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可是一再嘱咐过的,我如今有孕在身断不可胡乱吃药。再者我如今得了身子不便服侍二爷,自然也是高兴你们能为二爷绵延子嗣的。前个儿听闻韩姨娘经水不调,便寻来了良方,没想好心却反遭人毁谤。”王姮把自己说得是贤良淑德、敬夫睦妾,贤妻良母之典范也不过如此了。
    韩施惠嗤之以鼻,“前个儿才要灌婢妾虎狼药,巴不得婢妾死,今儿就找来了良方,说谁谁信?”
    “你……”韩施惠不是顶嘴,让王姮瞧着就要装不下去了。
    南阳伯夫人王宋氏赶紧道:“老太君,我们伯爷和我也不求怎样,只盼还我儿一个清白。”
    霍老太君看看王宋氏,又看看王姮,道:“请太医。”
    太医是侯府自己去请来的,人也是侯府认为是信得过且医术精湛的,故而方子会验出何种结果来,霍家都无话可说。
    韩施惠那是一千个肯定那方子是毒药。
    寿春堂房中一屋子的女眷,太医为避嫌就在上房外看了方子。起先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终有一句韩施惠是听懂了的。
    “……实乃养身调经之良方。”太医边说边还一副实属难得的模样。
    韩施惠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其实除了她,所有人都是明白的,这本来就是王家母女挖的一个坑,给韩施惠来跳的,这韩施惠就乖乖来跳了。
    韩施惠虽是妾,可她出身官宦之家,父亲是鸿胪寺卿,比良妾还要贵上几分的,故而就是王姮也不能把她给发卖了,能打发韩施惠的只有霍家的人。
    留着这样的眼中钉肉中刺在府里,女儿岂能好受?
    于是南阳伯夫人便想了这法子,逼着霍家人把韩施惠给打发了出去。
    见时机成熟,王姮才不会放过,立时道:“老太太,太太,上天有眼,终还我清白,不然就是委屈死了,也是个屈死鬼。”
    霍夫人可不比韩施惠,可是在府里成精的人了,那里会去接你这话茬,可此时不说话也是不成的,于是她双手合十闭目道:“佛祖莫怪,我儿媳妇她是童言无忌。”后喃喃地念着佛经。
    见霍夫人不接招,王姮在南阳伯夫人的提示下,抹抹眼泪道:“老太太,今而韩姨娘污我名声事小,可她这般一而再地闹得家宅不宁,日后有碍二爷仕途事大,这样的祸患留不得。”
    韩施惠一听这才想起要害怕,跪爬到霍夫人脚下,恳求道:“老太太,婢妾……婢妾并非有意要污二奶奶的名声,这……这是误会,对,是误会。”又向王姮叩头道:“二奶奶,婢妾是鬼迷了心窍,你大人有大量饶了婢妾这一回吧。”
    霍老太君瞥了眼南阳伯夫人,因方才南阳伯夫人说只要侯府还王姮一个清白,不求其他,一派南阳府是辨是非明事理的姿态。
    现下她是什么都没说了,可要是镇远府不处置了韩施惠,和南阳府一比便不辨是非,不明事理的了,这比她说了什么更逼人。
    自愿去做和被逼就范,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霍老太君和霍夫人被她们母女逼着处置韩施惠,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
    事至此,霍榷也知自己再不出面,王家这对母女便要得逞了,于是抖抖衣袍大步走进上房。
    进了堂屋,霍榷也不急着定论是非对错,恭敬地一一给各位长辈请了安。
    霍老太君有些疲惫道:“你来时,也清楚一二了罢,这始终是你后院的事,由你自己处置最合适不过了。”老太太这是将麻烦推给霍榷了。
    霍榷自然是不敢不接的,看看得理不饶人的王姮,再看看哭得凄惨无辜的韩施惠,无声叹了一气。
    思忖片刻后,霍榷一手指韩施惠道:“这自然是韩姨娘这不识好歹的不是了。”
    闻言,王姮面上不禁畅快,终于逼得霍榷向她屈服了。
    见女儿这般南阳伯夫人却皱了皱眉,只是现在不便说话,她只得按捺了下来。
    霍榷又接着道:“这般挑拨是非,闹得家宅不宁的,打杀了也不为过。”
    听闻要打杀了韩施惠去,王姮得意得旁若无人,连南阳伯夫人的几番暗示都没瞧见。
    韩施惠则是被吓得三魂不见了六魄,爬来抱住霍榷的大腿哀求,“二爷,饶命啊!”
    霍榷倒没推开,却对她道:“只如今你二奶奶怀有身孕,那里受得住这些个生死打杀之事。”
    见霍榷忽然峰回路转,还拿她做筏子,王姮便急了刚要说话,又听霍榷道:“就算你受得住,我也要为我的孩子积些阴德。”
    不说王姮,就是南阳伯夫人也无话可说。
    这话说到这份上,要是王家母女还一味的逼着侯府处置了韩施惠,那就不是侯府不明事理,而是她们南阳府残酷不仁了。
    这还未了,霍榷回头问站门外避嫌的太医,“这真是良方?”
    太医十分之肯定道:“确是良方。”
    “可安胎?”霍榷又问。
    稍作思忖后,太医答道:“稍改几味,即可做安胎良方。”
    “好。”霍榷大呼一声,让在场的人皆不明所以。
    “既然良方是二奶奶千辛万苦寻来的,韩姨娘不识二奶奶的好心就罢了,二奶奶自己留用就是了。”霍榷笑道。
    “你……”王姮被气得不轻,南阳伯夫人则在一旁示意她稍安勿躁。
    霍榷又回头对太医道:“太医,这药你看一日得用几回才合适?”
    太医回道:“这方子极好,就是平日里无甚病痛也可用一回,以调养身子。”
    “才一回吗?”霍榷看向王姮,“二奶奶如今可是稍激动便气虚昏厥的。”
    太医道:“那便早晚各一回。”
    “真两回就够了?她前些时日还差点滑胎了。”霍榷又道。
    到了这会子太医也听出味儿来了,于是一咬牙,“若是如此便使得用三回了,早中晚各一回,为保安心睡前可再用一回。”
    这下王姮无端端就一天要喝四回药。
    霍榷这才满意道:“二奶奶可听清了?”
    王姮瞪着霍榷,贝齿都快磨碎了。
    “至于韩姨娘……”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的韩施惠,一听霍榷又提起自己来,顷刻又浑身发抖了起来。
    “作为侍妾却不敬妻室,罚她给二奶奶侍药吧。二奶奶也好就近管束了她去。”霍榷这是故意的,王家母女是想打发了韩施惠眼不见为净,他就偏要将韩施惠塞到她们跟前。
    且韩施惠在王姮跟前,倘若有什么差池,王姮绝脱不了干系。
    霍榷对韩施惠道:“你可服这罚?”
    韩施惠连连点头,只要不是打杀了她去。
    完了,霍榷还故意请示霍老太君、霍夫人和南阳伯夫人这样处置可好。
    霍老太君和霍夫人见了王家母女如今搬了石头砸自己脚,气早便顺了。霍老太君道:“嗯,为这些个嚼舌拌嘴的事损了阴德是不好了。韩姨娘你好生在你家二奶奶屋里学规矩,下回再生是非,定不轻饶。”
    “是。”韩施惠忙不迭叩头。
    她老人家都这般说了,南阳伯夫人一早便假惺惺表态不做追究的,就更没话说了。
    一想到闹腾得鸡犬不宁的两个女人,霍榷便无力,当夜就歇外书房了。
    不等休沐,第二日霍榷落衙,连侯府都没回就奔袁瑶处来了。
    田嬷嬷开门,见霍榷从轿上下来,头戴乌纱帽,身着白鷴补子的青袍,腰配银钑花的束带,吓了一跳,“二爷,这是有公务?”
    霍榷是一来袁瑶的院子就难得好心情,不由得也和田嬷嬷贫上两句,“爷我是来核查田嬷嬷你值守门房之时,可有收受贿赂玩忽职守,不然莫怪本官铁面无私了。”
    田嬷嬷是知趣的,赶紧凑趣道:“求大人明察秋毫。”
    早听到动静出来的郑翠,在田嬷嬷身后探头,佯装找自家兄弟郑爽,让霍榷看了个正着后似受惊的鸟兽,又躲回了田嬷嬷背后。
    田嬷嬷强忍住不给她白眼。
    虽只一眼,霍榷还是能看出她眉眼处和郑爽的几分相似来,道:“这就是郑爽的姊妹?”
    郑翠刚要步出回霍榷的话,田嬷嬷就先她一步,既然你要躲那就让你躲个够,粗壮的身躯把郑翠给挡了个结结实实,再回道:“回二爷话,没错就是她。看老奴糊涂了不是,拦二爷在门口算什么事,二爷快请,我们姑娘在书房。”
    袁瑶在书房看书,听到动静抬头,见霍榷一身官袍便进来了。
    这般打扮的霍榷,袁瑶还真未见过。一身官袍令他比往日更显英武挺拔,让袁瑶愣了好一会儿。
    霍榷很满意袁瑶的反应,便逗她道:“不认得了?”
    袁瑶这才觉察自己的失态,微微熏红了脸,起身绕过书案上前去迎他,“大人怎么这早晚来了?”
    霍榷道:“来躲清静了。”
    袁瑶把他引到书案后坐下,“那怎么不换身衣衫再来,看你这一身不但拘着你自己不得随意了,也拘着我们不敢上前了。”
    正说着青素端茶进来,远远就递给了霍榷,不像往日还敢凑趣两句,这会子是不敢造次了。
    袁瑶佯嗔道:“看你把我丫头给吓得。”
    霍榷笑了笑,“落衙前让郑爽回府去取家常衣衫了,这会子也该来了。”
    听他这般说,袁瑶赶紧吩咐下去烧水,并开了作客房的西厢通风,以备霍榷更衣梳洗用。
    也不过闲话的功夫,便见郑翠就捧着霍榷的衣衫进来回话了,“……我那兄弟说,回府的时候二奶奶身子不适,是韩姨娘收拾的两身衣衫。还问二爷今晚是否是不回府了?”
    霍榷不答,反笑看袁瑶。
    袁瑶瞪他,“大人自然是要回府的,不然他住哪里?青素还不快扶大人到客房更衣。”
    自古民怕官,青素自然也是。就霍榷这身行头,青素是不敢去扶他的,只得去接郑翠手里的衣衫,不想郑翠躲开了,还很机灵麻利地跟霍榷去了西厢房,她这是要服侍霍榷更衣
    正文53第十回拘心有术(六)
    这些袁瑶自然是瞧见了的,对青素微微摇头。
    袁瑶也是知道的,她和青素都是姑娘,服侍一个男人更衣的确是诸多不便,一时便默许了郑翠的擅作主张。
    再者西厢房里还有田嬷嬷和苏嬷嬷,不怕郑翠做出什么不合礼数的事来。
    田嬷嬷和苏嬷嬷见进来的是郑翠,有些意外,但也没露在脸上。
    郑翠将霍榷的衣裳小心放到房里的架子床上,见一套是冰蓝的,一套是莲青的,便问霍榷,“不知二爷想换哪一件?”
    霍榷刚要说随意,想起袁瑶今日着的是月蓝的,便道:“那就蓝的。”说着便走到屏风后。
    田嬷嬷刚将霍榷脱下后搭在屏风上的官服小心拿下了,这郑翠就将霍榷指定要穿的那套夏衣搭上了屏风,后接过田嬷嬷手里的官服,自顾着折叠去了。
    田嬷嬷一愣,眉头皱了起来。
    霍榷换好了衣裳,刚要自己拿下乌纱帽,郑翠又过来了,“二爷,奴婢帮你。”踮起脚,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见胸前的起伏贴了过来。
    郑翠的这份殷勤不说田嬷嬷了,就是霍榷也看出来了。
    等苏嬷嬷给他束了腰带,连发冠都没戴就往东厢房来了。
    郑翠见了拿着发冠在身后一路追着,“二爷,奴婢还没给你戴冠呢。”
    在东厢房的袁瑶早便听着了,见霍榷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进来,往次间罗汉床去。
    袁瑶拿着书抬眼望着追在后头的郑翠,道:“把发冠给我吧。”
    郑翠只得将金冠讪讪地递给了袁瑶,转身要退出去,袁瑶却唤住她了,“翠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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