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霍杙受伤,把霍老太君给心疼得直责备霍榷不顾手足之情。
    霍榷却理直气壮,就似霍老太君每每训斥霍夫人一样,道:“拳脚无眼,怕挨打吃苦就别习武,父亲说的。”
    五岁的霍榷就知道以牙还牙了。
    为此顶撞霍老太君,霍榷没少让霍荣动家法,鞭子之下就是大人看着都怕,可霍榷小小年纪便能咬牙忍了,从不开口告饶。
    打完了,霍老太君下回有再罚霍夫人的,霍榷照旧痛揍霍杙,且霍老太君罚霍夫人越重,他打霍杙就越重,气得霍老太君直骂他反骨,令霍荣不许霍榷再习武。
    从此从文参加科举的霍榷,让霍老太君觉得当初让霍榷弃武从文更是大错,因他科举一路高歌挺进,更是成了大汉立国以来年纪最小的探花郎,在外的名声力压霍杙这嫡长子,让霍老太君悬心霍杙的世子之位难保,仓促中忙忙和元国公府结下姻亲,巩固霍杙的地位。
    而在金榜题名之时,霍榷对霍夫人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娘,今后儿子能保护你了。”
    已经许久未见过霍榷这般看她了,以为他长大了懂事了,如今看来,他不过是敛得更深了而已。
    “老祖宗请吧。”在霍老太君回想起往日时,霍榷侧身恭请她进上房。
    “哼。”霍老太君拄着龙头杖在官陶阳的搀扶下往上房去。
    此时太医给春雨拔起了最后一针,擦了擦汗出了一口气,回头见霍老太君赶紧见了礼。
    霍老太君看着炕上的春雨,忽然心头闪过一念,不由得喜上面来,但此时还不宜说,便太医问道:“她腹中的孩子可有大碍?”
    太医回道:“幸得之前把大部分的毒物吐出了,故而皆无大碍,余毒还有些许几副汤药下去,也就清了。”
    霍老太君听了才放了心,将心里那念头又转了一圈,越想越觉得好。
    见霍老太君问完,霍榷则问:“她到底所中的是何毒物?”
    对于这个太医一时也答不出,只能道:“是何种毒物,下官尚未验证过这些呕吐物,故而还未知晓。”
    霍榷点头,“她何时能醒来?”
    太医回道:“少时便能醒。”
    这太医还真神了,话刚落炕上的春雨便发出嘤咛之声,不时就睁了眼,起先有些茫然地看着众人,后猛然想起前事,倏然惊慌道:“孩子,我的孩子。”
    青素怕她激动起猛了真动了胎气,便道:“别急,都好,都好,没事了。”
    春雨摸到还在的肚子,这才松了口气,瞥见霍榷,不顾虚弱的身子坐了起来,一时潸然,道:“求二爷救救奴婢,五姑娘她要毒死奴婢。”
    “五姑娘?”
    那是谁?众人心中都不禁疑问。
    霍老太君却忽然道:“都出去。”
    青素等人虽想知道却也只得走了,一时屋里只余下霍老太君和霍榷。
    霍老太君这才道:“你只管说,我给你做主。五姑娘是谁?为何要害你?”
    春雨想起阴毒虚伪的王娥,惊悸不止,颤巍巍道:“正是……正是南阳府的五姑娘——王娥。”
    “什么?”霍老太君惊诧地低吟了一句,就是霍榷听了也皱了眉。
    春雨这才慢慢和盘托出,“在庄上时,冬雪害二奶奶正是她撺掇的,她也曾威胁利诱过奴婢,可奴婢不敢。”
    霍老太君回忆道:“没错,老二家的出事,正是她们南阳府去探视后的当晚。”
    “你当时为何不说?”霍榷质问道。
    春雨急急从炕上下来,跪道:“奴婢……奴婢一来怕了,二来无凭无据的,就怕被五姑娘反诬了,害了自己和二爷的孩子。”
    霍榷又问道:“那今日又是怎么回事?”
    春雨道:“二奶奶传了奴婢去,要发作奴婢,五姑娘让奴婢吃块山楂糕压了孕吐,假意说山楂糕对孕吐有效,让奴婢也送了来给袁姨奶奶,帮奴婢脱身。奴婢原打算不管山楂糕有无不妥都在回时吐了便是,不想她却让人跟着奴婢一路回了,奴婢没来得及吐,那毒就发作了。”
    霍老太君一惊,急问霍榷道:“袁氏可吃了那送来的山楂糕?”
    霍榷摇摇头,“春雨才来漱墨阁就倒了,袁氏没顾得上这些。”稍顿后,“如今看来不但是韩氏想趁机栽赃,有人也一早设计好了栽赃袁氏。因为只要春雨一死,袁氏百口莫辩。”
    这时就听门外田嬷嬷喝道:“韩姨娘这是要哪里去?”“你也配挡我,一边去。”韩施惠趾高气扬的。
    里头的霍老太君,想起受韩施惠的蒙骗,被当做枪使了,顿时恼羞成怒,向外头大声道:“好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东西,来人,把韩氏关进柴房,稍后再审。”
    韩施惠一听,从外头冲了进来,抱着霍榷的脚哭喊,“不,不要,二爷,救我,我错了。”
    霍榷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你已变得这般阴险,一而再,再而三的坑害她。”
    霍老太君一时也听出来,原来韩施惠已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儿了,果然是好阴险的用心。
    “罢了,你就到南山寺去听听经吧。”霍榷这是在救韩施惠,不然落霍老太君手里,迟早会被休还韩家的,那时韩施惠就真的要完了。
    可韩施惠不领霍榷的情,反倒经由霍榷的提醒,想起那日霍榷也是要送她到寺里,她一番苦肉计脱的险,立时便想故技重施,一头就想往柱子上撞去。
    霍榷早便防备了,韩施惠只一动霍榷便抬腿挡下了,霍榷已经对她这等伎俩厌烦了,道:“来人,即刻送韩氏到南山寺去。”
    “二爷,不要,求你看在巧儿姐姐的份上,再饶我这一回吧,我定痛改前非,和表姐好好而处。”韩施巧是韩施惠最后的招儿了。
    “你觉得若是惠妃娘娘知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会只让你到寺里而已吗?”霍榷的话,让韩施惠一窒,这招也不好使。
    韩施惠急了,就豁了出去,“凭什么她袁瑶比我后进门,却是贵妾,我明明是官宦之女那里比不上她这从勾栏院里出来的,我不服。”
    霍榷对韩施惠已觉失望之极道:“不但用心险恶,还忘恩负义。”
    韩施惠胡搅蛮缠了,“恩?她若真想我念恩,当初韩施巧不想进宫,她不是能耐吗?就该想法弄我去代替,韩施巧不愿意我愿意。”
    霍老太君则冷笑不已道:“还想进宫了,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异想天开了。”
    韩施惠才不管了,只想一股脑把积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我若是自不量力,那袁瑶也不过是道貌岸然的,就只会弄些小恩小惠的,最后还教我毁了名声。”
    霍榷暴喝道:“够了。她教你毁了名声?”霍榷捏着韩施惠的下巴,“她教的你冒名顶替引我的注意?她教的你在父母跟前,说和我私相授受的?”
    韩施惠一时无可反驳,但仍倔着挺直了脖子。
    霍老太君道:“既然是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你当初竟然还一意纳她进门?你是中了韩家姐妹的毒了吧。”
    霍榷叹了口气,让两位嬷嬷进来把她夹了出去,即刻送往南山寺,只盼博大精深的佛法能让她醒悟悔过。
    等屋里又剩下他们祖孙两人了,霍老太君才道:“这南阳府一而再地谋害我们侯府的子嗣,居心叵测,非同小可,得请你父亲出面才是。”
    霍榷暗忖片刻后,“那今儿在府里的那两人,就有劳老祖宗了。”
    罢了霍榷告了退便要走,却又被霍老太君叫住,“且慢,如今看来春雨这丫头也不宜在西院了,不如安置在寿春堂,养好了身子再做定论。”
    霍榷怔了一瞬,且不管霍老太君这是在防王姮还是在防袁瑶,但此时让春雨留霍老太君身边的确最好的,便应下了。
    就在西院人仰马翻之时,最是正院热闹的时候。
    霍韵以半阙《高山流水》拔得了头筹,在众人盛赞不止中飘飘然。
    霍夫人也觉面上有光。
    霍韵这时便要找王娥,可看了满场都不见的王娥的,就以为王娥去净房了,也就没留意到南阳伯夫人这会子亦不在这屋里了。
    最后连王姮也被人悄悄地请走了。
    霍夫人是知道漱墨阁里的事的,故而也知道南阳伯夫人母女三人的去向,因此依旧笑意盎然地周旋于各位夫人太太们中间。
    正文93
    王娥的确是躲到净房去了,只因自霍韵见到她后不知为何存了敌意,王娥一时又想不起曾经那里得罪了霍韵,又不想贸然去亲近得了霍韵的轻视,所以在霍韵一曲终了,以目寻她时出了上房。
    只是让王娥没想到的是,刚从净房出来就被人请到寿春堂来了。
    她到时,南阳伯夫人和王姮已在,看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奇怪。
    但她们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端坐在上的霍老太君。
    就见霍老太君头戴珠翠牡丹庆云冠,身着真红绫绸大袖衫,披钑花金坠子的青底云霞翟纹的霞帔,内穿同是云霞翟纹的青缎褙子。
    这一身俨然是要入内朝觐见君后的大妆。
    王娥虽纳闷,可到底没敢多嘴,方要上前见礼,一个丫头就端来铜盆让她净手,王娥也不疑有他,洗过了才去行礼。
    可福身半日,也没见霍老太君叫起,只听霍老太君道:“春雨自回府后,一直在岸汀苑中安分守己地养胎。”
    王娥一听却顿时大喜,霍老太君忽然说这些,是不是说春雨那贱人终于死了?难怪把她们南阳伯府的都请来了,因着春雨死前见过的人还有她和王姮,都招来问清楚也不是没有的。
    但春雨平安走下楼来,走回西院可是多人瞧见的,不怕说不清楚。
    王娥自觉一切如她设想,并无不妥,便觉心安理得了。
    霍老太君盯着王娥,继续道:“只是今早忽然被老二家的传了去,见了老二家的和王五姑娘,可有此事?”
    一开始霍老太君便提春雨,王姮就知道定是要问发作春雨的事了。
    好个贱婢,放她一马竟然回头就告她一状。王姮暗暗磨牙,回道:“没错,我是找了她过去。她是我的陪嫁丫头,别说我传她过去,就是发卖了她又怎样。”
    “住口。”南阳伯夫人呵斥道:“那里有你这般和老太君说话的道理。”
    王娥也趁机要起身过去哄劝王姮,“请老太君赎罪,七妹妹是见过了春雨,可并未对春雨那奴婢做过什么……”
    “放肆。”霍老太君厉声道:“没规矩,我让你起来了吗?我让你回话了吗?”
    这话让南阳伯夫人的脸上不好看了,虽不喜王娥,可如今在外打王娥的脸,就是打南阳府的脸。
    虽说他们南阳府于爵位上逊镇远府一等,可太皇太后不在了,太后却还健在,真正谁逊谁一等还未可知。
    南阳伯夫人便道:“霍老太君教训得是,的确是我管教无方。不怪她们,因着我们府里没出过这样让人见了礼又不让起的。”
    王姮故意笑出声来,南阳伯夫人瞪她一眼。
    霍老太君不气也不恼,道:“我如今还能为难她,是她的福分,等我说完,就求我为难她也不能够了,那时咱们宫里头见。”
    南阳伯夫人一愣,王娥则隐隐觉着要不好了。
    霍老太君吃了口茶,才又道:“春雨被传去后楼后,吃了一块山楂糕,还得了一碟子老二家的赏她的山楂糕,说是分给她和袁氏吃的,可有此事?”
    王姮仰首挺胸地回道:“没错。”
    霍老太君点头,“可春雨拿着食盒去了漱墨阁,就突然发了毒。”
    “什么?”南阳伯夫人抿了抿嘴。
    王姮立时就椅子上站了起来,“说了半日,老太太的意思这是在疑我给这贱婢下毒了?”
    王娥也帮衬道:“回老太君的话,春雨从我们跟前走时,可是有不少人瞧见她是连根头发都没少的。既然她在漱墨阁出的事,最大嫌疑的就应是那位袁氏,才对。”
    霍老太君冷笑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们姊妹倒是先急着上了,别急有的是时候给你们辩解的。太医来后查验,说春雨中的毒就是大汉都少有,宫里御花园里也不过是几株而已,是海外传来的,叫一品红。”
    王娥顿时两肩一紧,可心却安慰自己道:“太医知道也不奇怪,只要春雨那贱人死了,就死无对证了。”
    只是春雨那贱人到底死没死?
    王娥想知道,本来王姮会替她问的,只是南阳伯夫人却又制止了王姮,因着南阳伯夫人想起了前些时日,周家从南方送来给王娥的一盆花,正是一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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