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榷那里还会不明白的,顿时心疼如刀绞,更是气自己想得不周全,只顾及了皇后,不曾想太后会公然把她们给叫去了。
    到了镇远府,霍榷要抱袁瑶下车,袁瑶却又扯住了他,道:“二爷,世人皆知妾身是从宫中谢恩回来的,这会子却不能自己下了车,少不得被人猜疑,说是妾身在暗中怨怼了太后,那时又不得安宁了。人言可畏呀,二爷。”
    可这次霍榷却不听了,一意孤行道:“倘若我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了,那我还算什么男人。”罢了,执意抱起袁瑶下车去。
    霍榷这一抱,明日前朝作何反应还不得知,但今日全府上下却都被惊动了。
    丫头婆子们都往各自的主子处跑去。
    宋凤兰在小厅理事,离得近最先得了消息,罢了,乐祸幸灾得很道:“那王姮可是皇后嫡亲姊妹,尊贵非常,如今反被袁氏踩了一头,皇后不趁机教训她还能教训谁去?哼,那袁氏以为平妻真是那么好当的?”
    宋凤兰的大丫头广袖向东院那边看了看,附和道:“那是,有这位二奶奶的例子在,也正好给那位一心也想和奶奶比肩的,敲个警钟。”
    说到那位,宋凤兰哼了声,就不再言语了。
    而被宋凤兰主仆说的“那位”,一个婆子急急地往她那里赶,进了屋子就凑她耳边道:“奶奶,袁氏回来了,可好好的出去,回来却是不好了。都说是宫里皇后出的手,想来也不用我们动手了,皇后就帮我们收拾了她了。”
    正在教着儿子《三字经》的妇人,闻言只抬眼看了看炕桌上的药膳残羹,只道:“先瞧着吧。”
    本要等袁瑶回来开祠堂入宗谱的霍荣,和霍夫人在寿春堂处陪霍老太君闲聊。
    听了信儿,霍荣眉头跳了跳,对霍夫人道:“你去瞧瞧。”
    霍夫人在听到说太医也跟了回来,不由心中一紧,心道,难道真是天要绝她儿子的子嗣吗?
    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就得了霍荣的准,霍夫人也不耽搁匆匆就往西院去。
    刚到西院,就见王姮身边的夏日亦神色慌张地跑来,说是也要请太医去。
    霍夫人只道是王姮凑热闹添乱,一时也不去管顾了,奔漱墨阁就去。
    这一进漱墨阁就见丫头婆子们面上神色小心,行迹匆匆,霍夫人的心又拧紧了几分,沿着抄手游廊急急往上房去。
    过了廊檐亭,就见霍榷正往外送太医。
    霍夫人也顾不上其他的,就直接问了霍榷,“腹中的孩子可要紧?”
    霍榷只让霍夫人进屋再说。
    霍夫人进了上房,就迎接上一面的药香,往里头一看,见西次间那头落了重重的帷幔,就往那头去。
    撩开帷幔,袁瑶正半卧在暖阁里吃药。袁瑶平时进食都难,如今吃药就更难了,吃了吐,吐了又继续吃,好不容易才把一碗药给吃了。
    袁瑶见是霍夫人来了,紧忙要下来见礼。
    霍夫人赶紧过去按住她,“你如今这都副模样了,还管那些个虚礼做什么,快躺好。”
    瞧着袁瑶那苍白如纸的脸色,神情恍惚,虚弱不禁风的,霍夫人越发觉得是要不好了的,赶紧回头问霍榷道:“到底如何了?”
    霍榷面上不见一丝喜悦,道:“太医说幸得海棠儿底子好,身子壮,不然就难说了。”
    霍夫人先是给霍榷的那声海棠儿给愣了下,后听说都安稳便双手合十,向天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可再看儿子时,却见霍榷双手紧握了起来,知道他这是隐怒着。
    “唉。”霍夫人叹了一气,虽然她也气,可那位到底是皇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郑翠从外头进来,“回太太,二爷,二奶奶,郑爽从太医院拿药回来了。”
    “药?”霍夫人愣,“什么药,还得专程到太医院拿?什么药要是我们府里没有的?”
    霍榷边接过药来,边道:“这是太医院现配的外伤药,现用现配药效才好。”
    霍夫人惊得跳了起来,道:“外伤药?难不成还挨打了?”
    只见青素蹲在暖阁内,轻轻从下掀开袁瑶的被子,再慢慢捋起袁瑶的裤脚直到膝盖处。
    不说霍榷瞧着,就是霍夫人看着都觉得惊心,“作孽呀。”
    就见袁瑶两膝盖红肿得老高,以至于整条腿都成了畸形一般。
    青素老早就红了眼眶,霍榷的眉头就一直未松开,亲自给袁鳌双膝敷药,最后宫嬷嬷递来用布包裹成条的用炭火烤得滚烫的姜片,霍榷接过缠上才算完。
    罢了,袁瑶强忍着膝上火辣辣的痛,道:“二爷,大奶奶也和妾身一道跪了的,想来她膝上也好不到哪里去。二爷该去瞧瞧她了。”不待霍榷说话,袁瑶又道:“清风你伺候二爷去看大奶奶,宫嬷嬷你也一道去,这药的用法你仔细教给大奶奶身边的人。”
    霍夫人心里默默点头,便对霍榷道:“她到底才是你的元配,方才我来时见她丫头也去请了太医,我也一道去瞧瞧。”
    只留了青素里头伺候着,其余人都出了西次间。
    霍榷随霍夫人一道去了枫红院。
    进去果然见王姮膝上也不好的,但嘴上还是那样不消停的,泛酸带讽的。
    说了两句,霍榷就命宫嬷嬷和清风把药拿来,给王姮敷上。
    不想清风刚端药从飞花她们身前走过,忽然就绊了趔趄,药瓶摔在地立时粉碎,里头的药汁溅上霍榷衣袍,好不狼狈。
    “奴婢不是有心的,是有人……”清风想说是有人绊的她,可一想无凭无据的,又改了口,“是奴婢该死。”说着就想去帮霍榷揩拭,却见霍榷冷眼瞥来,又不敢动了,只觉委屈得很,再看在一旁得意的飞花和叶影,委屈瞬间转化为怨恨。
    “不中用的东西。”霍榷一甩衣袖,到了正间里去了。
    清风的脸立时白了数分。
    霍夫人方才在和王姮说话,没留意身后,回头已见这般情景了。
    后又听到宫嬷嬷小声训斥清风道:“一而再,再而三的白费二奶奶的用心。真是个扶不上墙的。”
    听了这话清风心中的怨恨越发了,突然就像发了疯一样就朝飞花和叶影扑去,两手就往她们脸上挠。
    飞花和叶影就觉脸上一阵刺疼,东躲西藏地用手去捂,少顷就沾了血,就觉着肯定是毁容了,那里还会放过的清风。
    一开始飞花和叶影未防备清风的突然袭击,所以才让清风得了手。
    如今这两人醒过神来了,清风就双拳难敌四手,慢慢落了下风。
    这边撕扯扭打得热闹,王姮这头直拍手叫好,“太太给我的人果然都是‘好’的,掐架都不落下风,可真给我长脸。”
    霍夫人那脸上顿时一阵五彩斑斓,“够了,还不把她们给拿了,你们都想和她们一块挨板子吗?”
    顿时所有人一拥而上,把清风她们三个拉开。
    清风还想喊冤,就被堵了嘴。
    今儿这三人可是结结实实地在王姮面前给了霍夫人一个耳光,霍夫人气得甩袖就走。
    霍榷追了出去,劝霍夫人道:“以后她们屋里的人,太太还是少管了,缺了人让她们自己找去,给的人好了她们也不知感激太太,不好的少不得又埋怨你,两面不是人了。”
    霍夫人恨飞花她们都是不争气的,道:“罢了,罢了,以后我都不管了。”
    再说寿春堂里。
    在霍夫人离开后,霍老太君便道:“今儿看来,袁氏也去不了祠堂了,赶紧打发个人到那边说一声。”
    霍荣应了,就让人去了。
    过了一会子,霍老太君又道:“本来是好好的日子,不想袁氏却错过了,想来她也是个没福气的,这入族谱的事儿就暂且先缓缓吧。”
    霍老太君是压根就不愿让袁瑶入族谱,她外孙女官陶阳还是生下了长子的,都没能入了他们霍家族谱,这袁瑶凭什么就入了族谱。
    不想霍荣却道:“那就改到腊月初八吧,那天也是个好日子。”
    霍老太君愣,想不明白儿子为何就这么着急地让袁瑶入族谱。
    其实再过一月便是除夕,那时是定要开祠堂祭祖的,顺便让袁瑶入族谱是再合适不过了的,可霍荣却非要紧在这几日。
    也是在不久后才知道,原来胡丹国又要来犯了,祯武帝想让霍荣出征,霍荣还能不能在家过年另一说了。
    霍荣是想在出征前,给袁瑶正了名分,不然沙场之上他若是有何不测,九泉之下愧对袁胤的托付。
    说了这话后,霍荣就告退去了外书房。
    霍榷独自在书房中忖度着今日的事,只一会就听小厮报霍榷来了。
    只见霍榷怒气氤氲,道:“欺人太甚了。”
    那日,父子两不知为了什么商议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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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霍榷官拜大理寺少卿,需早朝,五更便要起。
    可那时正是酣睡香甜时,霍榷唯恐搅醒袁瑶,起身时缩手缩脚,出去时垫着脚猫腰,这才没惊动了袁瑶。
    霍榷出了西院便往前院,和霍荣一道乘可暖轿往宫门前的城楼去。
    到时就见那本该闭门思过的南阳伯王諲竟然官复原职,再度位列早朝。
    众臣诧异,相互悄声议论也是有的。
    而那些有道行的就眼观鼻,鼻观心的,状似心无旁骛,霍荣和霍榷父子两人便是其中的代表。
    这时城楼之上鼓声响起,百官按文武品级高低列队,宫门一开,依序进入,过了金水桥,直往千和殿去。
    群臣鱼贯而入,一时千和殿内除了佩环相碰之音,便再无半点人声了。
    百官就位而站,低头恭候祯武帝驾临,只余殿中龙椅旁的香亭,青烟直上。
    “皇上驾到。”王永才撕扯的嗓子高声道。
    众臣子跪拜,山呼万岁。
    祯武帝落座在金漆雕云龙纹宝座上,道:“平身。”
    群臣谢恩起身。
    王永才上前道:“皇上有旨,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就见平日里最是明哲保身的霍荣,竟毅然出列,义正言辞地上了本请罪折,道:“臣,治家不严,对家人管束无方,要不是得知儿媳进宫一趟,腹中子嗣差点不保,双膝险些废掉,臣才知,竟然惊动了太后,让太后劳神费心帮臣管教了那不成体统的儿媳们,臣有罪。”
    这那里是来请罪的,这分明就是来宣告太后虐待他家儿媳了的。
    霍荣这本一上,王諲一党的人面上便各有表情了。
    少时便有人出列弹劾霍荣,道:“启禀皇上,镇远侯此番看似为请罪,其实似是而非,表面惶恐于惊动了太后,实则为怨怼。”
    霍荣先向祯武帝深深一拜,才道:“皇上,臣想问一句刘大人,臣那一句实则是在怨怼太后了?”
    那位刘大人气呼呼道:“皇上,镇远侯假意说他是在得知了儿媳险些子嗣不保,双膝残废,方知惊动了太后,其实就是在埋怨太后出手过重了。”
    霍荣向祯武帝又是一拜,“皇上,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本武夫,当时如何如今便如何说了,可没刘大人这般九曲十八弯的用心。”
    这刘大人又冷哼一声,“皇上,镇远侯口出不敬,还百般狡辩,当大不敬之罪。”
    霍荣根本就不惧,又道:“刘大人臆测乱断,捕风捉影,诬告上官罪名可不小啊。”
    “好了。”皇上一说话,便没问人再敢做声了,“论措辞文章,镇远侯自然是不比你们这些文人墨客,直白粗俗些也能理解的,但镇远侯家治不严,劳动了太后的确不应,罚俸半年。”
    蓦然,殿中响起一阵阵轻轻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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