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尔维斯议事大厅,一贯华丽,空前盛大,各分部人已经全部到场,正襟危坐。
    这是破例本月召开的第二次朝会。
    丽昂丝涂着鲜红甲油的手指轻轻敲过桌椅,长发侧披,笑意万分漫不经心:“不知道,叶尊首这一次召集大家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叶修闻坐在上首,破天荒并未将身上的呢绒大衣脱下来,深黑的色泽更衬得肌肤仿若白瓷润玉,侧脸精致而美丽,指尖修长握着一个貂绒包裹的暖手器,靠着椅背,眼底好像蒙着一层散淡的雾气,姿态优雅而慵懒,语声简洁:“认主。”
    丽昂丝瞬间手指紧按座椅,指甲仿佛将要切进去一般站起身来:“不可能……”
    教父明明没有死……
    那一夜,几乎折损了自己整个暗部势力上攻神像殿。
    叶修闻笑起来,笑意从来都是不达眼底,太过精致的面容配上万分叵测的神情瞬时让人脊背生寒:“可不可能好像是由我说了算。”
    吉莉安悠然抬头,缓定看向叶修闻,看了片刻突然微微颔首,站起身来,态度谦恭:“叶尊首的意思是,但凭您的喜好,随意杀一个人就算是可以了吗?”
    她笑容清雅,眼神锐利:“如何能证明,就是您恨的人呢?”
    期间原因,没有几个人可以启齿。
    却见叶修闻淡淡一笑,唇角轻勾,眸色骤然低暗,毫无血色的面容衬出几分摄人心叵的妖冶惊心,语声坦然:“入殿之前,我是在威廉姆斯。”
    好像是为了配合他接下来的话,那样的面容笑意更加灿烂甚至带起几分魅惑风情,薄唇轻启:“是家主卡瑞伯的男宠。”
    这句一出,四下神色惊变。
    深冬冷雪,没有丝毫日光,寒风呼啸。
    戴西玖立在门口,看过眼前直高三米,黑金雕花的华贵大门,发上是渺渺坠下的雪沫,簌白一片,眸色低冷。
    身侧走过来的金发少年手里捧着托盘,微微颔首:“黛西小姐,这是为您参加会议准备的。”
    黛西玖眼睫轻垂,看了看自己确实称不上体面的衣着,手指轻轻抚过,低头笑笑,随即,眼眸一凝,猝然扯下来。
    巨大华贵的深色英式呢绒披风随风展开,暗纹精致,如同一朵幽暗罂粟风吹盛开,裂裂飞扬。
    丽昂丝反应过来,眼眸瞬间簇过几分深恨彻骨,语声惊斥:“卡瑞伯死了?是谁?”
    寂静空间里,“吱呀”一声回声荡荡,额外刺耳。
    大门被从外缓缓推开,众人即刻侧目,少女的身形逆光而立,身体曲线虽然青涩却已经初现轮廓,周身华贵披肩,灌进风雪,随风浮摆高昂,步伐稳重,缓缓而起,整个人尤如深冬寒梅,料峭清贵,眼眸坚冷,语声置地清晰:“是我。”
    丽昂丝眼睛瞬息眯了眯,直至眼前的人已经走得极近,面容清晰没有一寸模糊,才带着满目不可置信开口出声:“黛西?”
    此刻戴西玖在厅中立定,无视四下惊诧目光,手指轻抬,掌心威廉姆斯家主胸徽金光赫赫:“人是我杀的,当日暗部众人皆可证明。”
    直至此刻,她才缓缓抬眼,看向上首,目光寒凉,威压四起:“那么叶尊首,现在您,应该做什么?”
    叶修闻静看戴西玖片刻,温雅一笑,缓淡起身,双腿修长,一步一步走下长阶,在戴西玖身前站定。
    四下目光环顾,这个男人本身就太过高贵优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吸引所有注意,此刻他顿了顿,微微一笑,朝戴西玖轻轻颔首,神色从容无半分尴尬之意,语声响起,一如上好丝绸滑过耳际,冰凉叵测间尤带柔情:“这要看,您想让我做什么?”
    戴西玖神色无波,目视前方,自始至终未看他一眼,语声冷定:“跪下。”
    两个字一出,四方惊诧哗然,场内暗部瞬时目光冷厉,手指已经按上腰侧,蠢蠢欲动。
    叶修闻眸色瞬厉,浮起层层幽暗,缓定抬头,余光一扫。
    暗部众人即刻颔首,带着几分忍退,放开手指,深低下头。
    他淡淡看了戴西玖一眼,抿唇一笑,神色温雅,微微退后两步,双手轻垂,不多一分快慢膝盖先后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长睫深敛,将眼底情绪盖得分毫不漏。
    戴西玖微微垂目,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叶修闻形状姣好的侧脸,脖颈现弧度优美,肌肤胜白如雪,眼角一颗泪痣如若深血点钻,清晰非常。
    她缓缓俯身靠近,眸色冰凉好似漫天飞雪,语声极低:“人总是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叶尊首,要拿多少人命才挣到万人拥跪你,今后我会让你一条一条一一还尽。”
    叶修闻神色无变,微微偏头靠近戴西玖耳侧,语声低懒间尤带丝丝叵测:“玖玖,你也许可以让我从今天一直跪到死,可是已经息命的人,永远也不会再活过来。”
    戴西玖浑身透凉,冷意直达眸底,深深看着他。
    她恨他,恨他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冷血无情和过去自己深爱判若两人。
    恨他可以将她逼到如今境地,自己母亲生死不明的同时亲手结束了一个无辜孩子亲生父亲的性命。
    他逼迫她做了这世上最残忍无情的事,含着温温笑意,下手不留一丝余地。
    众人正在不明所以,只看过戴西玖和叶修闻不知为何靠得那样近,几乎侧脸相贴,已起了几不可闻的议论之身。
    叶修闻眸色低暗,余光一撇,毕竟深威尚在,只此一瞬,万籁俱静。
    他微微偏头,拉开一些距离,随即眸光恭顺,缓淡颔首:“谨遵小姐教诲。”
    演得真是恭顺谦佳,得天独厚。
    戴西玖冷冷一笑,直起身体。
    此时此刻,上首深处黑暗里传出的声音尤为厚重:“既然万事已经顺理成章,黛西你有什么要求大可以回去再行*,现在开始认主吧。”
    戴西玖点头低应:“是。”
    心里诽谤,这个男人又岂是自己回去*得了的,谁*谁还不一定,自己的爷爷这句话未免说得太过天真。
    叶修闻倒是一贯从容,此刻轻轻一笑,手臂微抬,指节修长将别在袖口那枚诶尔维斯方形家徽取下来。
    丽昂丝猛然站起身来,连同吉莉安都是眼底一簇,是尊首令!
    戴西玖再回过神来,只看见叶修闻缓缓起身,仪态优雅,在她面前单膝跪地,一直放在披风下的手被一个微凉指尖轻轻握起,叶修闻微微偏头,神色专注,指节修长捏着那一枚黑金雕文的家辉,更衬得细腻精致恍若白瓷润玉,此刻正轻轻别上她的袖口,语声落下来,低沉间带着些微撩人心扉的暗哑音色,字字慎重清晰: “以神的名义起誓,族父为证:暗殿第七任尊首,叶修闻,今日认黛西·诶尔维斯为主。”
    “ 以后攸关您的事情,大小不计,事必躬亲,不得违抗您任何命令,不得忤逆您任何决定,以您之愿行一切事宜,终尽一生侍奉左右。”
    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眼睫轻掀,看着戴西玖,眸底颜色深了深,在这幽暗间浮起一层极薄极薄的温柔,好像一场风吹即散的大雾,连同语声都细腻温缓,仿佛想要将这样的残忍决绝中和得哪怕柔和一点点:“如有逆反,暗殿首拿,受九九八十一刑,轮回复始,不得好死。”
    直至此刻,戴西玖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说。
    可是直到很久以后,戴西玖才知道最让她后悔的是她几乎花了半生,将近耗费了他全部生息,她才明白他说这最后一句,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
    他是抱着怎样的决心与目的,对自己比对她更残忍。
    此刻的戴西玖只是笑了笑,眼睛眨了眨,眨过万分天真神色,俯身看着他,语声极低:“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可能有万分之一的动摇吗?”
    叶修闻笑意不变,在这一瞬突然偏头咳了咳,脸色渐白几分,眸间仍然温柔:“试一试也好,结果不会比这更糟糕。”
    戴西玖笑意温温却无半分温度,将他握着她的手指根根掰开:“你已经不是过去的你,凭什么觉得我还是过去的我?”
    她握着叶修闻的掌心,触感冰凉,动作缓慢将其推回他身侧,就着这动作,离得也越发近一些,语声坚冷:“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手上多出哪怕一条人命。”
    说完这一句,黛西玖缓缓直起身体,看过四下众人,目光最终落在叶修闻身上,笑意浅荡:“既然你已经认我为主,从今往后暗部势力全部承接到我手中,不再直接听凭你的任何命令,你答不答应?”
    这等于直接强制放权,众人心中惊诧皆是目光一凝,暗部明面虽无大动作,此时此刻,个个眼底俱已有风雨欲来之势,显而易见。
    气氛微妙,只有叶修闻神色无变,轻轻一笑,眸光在黛西玖袖口那枚家徽上落了落,随即缓定颔首,语带深意字字协过一股无形威压:“小姐之令,不可不应。”
    本来就已经送给了你,又有什么不可以。
    很好,答得好一派委曲求全。戴西玖双手环胸,眸色散淡,居高临下看过叶修闻,这一句语声轻飘而落语气却毫无可商:“既然只要侍奉我,没有别的事,叶尊首平时就不要动武了。”
    这一瞬,叶修闻眸底几不可见的颤了颤,笑意温雅:“是。”
    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
    戴西玖再不看叶修闻一眼,只低低说过三个字:“起来吧。”
    上首适时传出声音:“黛西。”
    戴西玖目光顿转,微抬起头,所以并没有看见,叶修闻微抿的薄唇,与缓缓而落撑在大理石地面骨节发白的手指。
    他按了按胸口,长睫轻盖,呼吸尤带几分轻颤,却到底还是没能站起身来,甚至有些轻微的摇晃。
    戴西玖鞠身行礼:“爷爷。”
    “孩子,长大了不少,很好。”
    这个苍老的声音难得慈祥几分:“你现在手里有的东西既然与往日不同,待遇自然也不同,以后朝会,定期参加,就在吉莉安对面落座。”
    “至于宅邸……尊首现在既然已经认主,他的也就是你的了,今日就入主尊首殿吧。”
    这就是诶尔维斯,从来只靠权势与能力决定一切。
    可是此时此刻,戴西玖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得到叶修闻半生所得。
    她更未有意识到,她的得到,其实是代表着另一个人的失去。
    上首声线维稳:“无事就退了吧,我毕竟年老,朝会事物繁杂,以后还是由叶尊首主持。”
    众人颔首:“是。”
    随即起身,礼送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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