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
    未央宫中,一中年男子立于殿前,双手交叠束着,身后跪着两人正在报备,“主子,杜晦,杜晦等人失手了”。男子听闻,眼眸中闪过一丝阴蛰却很快划过,快到一种让人不可思议的程度。“章邯死了还是东西已经被送到了王贲手里?”
    跪在地上的两人顶着巨大的压力,可又不能不回答,“禀报主子,章邯,章邯没死,东西的确送到了王贲手里”。
    两人还不等男子示下一盏青铜盏已经摔在了面前,其中一人的额头上已经多出了一道口子,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流入了眼眶中,那人却不敢去擦拭。见男子如此恼怒,两人只低下头说道,“主子请息怒”。
    “息怒?你让我怎么息怒,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派去了两队人,第一队回来的只半数不到,杜晦等人没杀章邯也罢了,还让密令送到了王贲手中,好啊,真是好的很!”
    中年男子眼眸中折射出一抹狠厉,跪着的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悲戚,主子看来已经动了杀机啊。
    “主子,本来章邯一死消息自然会遗落,他是必死无疑的,只是王贲军中不知道从何处出现一个医术极为高超的医者,所以杜晦等人才失手的。”
    听到这话,男子却只冷笑一声,“自己办事不利却还要找诸多借口,这一趟回来真是越来越有能耐了啊。”
    “主子,属下知道错了,我——”不等那人替自己辩解,一枚暗器已准确无误地插入了他的咽喉。另一人虽然面不改色却在暗暗心惊,他虽然知道主子已动杀机,但从来没有见过主子出手,到今日才知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男子转过身,淡淡地看一眼已经死透了的那人,又问向另一人“你呢,可还有什么事要禀报。”
    “回主子,是属下等办事不力耽误了主子的大事,但求一死以赎罪。”这次这人明显学聪明了,男子听了只说,“在我这里想死都是一种奢望,留你将功赎罪。你亲自去将杜晦解决了,他以死谢罪还好,家中老小尚有存活的余地,若不然一个也不要放过。”吩咐完,抬腿正要离开屋子,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阴沉的眉目间满是嫌恶,继续说道,“一会儿出去的时候把这尸体处理了。”
    “诺”
    起身,只退到一边低下头,等着男子出了房中他才有机会将头上的鲜血擦拭干净,也不敢现今就处理伤口,只看着另一人的尸体摇了摇头,将其抗在肩上出了房中,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在了错落有致的宫宇之中,就是轻功也可见一斑。
    男子出了房间,转而来到另一间一般无二的屋子。咸阳宫中楼阁林立,这里自然再稀松平常不过,但他进了房间,坐在案旁,两指轻轻扣了扣桌面,马上暗处的一面墙便缓缓移动,显然是一个密室,从密室里走出一个人,渐渐从暗处出来。其人一方道袍,是一个方士的模样,许是常年醉心于炼丹,双眼底下隐隐发青,发丝凌乱,应是长时间地隐匿在密室里不见阳光,皮肤苍白地有些吓人。
    方士见了男子,见了礼,叫一声“府令大人”,而这男子,自然是秦国中车府令赵高,方士便是徐福。赵高瞥他一眼,兀自走进了密室。虽然是密室,但通过长长的暗道之后却是宫中另一处开阔的地方。皇帝嬴政为求丹药在宫中为方士徐福炼制长生不老药而特设炼丹房,徐福请旨以为虽咸阳宫中殿落众多,却唯有与未央宫临近的这处内外通透,透气好,尤其适合炼制丹药,却没有人知晓这里看似与未央宫一个在咸阳宫南侧,一个在北侧,但却只一墙之隔。任谁也不会去多注意两处地方有什么动静。
    赵高将手指有意无意地轻扣在案上,听在徐福耳中,声声入耳,想到他让自己做的事,莫名有些惊恐,也许没人能真正猜到这个人在想些什么。
    “我交代的事最近可有进展了?”赵高将轻扣的二指收拢,手聚合成拳头大小,少了轻扣声,室内顿时安静地有些压抑,徐福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回大人,丹药的事不可操之过急,恐有人心生疑虑,介入追查”。
    赵高放置在案上的右手“倏”地握紧又缓缓松开,薄唇轻启,“是么?既然这样,那你还是抓紧时间吧。虽然现在陛下不曾过多急切,难保之后不会说什么,到时候他可不会像我催你这般催促人了”。起身,略掸了掸灰尘,又走向了出密室的暗道,徐福躬身送行,人走地有一段距离,只远远地从那人的方向飘来轻悠悠的一句话,“有进展了便立刻来告知”。
    徐福又弯腰躬了躬身子,“诺”。
    这边咸阳宫中有人失意自然便有人得意。还是那方庭院,几丛苍翠欲滴的翠竹,园中花草别致足以证明主人的用心。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在庭院中立着,才不过深秋却已经披上了貂裘,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咳嗽,在寂静的园中显得尤为突兀。
    “主子,你怎么又站在外面,这里风大——”巳和还没有说完,韩回却已经将下一句说了出来,“还是进去歇歇吧是不是?”
    巳和一阵气急,却也无可奈何,身体是自己的,怎么偏偏主子就是不注意呢。韩回看出了巳和心中的懊恼,拢了拢罩在外面的披风,“你家主子哪里就那么弱不禁风了,也值得你时时这么注意。”
    巳和一向缺根筋,韩回有时候都不明白怎么就让巳和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些年,如今自家主子一句话他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好了,我进去还不成,你啊,我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若真有那一天,你可不得哭死了。”韩回微微笑一声,内里的苦涩竟没有人能听得懂。
    人人都羡慕他,说自己有当世大才,哪里有人知道自己内心的苦楚,纵有一个巳和一直在身侧,偏偏总缺根筋似的,只怕真有一日会应了那句过慧早夭。
    “主子,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深秋就是我都觉着寒凉了些,我们进去吧。”巳和不正面回答韩回的话,却也像早就知道答案一般,主子的苦涩自己或许不懂,但每每看到他皱眉沉思良久到底难过,外人看来纵然风光无限,但这一路走来的难处也只自己看在眼里。
    韩回略微点了点头,正要进去,不想从庭院外竟有人进来。看到这人,韩回嘴角翘起,“可有消息了?”
    “回主子赵高确以得到消息,我们已将杜晦安置好了。”听着这回禀韩回也没有过多惊喜,一切都在按照他若预测的发展。
    “忘川先生那边呢,诸子百家的人又如何?”
    “忘川先生那边一切顺利,另外先生有一封信交与主子。”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卷帛呈上去,巳和接过打开递给韩回,“主子,你看——”
    韩回快速地看了看内容,面上却不见一丝情绪,“很好,这几日你们多注意些,不可有分毫差池,先下去吧。”
    “诺”
    韩回转身,回到屋中。巳和跟在其后,不知道那帛上写了什么让主子脸上不见丝毫情绪,难道情况有变。
    韩回看巳和欲言又止的神情,“你且看看吧。”巳和接过来看了,越看越心惊,将帛再递归韩回手中“主子,要是忘川先生所言不假那——”
    韩回缓步走到油灯前,将帛点燃丢进了青铜器皿中,看着它一点点燃烧殆尽。“都说公子扶苏贤明仁爱,哪里就没有驾驭人的手段。帝国第一个要拿来以儆效尤的,只怕是在儒墨两家。这次机会难得,一旦错过恐再难有时机,大公子那么做也在意料之中,只不知,是他本来的意思,还是嬴政的示下。”
    巳和听得似懂非懂,忘川先生只提及百家中几大家都有前来,除此之外也格外提及了墨家首领的行迹,可这有什么不同之处,关公子扶苏何事?
    “墨家一向低调行事,就算事关各大家的声誉,可儒墨两家在百家中地位尊崇,更不轻易参与这等名利场中。可是如今墨家六大首领竟同时出现,只怕是公子开出了什么条件,至于是什么——”
    韩回将这番话说一遍,巳和心中就懂了大概,只是公子扶苏开出的条件又是什么呢。韩回略微思索,忽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书案旁坐定,提笔写了几行字,将其装在锦囊中,“我现在需要去趟秦仪阁证实一些事,你就在这里等着,若是公子扶苏前来就告诉他我已筹谋好一切,将这个给他,他自会回去。”
    巳和接过来,“主子,那谁陪你去秦仪阁,不行,你让顾君白等着,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巳和说着就要出去找人,韩回只淡淡地问了一句,“谁告诉你我要一个人去秦仪阁了,你只管在这里等公子扶苏。我身边唯有你他是见过的,旁人我也怕难免冒失,一会儿我让顾君白陪我一起。”
    巳和听到韩回这么说这才不再有什么想法,顾氏兄弟作为主子的暗卫去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韩回交代完回到内室将居家的衣服换下,又披了一件鹤氅,如同喃喃自语般问了一句“君白,你刚才都听到了,准备地如何了?”
    话音刚落,房中出现了一位看着比韩回小上一两岁的少年。“主子,已经将马车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顾君白,人如其名,谦谦君子的模样,旁人见了只当是韩回手底下的书童,哪里会想到是韩回身边的暗卫,更是绝顶高手。
    “嗯,那就走吧,你亲自驾车。”韩回出了屋子往侧院出去,顾君白跟在其后。两人上了马车,顾君白跳上马车前驾车,向着秦仪阁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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