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会子长君伯夫人又不说话,她忽然点王娥,不过是听方才南阳伯夫人提起王姮念姨娘生恩的事,提醒南阳伯夫人这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说得好听的就说王娥是个有良心的,说得不好就会说这丫头是个没教养的。
    一个姑娘家没的教养,岂不是就在说嫡母的无德吗?
    可这始终是他们王家的事,长君伯夫人觉得没她一个外人指手画脚的道理,是故提了一句便又不作声。
    看着气氛又有些僵了,霍夫人又赶紧道:“好姑娘过来,我瞧瞧。”
    王娥一听心中欢喜,但到底也不敢外露,先看向南阳伯夫人。
    “既然侯夫人叫你,你就过去吧。”南阳伯夫人很满意王娥的识趣。
    王娥这才到了霍夫人跟前。
    霍夫人好一番上下打量的,“上回来时,我瞧着就俊,今儿再看又添了灵气了,我那堂妹真是个有福气的。”
    都知道霍夫人在说的是周家,就都附和着一笑了,唯独王娥怔,后才想起霍家和周家是沾亲的。
    霍夫人又问道:“可上过学?都念什么书。”
    南阳伯夫人道:“她能读什么书,就《女四书》、《列女传》,认得几个字,记得几个前朝的贤女就罢了。”
    长君伯夫人也连连点头称是,“女子无才方有德,纺绩井臼才是要紧的。”
    众人因这个又聊了一会子,霍夫人这才问身边的包民家的,“二姑娘呢?她自己请来的客人,如今来了却放着不管,这可不是做道东的理儿。”
    包民家的笑道:“太太这就错怪姑娘了,二姑娘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后,就往门上去了,没想这么巧就和大太太和王夫人错过了,没迎上,如今还不知有来客了。”
    王娥的到来,包民家的是私下里做主没去告诉的霍韵,霍夫人听了也明白,就默许了。
    “说来是我们的不是,来早了。”南阳伯夫人识趣道。
    这便算揭过去了,霍夫人又道:“你去瞧瞧老太太可起了?要是起了就说大太太和王夫人来了,要给她请安。”
    听霍夫人这话,长君伯夫人赶紧问道:“可是老太太身子不适,怎的这早晚还未起的?”
    霍夫人掩嘴笑道:“嫂子别急,不过是昨日见那些个庄头送来的杏仁好,老太太就嚷着让做杏仁茶,一时馋就多吃了一碗,半夜起了好几回。这不补觉去了,说一会好有精神和姑娘们玩。”
    长君伯夫人不由得也笑,又问道:“怎么不见你们老大家的?”
    霍夫人也不多说,只道:“去元国公府了。”
    淑妃的事京城大家里都知道的,自然就都不往那里头说了。
    只是有一样,就是霍夫人也不知道的,宋凤兰因着淑妃的事儿外,还有乔明艳那档子事儿。
    霍杙自从汤泉宫回来后,知道乔明艳给宋凤兰卖了,气得直嚷着要是宋凤兰找不回乔明艳来,便把她身边的人都远远发卖了去。
    之后还把宋凤兰身边的丫头都睡了个遍。
    宋凤兰是气但也不怕他的,可忽听闻淑妃死了,娘家元国公府也是皆知的后继无人的,元国公一气生了十八个女儿,愣是生不出一个儿子来,娘家的前途可想而知的。
    虽说淑妃育有大皇子,如今还成了气候了,可皇上又不止一个儿子,还有实力相当的二皇子和五皇子在一旁虎视眈眈的。
    霍杙对大皇子的支持便显得关键了,于是宋凤兰在回娘家之余不得不去找乔明艳下落,就怕霍杙临阵倒戈。
    长君伯夫人又道:“听说老二家新娶了侧室,宠得很,别惯出个持宠生娇才好,到底王氏才正室。”
    南阳伯夫人有些意外长君伯夫人会为自己女儿说话,虽说知道长君伯夫人这是在担心霍榷宠妾灭妻,丢了霍家上下的脸面,但这份情南阳伯夫人还是领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听外头的丫头报了,“三太太,二奶奶来了。”
    霍林氏和王姮前后进来的。
    而王娥此时早已心不在焉,因着方才长君伯夫人的一句霍榷新娶了侧室。
    这也怪不得王娥现在才知道,南阳伯夫人给的人嘴太严了,让王娥对外头的事一概不知。
    王娥只觉着自己的计划被打乱了,手不由得就往腰间那个荷包摸去。
    一个小小的玉葫芦就在荷包里头,葫芦里就是她为王姮和春雨准备的一品红。
    她要让春雨吃了一品红,再栽赃到王姮身上。
    春雨一尸两命,就算侯府不能休离赐婚的王姮,但也绝不会再息事宁人了的。
    伯府要平息侯府怒气,只有想法赶紧让霍榷有后,而王姮被下了那种药还能不能再有子嗣谁也说不准,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南阳府再送一女儿过来为二公子绵延子嗣,同是姊妹,王姮定有所顾忌。
    那时她王娥愿舍身为伯府,父亲没有不同意的。
    进了侯府她就是媵妾,再生下儿子就形同平妻了,只等王姮一死,她便能扶正。
    何等完美的计划,只如今都乱了,没想到霍榷竟然已娶了侧室。
    一种被横刀夺爱之感让王娥心中恼恨难止,只道定让那人生不如死。
    而这边,终于见到女儿的南阳伯夫人,只觉两只眼睛不够使了,猛往王姮身上看。
    王姮看着虽说还有些单薄,但到底面色是好的,精神也不错,南阳伯夫人一时就放心了。
    相互都见了礼,各归了座,作为媳妇的王姮却是不能坐的,站霍夫人身边伺候着。
    霍夫人也不拿婆婆的架子,对王姮道:“你和亲家母也有日子没见了,就不用在我这立规矩了,过去问个安吧。”
    王姮自然是高兴的,早便想投南阳伯夫人怀里哭一回了,告诉她娘这些日子里所受的委屈。
    想罢,王姮同往日在伯府一样,推了王娥一个踉跄,就往南阳伯夫人身上靠。
    这霸道的举止,在场的都看到了,长君伯夫人不由得眉头都皱了起来方要提醒王姮,却听霍林氏说话了,“姮丫头,我方才教你的规矩,又抛脑后了吧。”
    这话一出,长君伯夫人一时就明白了,原来当初自己没答应的事,她去接过来,道:“我看你才是那个把规矩抛脑后了的。她上有老太太和太太,下有长嫂妯娌,她的规矩何时轮到你来教了。”
    就因着这个当初长君伯夫人才未应了霍夫人的请,在她看来平日见着后生晚辈有错的,提点一回两回,那是做长辈的本分,正经起来教那便是僭越了,人家家里头又不是没人了。
    “撇下自家夫君儿女,老住弟妹这成什么体统。”长君伯夫人对自己家的人真的是毫不顾忌地怒骂的。
    正文89
    霍林氏被长君伯夫人在晚辈面前这般兜头训斥,脸上到底是过意不去的,就推说也该回府料理些事了,今日就家去。
    事出突然,一旁的王姮早便惊诧得忘了合上了嘴,她也不过是按着袁瑶的说,照平日里自己的性子行事就成了,没想真把霍林氏给赶走了。
    见状,霍夫人赶紧对王姮和王娥道:“你们姊妹也是久未见面了,定有许多话要话说的,到楼上自在说话去吧。”
    把王姮和王娥支开到楼上去后,霍夫人这才道:“大嫂,这你就错怪三弟妹了,这头一件,她是我请来给老二家的调养身子的,接着才是给老二家的学些接物待人的道理。三弟妹可是老二家的长辈不是,教她规矩,是看重她了,旁的人还不见得有这机会呢,也算是帮了我一把的。”
    南阳伯夫人也上前道:“可不是,要不是少君夫人的悉心照料,姮姐儿怕是要作下病根了的,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得了。”
    长君伯夫人一抬手,道:“都不要说了,她那爱揽事儿,好大喜功的性子我岂会不知。”
    说起长君伯夫人和霍林氏的关系,在亲疏上长君伯夫人更看重霍林氏些,因两人的夫家可是同一个爷爷的。
    且他们两家才是霍氏的嫡系,就是镇远府也不过是旁支不能比的,所以长君伯夫人对霍林氏更严厉了。
    霍林氏平日里也怕这位长嫂,自然是不敢顶撞的,低头便走了。
    一头在生气,一头要走人,霍夫人真不知道该先劝说哪个才好。
    南阳伯夫人见了,寻思得了片刻便帮着去追霍林氏了。
    出了门,南阳伯夫人上前就要挽留住霍林氏,可还未等她张口,霍林氏就停下对她道:“老二家的到底是伤了元气的,一两年内不宜有子嗣,不然母子皆难保全。”
    没错,这就是南阳伯夫人出来追霍林氏的真正用意,霍林氏也是为人母,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就说了。
    可听了这答案,南阳伯夫人到底还是在心里打了个机灵,不禁又问:“那两年之后?”
    霍林氏答道:“至于两年之后,是否还能怀上,就看天意了。”
    南阳伯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只要还能怀上就成。
    再说王姮和王娥两人。
    楼上自然不比楼下有地龙暖和,就见丫头仆妇们拎来脚炉分别放在王姮和王娥的脚下,后又递来手炉,等熏笼也烧起来时,王姮和王娥这才觉得好了。
    再等茶果齐备了,一干丫头仆妇这才退了出去。
    王娥吃了一口茶,忽然又放下不吃了,反而去掀王姮的茶盅看。
    “都一样的,你瞧什么?”王姮道。
    王娥听了笑笑将王姮的茶盅挪远了,这才道:“七妹妹还在吃药吧,那这茶可不能吃了,小心和药性冲撞了。”
    王姮倒是无所谓的,她本来就没打算吃那茶的,便随手拿了个她爱吃的山楂糕,刚要咬又被王娥叫住了,“这山楂性凉寒,这点心你如今也吃不得。”
    怕王姮非要吃,王娥端起往里头放去,在王姮见不到之处,慌忙拿出玉葫芦将一品红绞的汁全倒一块糕点上,收拾妥当这才又若无其事地回去陪王姮坐着说闲话。
    没一会子,巩嬷嬷给王姮送药来了,想到自己的身子王姮咬牙皱眉一气就灌了下去。
    王娥紧忙上去递蜜饯,满腹辛酸道:“看来这些时日,妹妹过得真不容易。”
    王姮未接话,只在漱口。
    “我听说妹夫还新娶了房侧室,名分还在那个韩施惠之上,对着宠得不得了,她没给你难堪吧?”王娥故作无意般问起的。
    王姮这才拭了嘴,冷哼道:“不过是勾栏院里出来的东西,她敢。”
    听了,王娥震惊不已,“这……这哪里是我们这样门第能要的,你们家老太太和太太,就不知道?”
    王姮嗤之以鼻道:“先头知不知的,我不清楚,但后来是绝对知道了的,可那会子她已经进门了。”
    “砰”的一声,王娥气愤非常拍在椅子的扶手上,“果然是瞒了上下的,好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王娥的激动与失态,让王姮和巩嬷嬷都诧异地望着她,也在这时王娥才发现,王姮似乎对那个侧室并不在意,忖度片刻后她又改义愤填膺道:“七妹妹莫要理会那种人,妹妹到底才是二公子正经妻室,只等春雨生下儿子,你抱来记在名下,那时就是任她翻起再大的浪来,这辈子也别想越过你去。”
    王姮恍然,大叫道:“是呀,我怎么忘了春雨,那死丫头竟然敢瞒着我有了身子。”
    王娥无声道:“蠢货,才想起来,就是这样才让一个个都爬头上去了。”
    “巩嬷嬷,那死丫头呢?”自庄上后,王姮便再没见过春雨的。
    想起冬雪暗下毒手害了她的孩子,春雨又糊弄了她,王姮越想越气,“不是说接她回来了吗?”
    巩嬷嬷回话道:“上回韩姨娘是这么说的,还搬到岸汀苑去了。”
    “哟,还抬举了她了,”王姮啐了一口道:“呸,我还没应下,她就当自己是姨娘了。嬷嬷,你去把那贱人给我叫来,今日我就看看她这姨娘的谱到底有多大了,不就仗着有了身子嘛,就是袁瑶也不敢仗着身子在我面前狂的,她什么东西。”
    “什么?那个……她也有了身子?”王娥只觉又是一惊雷。
    王姮只哼了声算是答了。
    王娥暗忖着,看来今日是顾不上了王姮了,先除了春雨和那娼妇才是首要。
    当巩嬷嬷带着人来势冲冲地撞进岸汀苑,吓得听闻霍榷就在漱墨阁正在装扮的韩施惠,吱溜就往床上被窝里钻,躺好就无病□开了。
    她可是告了病才没去给王姮请安的,要是被巩嬷嬷撞见她这般生龙活虎的,那就是作死了。
    在被窝里哼哼吱吱了半天却没见人冲进自己屋来,韩施巧就让慧喜出去瞧瞧,才知道都冲住后头的春雨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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