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嬷嬷严谨的脸上透出一丝为难,她是跟在霍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见她这般霍夫人自然就明白,摆摆手,“罢了,那在外书房的揽月又如何了?”
    “她倒是个勤快的,”山嬷嬷顿了好一会,“就是往三爷那里跑得勤了些。”
    “什么?”霍夫人砰地把茶碗摔在炕桌上,“她竟敢有这心思。你去把她老子娘给我带来。”
    等霍夫人那边发落完揽月,袁瑶和霍榷已睡下了。
    听着耳边霍榷平缓轻柔的呼吸声,袁瑶无论如何都不敢睡,一动不动地躺在霍榷怀中,唯恐把他搅醒。
    遗诏……
    袁瑶满脑子都是这两字。
    都说霍荣持遗诏,可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
    若是真的,那霍荣便是权利滔天了,就算帝皇的任免他都能干涉,甚至是发动政变。
    这样一来那个皇上能容得了霍荣,容得了霍家。
    想成这般,袁瑶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
    再想起当年袁家被满门抄没之时的情景,那些在东市被腰斩弃尸的人,那些被发配流放的人,那些被贬籍受辱的人……
    袁瑶惶恐不已,她不要霍榷经历她曾经经历过的噩梦,她想保护这个男人,那怕她的保护微不足道。
    “海棠儿?”霍榷竟然醒过来了,“可是梦魇了?”小声地问道。
    袁瑶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因害怕而哭出声来了。
    霍榷想起身让青素去倒杯水来,却被袁瑶紧紧揪住了衣襟,不由得拥着她轻声哄道:“别怕,只是梦而已。”
    “榷。”袁瑶依旧颤抖不止,可她的唤却让霍榷全身顿了一下,倏然起身俯在袁瑶身上,欣喜道:“海棠儿,再叫一遍?”
    袁瑶那里还余有心力去留意其他,伸手环上他的颈项拉近他,一味地唤着,“榷,榷……”
    “我在,我在,海棠儿别怕……”
    袁瑶一声声地唤着,霍榷一遍遍地应着,不厌其烦,直到她不再惶惶不安,慢慢睡去。
    霍榷是知道的,似是少言柔顺的袁瑶,其实傲气、独立、坚强,如今终于能得她全心的依赖,霍榷倍感幸福与满足。
    望着她满头的乌丝洒于枕间,霍榷拾起一缕来,和自己的结成一束,轻声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海棠儿,我的妻。”
    那夜两人青丝纠缠,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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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大汉律,命妇入朝陛见君后,在家见舅姑并夫及祭祀,则服礼服。
    而品级诰封不同,礼服也不同,按制着装,不得僭越。
    宫嬷嬷细细告知袁瑶,道:“恭人礼服按制,礼冠为金孔雀翠珠庆云冠,正面用金孔雀一只,珠翟两对,珠半开四钿,翠云二十片,抹金银宝钿花翠口圈一副,抹金口衔珠串翟一对,冠后珠翠孔雀一对。大袖衫,用真红绫罗缎,领阔三寸,领下一尺缀盘扣三,前身衣长四寸二分,后身衣长五尺一寸,袖长三尺二寸二分,袖根一尺,袖口三尺五分,衣后兜子上尖下平,连尖长一尺六寸三分……”一直说到牙笏长高形状才算完。
    宫嬷嬷在这头说,尚嬷嬷在那边丈量,因除了御赐的冠饰和霞帔,其余一概皆是赶做的,尺寸之上可容不得有半分的差池。
    当礼冠压上头来,袁瑶只觉沉重,再伸手让宫嬷嬷为她穿上深青通身金丝绣云霞纹胸前绣孔雀的补服,外再着真红绫缎的大袖衫。
    稍作整理后,宫嬷嬷接来御赐的霞帔,对青素道:“这霞帔的穿法也是有讲究的,后垂二尺三寸五分,末端藏于大袖衫后兜内,前垂在胸余三尺三寸五分,末用金坠子垂之。”
    穿个衣服还要带尺子,不然谁能这么精准!!青素咂舌之余,还苦恼得很,因宫嬷嬷所说的她完全没记住,太过复杂了。
    最后套上革带,拿上牙笏,这才算着装完毕。
    不知帮她大妆的两位嬷嬷累不,反正袁瑶觉着又累又重。
    宫嬷嬷和尚嬷嬷是不能随袁瑶进宫的,按旨许带丫头一名,所以只能在青素和清风里挑了。
    清风自诩是太太给的自然比别人体面些,就踊跃上前道:“这宫里不比府里,规矩多而繁琐,现在再领着众位姊妹学也是来不及了的,所喜奴婢在太太身边时学了一二,少不得就先打头阵顶过这关,再有下回青素妹妹规矩也学好了,再去也不迟。奶奶您说呢?”
    袁瑶未接她的话,端起茶碗用碗盖刮着飘在上头的茶叶,道:“太太送你到我这来到底是做什么,如今看来你是混忘了,一心一计想的是怎么在这上头拔尖了。”
    穿上礼服的袁瑶的显了威仪,这话一出让清风不禁露怯,紧忙跪地,“奴婢不敢。”
    袁瑶伸手搭上青素的手臂,站起身道:“机会我一再地给你,可你却一而再地错失,今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你再不得二爷的眼,那时别说我,就是太太也会办了你。”边说边从清风身边走过,“你好自为之吧。”
    说起霍榷,袁瑶不禁想起早上起来时,不知和霍榷结了发,一起身把两人的头皮都给扯疼了,眼看着时候不早了却老半天解不开那结,霍榷却欢喜道:“解不才好。”他的意思袁瑶自然是明白的,现下想来还觉着美好。
    从漱墨阁出来,袁瑶就往枫红院去。
    王姮还在着装,见袁瑶进来了,冷笑道:“果然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瞧我们二奶奶穿这一身,那也是人模狗样的。”
    屋里的人跟着都笑了起来。
    袁瑶看看那些人,见飞花和叶影也在,便道:“大奶奶说的好,难得我这一身人模狗样的,和大奶奶的是一样的。”
    王姮一时逞口舌之快,忘了自己的礼服和袁瑶是一样的了,被反刺顿时炸毛了,“你……好你个袁瑶,真以为一步登天了,不知天高地厚了,来人,掌嘴。”
    袁瑶今非昔比了,已不是妾了,轮不到王姮管教了,所以巩嬷嬷赶紧劝道:“大奶奶,今日入宫可误不得时候。”
    “是呀,”袁瑶也不怕王姮,就见她反倒坐下了,“进了宫,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若是问起大奶奶自进府后都做了些什么?大奶奶只能回,整日争风吃醋,整治妾室丫头,到头还被自己的丫头阴了一把。”
    王姮立时窒住了,这才想起太后交待的事,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如今进宫见着太后该怎么回?
    太后虽是她姑母,但见过的次数却不多,且每回这位姑母都没给过她好脸,所以王姮一直对太后半分亲切都没有,反而敬畏得很。
    见王姮终于反应过来了,袁瑶来的目的也达到了就起身走了。
    先到正院去见了霍夫人,得了几句嘱咐后才到二门去。
    两顶四抬大轿,就是为她和王姮准备的。
    霍榷也早侯在门外,见袁瑶主仆来了几步进门来,扶她到一边叮嘱道:“如今皇后和太后貌合神离,皇后暗中拉拢各方另起炉灶,所以她不会为难你而得罪我们镇远府。你只要一切按宫中的规矩行事,别给人拾到错处便成了。”
    袁瑶点点头,“皇后和太后怎么会?”
    霍榷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听说是太后指使王康嫔给皇后下药,致使皇后龙胎不保。”
    袁瑶诧异,“太后为何要这般,皇后诞下皇子,对他们岂不是更有利?”
    霍榷笑道:“皇后一旦诞下龙子,那里还会弃自己的血脉不顾,再拥护二皇子的,而王家早已对二皇子孤注一掷,不容分神了。”
    袁瑶点点头,“妾身明白了。”
    王姮和袁瑶乘轿,霍榷骑马,一路护送他们到玄武门。
    霍榷让郑爽给前来接迎的内侍塞了银子,嘱咐小火者小心慢行,再目送着她们的轿舆消失在转角,方离去。
    宫里的轿舆可不比府里脚炉手炉都是齐备的,就是窗上也只糊了纱,坐在里头冷得很。
    袁瑶透过纱窗,只见和上回给婉贵妃贺寿所走的路是不同的,就见从玄武门直奔顺贞门,穿过御花园就是坤和门。
    在门前下的轿,便随女官进了坤和门往配殿去等候传召。
    只是在进配殿前,袁瑶在坤和宫正殿前看到了肖姑姑——惠妃韩施巧的婉侍。
    就见肖姑姑向她微笑着点点头,后又转身回正殿去了。
    袁瑶心中一暖,她知道韩施巧这是担心她进宫遭为难,特来帮衬的。
    因心中记挂着韩施巧,袁瑶一时也没留意到王姮的忐忑难安。
    一碗茶已见底,王姮却未发觉还周而复始的重复着吃茶的动作,直到从外头进来一位内官,宣:“宣恭人霍门王氏,霍门袁氏觐见。”
    这一嗓子竟然把王姮给吓着了,手中的茶碗立时掉落,摔了个粉碎。
    袁瑶愕然望着王姮,却见王姮慌乱中强作面门反倒呵斥了她,“还不快快整理妆容,要是皇后娘娘失了仪态,我定不饶你。”
    此时在宫中,袁瑶不和王姮一般见识,等王姮稍稍镇定了下来一道低头随内官出了配殿,往正殿去了。
    跨入正殿,袁瑶和王姮目不斜视,颔首低眼,在正间宝座前依礼叩拜。
    听到“平身。”袁瑶和王姮方敢款款而起。
    又听一声,“赐座。”
    袁瑶和王姮福身谢恩方敢侧身落座。
    此时再看,只见一位头戴双凤翊龙冠,身着明黄大衫霞帔的美貌妇人端坐在上,这正是王姮的异母长姐王皇后。
    只见皇后眉目亲和,将她们两人上下打量。
    而在皇后下首,那头戴九翟珠翠牡丹冠,身着大红大衫霞帔的皇妃,不是韩施巧还有谁。
    韩施巧面上微微激动,眼中含泪,袁瑶知道她这是喜极而泣,为他们袁家终于沉冤得雪而倍感欣慰。
    就像霍榷说的,皇后果然不曾为难袁瑶,问了她几句后,就只和王姮聊家常了,罢了就让她们跪安了。
    一出正殿,王姮如卸下重负,长长地输了一口气,虽然手还在颤抖着,可心神总算在慢慢定下来了。
    两人方要走出坤和宫,就听身后传来肖姑姑的声音,“二位夫人请留步。”
    袁瑶回头见韩施巧也从殿内出来了,和王姮紧忙靠边,向韩施巧行礼,“惠妃娘娘吉祥。”
    韩施巧刚让平身,从外头进来一位行色匆匆的内官,高声宣道:“太后口谕,传恭人霍门王氏、霍门袁氏,宁寿宫觐见。”
    不说王姮,就是袁瑶都不由心头一紧。
    对于太后这旨意,韩施巧也诧异得很,如今皇后和太后各怀鬼胎她是知道的,心说难道太后这是在严防皇后拉拢了镇远府?
    韩施巧拉过袁瑶的手道:“只管去,想来太后娘娘也是多时没见侄女了的,过去询问几句也是有的。你们赶紧过去吧。”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韩施巧这话让王姮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自从隆福门出了坤和宫后,一路上王姮失魂落魄的,脚下更是磕磕绊绊的。
    到了宁寿门,袁瑶和王姮都深吸了一口气,才敢迈进门去。
    然,今日的宁寿宫却不平静,进门就见一位宫人被堵了嘴在受廷杖。
    那宫人腰下早已分辨不出衣裙原来的颜色,一片暗红的泥泞。
    王姮顿时脚下一软,要不是袁瑶及时扶着,怕是就要跌坐在地了。
    要是往日,王姮定立时就甩开袁瑶的手,这会子王姮也顾不上了,在袁瑶的搀扶下往前走着。
    等她们从受刑的宫人身边经过时,王姮见袁瑶突然惊恐失色,扶着她的手也似瞬间失去了温度,开始颤抖。
    王姮以为袁瑶是没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其实她也见不惯的,以往下狠手发落下头的人她也没去看过的,于是就拖着袁瑶赶紧走。两人就这么相互搀扶着往前。
    也只有袁瑶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因那宫人竟然是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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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玉已被人抬走,是死是活已无法获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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