好不容易积了暖气,一动热气可就跑了。”说着,过来又掖掖盖在袁瑶腿上的小锦衾。
    袁瑶则将霍榷披散着的头发随意地给束了个发髻,再顺手摘下自己头上的簪子给他别上,霍榷这才觉着清爽了。
    霍榷上了炕和袁瑶挨着坐一起,又问道:“可是那几位又出什么幺蛾子为难你了?”
    袁瑶也不隐瞒,将官陶阳的反常细细对霍榷说了。
    霍榷将怀中的袁瑶拢拢近些,道:“这可不能大意,事出反常必为妖。”罢了就见他思忖了片刻,才又道:“这猪尾汤你们可有谁会做?”
    苏嬷嬷上前回话道:“这汤说到底也不难做,尚嬷嬷尝过一口就知道里头的门道了,除了桂圆肉、乌豆、猪尾外,还有南枣和生姜,所以就算不能做得十分一样,也能做个ba(数字也和谐)jiu分出来。”
    霍榷不由问袁瑶道:“既然如此,还要去学什么?”
    袁瑶道:“不过是在老太太面前应下的,不去做做样子学来,怕会惹老太太不高兴,只是没想到那边会弄出这么多的花样来,让苏嬷嬷到如今都没能旁观过一次,所以她们才有借口一日一日地送汤羹来。只是就算她们大费周章地送来,我不吃,送来也是白费的心思,她们应该是知道的,可为何还要费这番功夫?”
    霍榷一时也是想不明白的,就听田嬷嬷进来报了,“少君伯府里的伯爷和杋二爷到礼部关领了春祭的恩赏来给老太太、太太过目了,太太打发人来说,让二爷快着些准备,别让人好等了。”
    霍榷道:“知道了。”
    袁瑶初次在霍家过年,也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便问道:“怎么是你们过去的了?”
    霍榷道:“往年这时候也该是开祠打扫置放供器的时候了,只是旧年时父亲在家,还轮不到我们这些小辈去的,只叔父与父亲而已。如今父亲出征在外,这些就该我们去了。”
    袁瑶明白这里头的重要性,赶紧差青素和青丝快去备下霍榷出门的衣裳。
    霍榷百般懒动的神态,赖在袁瑶颈侧温存了好一会子才下的炕。
    临出门前,霍榷小声对袁瑶嘱咐道:“那汤羹的事儿大房做了这些日子的准备,想来发难也是在这两日了,你能应付就应付,不能的你就只管‘昏倒’,看她们能把你如何,一切等我回来再做打算。”
    袁瑶一时哭笑不得的,暗暗拧了霍榷一把。
    青梅那小丫头倒是“噗嗤”就笑了出来,见宫嬷嬷要瞧过来了,她赶紧又收了,没瞧见宫嬷嬷也是笑意满面的。
    霍榷想了一会,又道:“还有一事,如今京城中有些不安分,你莫要听信了旁人的话出了府去,那可不得了了。”
    闻言,袁瑶怔了怔,眼看就是年了,西北又开战了,京城若不得安定可是国之大难,“可是因着太后和皇上斗得过了?”这是袁瑶唯一能想到的,能引起动荡的原因。
    霍榷却只抿了抿嘴,摇头,没再说什么。
    袁瑶知道霍榷如今少有事瞒她的,他不说只能说明这事是极机密的,袁瑶道:“你也小心些,纵然圣命难违,也要保重自己,别忘了家中还有妻儿等你。”
    霍榷捏捏袁瑶的手郑重地答应了,袁瑶才放他走。
    出了西院,霍榷抄了近道往寿春堂去,少君伯父子果然就在。
    田嬷嬷口中的杋二爷,正是少君伯嫡出的次子霍杋,长子霍权亦是嫡出,只是不幸英年早逝。
    而少君伯的爵位到霍杋这一代也算是完了,故而霍杋也未得世子封,只在朝中挂了个虚职。
    少君伯和霍老太君又说了一会子话,见霍榷、霍杙、霍榛皆到,捧回恩赏便要告辞。
    说是恩赏,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上头绣有“皇恩永赐”四字的黄绸口袋,里头装的不过是折现的白银而已。
    祯武帝每年春祭皆有恩赏,久了便成了一例。
    虽说恩赏也不过是二三百两银子的事儿,得的人家不多,这份殊荣却比旁人用上万两银子在祖宗跟前供着都体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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