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国公微笑道,“只是什么?”
    “只是大伯一家,本来也许还在权世敏等人的容忍范围里,甚至说周先生等倾向于我们的人家。”蕙娘冷静地道,“也因为实力上的绝对悬殊,因而被默许、放纵和我们结交。但这消息传到权世敏等人的耳朵里以后,他们必定是要打压大伯,更严密地**、监控我们,来维持他们的权威……”
    “你这话不假。”良国公点了点头,无喜无怒地道,“不过,他们是动不得你大伯的,为了预防盛源号的行为,带来更严重的后果。你大伯已经带着伯红一家,住到了白山。”
    蕙娘顿时感到又一阵放松冲刷过了脊柱,她往后一靠,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欣喜之情,因微笑道,“媳妇虽不敢与天争功,但也不能不承认,这的确是个极好的消息。”
    良国公也很满意于蕙娘态度的变化,他点了点头,竟以商量的口吻和蕙娘道,“不过,你的担心也是不无道理。世s还好,这些年来我潜心和他结交,到底是有了几分情面,他虽然多疑猜忌,但也很重情分,对我们还算是相当信任,而权世敏就不一样了。此人妄自尊大、刻薄寡恩,虽然头脑简单,但睚眦必报。这次权族私兵损失惨重,他狂怒之下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我看,我们应在消息传开之前,说动世s回去,把族长的位置给夺下来。”
    蕙娘皱眉道,“可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始终都要传开的,到时族长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她没有再往下说,已是完全明白了过来:这种事,当然不可能简简单单地由提议的人负责,只要找得到借口,当然是谁落到下风就由谁来背黑锅。与其让权世敏把怒火倾泄到权世仁和自己头上,倒不如先发制人地把他制住,到时候**如何,还不是由得鸾台会的十八凤主说话?
    她思忖了一会,断然道,“此计亦是不得不行,只是现在三方实力对比发生改变,鸾台会的重要性又将上升,媳妇这个未来的魁首之位,恐怕还是不能落到实处,不然,只怕权世s等都会对我们生出忌惮之意……”
    良国公唇边,浮现出了一缕冰寒而莫测的微笑,他淡淡地道,“你想得很周全――不过,这事该怎么办,还是得看世s的意思。这件事我会同他去说,适当的时候,你也表个态吧。”
    蕙娘点头道,“这是自然――”
    她略作犹豫,又说,“只是,现在族里、会里一切力量,都要集中在德妃娘娘身上。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族里也不是没有明白人,其实世s叔就挺明白的,他们怎么就这么肯定,德妃届时会乖乖听话呢?若她最后决定站在我们这边……”
    良国公笑了笑,只是摇了摇头,他说,“鸾台会乃至族里,都不会怀疑德妃的,这个你只管放心好了。崔家、鸾台会、族里,有很多事你并不知道。你大伯在东北的地位也比较特殊,反正,这件事不需你的担心。”
    他都这样说了,蕙娘也不好再问。她点点头正要起身告辞,良国公又说,“不过,不论将来鸾台会魁首是谁,世仁那边都免不得要个人去说服。也唯有如此,世s才有机会力压族里所有的反对声音。这个人,我看不能是世s,应该是你,毕竟,世仁对你还是极为欣赏的。你要做好准备,必要时候,还得下广州一趟。”
    这一次四个月的远门还没休息过来呢,又要去广州?蕙娘差点当着良国公的面翻白眼,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听话地说,“是,爹,如有需要,我一定过去。”
    良国公点了点头,又道,“还是那句话,你好生教养宝印吧……”
    把家里的事处理完了,蕙娘连一天都等不得,连忙乘着难得的一点空闲,带着孩子回娘家去探望三姨娘和乔哥,免得什么时候一句话下来她又要出门。这一次她也是要和三姨娘商量,把焦家的事接过来处理,免得将来三姨娘若是出嫁了,乔哥年幼无法管家,家里连个可做主的人都没有。
    三姨娘见到蕙娘,脸先红得和块布似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蕙娘看着生母这样,心里虽有感伤,却也为她高兴,她牵着三姨娘的手,强她在身边坐下,先故意道,“您不用担心,您是我的生母呢,嫁妆还能亏得了吗?我想着,他们家家业多少?五万两,那咱们就按十万两来陪嫁……”
    “这可使不得!”她话还没说完呢,三姨娘已叫了起来,“最多就陪个二千两吧!那都算是多了――”
    蕙娘再忍不住,拍着手掌大笑起来,三姨娘瞅了女儿一眼,脸又羞了个通红,却是垂下头去,再没嘴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有个很隐晦的笑话,看出来了吗xdd
    ☆、293、纠结
    随着老太爷下野,焦家的人口也是日益减少。昔年的幕僚纷纷求去,如今有迈入仕途的,也有告老还乡的,还有在别的东家处效劳的。这首先就走了一拨人,紧接着又是服侍老太爷的一拨人没了差事,十多个厨师因为三年孝期没有差事,也都告辞了去别处磨练技艺。四太太去世以后,内院没了女主人,许多人事建制就不能存在。现在焦家下人最多的差事还是在各地看守庄园,其实就是这个职责,若不是有蕙娘在,他们也未必能好好地完成。乔哥毕竟年小,又要长年累月地闭门读书,乡下庄子里的那些管事们,拿庄子做什么,他都无从知道。
    三姨娘、四姨娘在的时候,这两个姨娘都是在四太太身边长起来的,虽说从前不问家事,但耳濡目染,到底也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日常家务有她们过问,乔哥的衣食住行也不至于受了委屈。虽然四太太去了,但每天起来给两个姨娘问安,中午一道用饭,过的也是**一般的生活。现在四姨娘先去了,三姨娘又想出嫁――她还是坚持要给四太太守过小祥,但蕙娘和权仲白都道没这个必要,毕竟年岁也耽搁不起了――乔哥的生活,肯定要发生变化了。蕙娘担心他无人约束,跟着下人们只是淘气,便和三姨娘商量着,将家中近身服侍乔哥的几个人都拿出来斟酌了一番,选定了一位作为大拿,又道,“鹤叔现在年岁是大了,不然,让他管着下人们也是好的。”
    三姨娘叹道,“鹤叔应当就是这几个月了,他只比老太爷年轻了几岁,这些年来也是操劳不堪。送走了四太太,精神头儿也垮得差不多了,我现在时常令乔哥过去看望他……”
    她又有几分动摇,“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一片纯孝,却找不到孝敬的人,老太爷和太太都去得太早,现在,四姨娘去了,鹤叔要去了。连我都……我心里可是不落忍,要不然,我――”
    “姨娘。”蕙娘低声道,“您实在是多虑了,乔哥今年都多大了,十五岁就可以办亲事啦。这几年的时间,难道还少人照看了他?等新媳妇过门,再给您办亲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高门大户的少奶奶,哪个把姨娘当人看呢?光是为了焦家的名节着想……”
    三姨娘低低的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又是欣慰,又是疲惫地道,“你能说出这话来啊,我心里就觉得宽慰、舒坦……”
    蕙娘已经明白母亲的意思,她也有点不好意思,笑道,“从前太刚愎自用了,有些事办得太激烈,不是您教我,我断断成不了今天这样。”
    “我可教不了你。”三姨娘摇了摇头,“教你的那是姑爷。”
    她又惆怅地叹了口气,“虽说在这儿,我也插不上你和姑爷的话,但我……我万一真的出了门子,你和姑爷都不必时常来看我,免得招人议论――”
    见蕙娘有抗辩的意思,她又添了一句,“别说对你,对我也不好。”
    蕙娘又如何不明白生母的用意?她眉头一动,想反驳几句,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听三姨娘续道,“我也没什么好嘱咐你的,只想着一句话,你万万要好好对待姑爷。听我的没有错……姑爷待你那是没有话说了。你的性子但凡要能软和一点,姑爷也不必这么事事容让,只说……只说我改嫁这事,前后费了姑爷多少心思?若是常人,哪能这样开明,就算姑爷素性特立独行,这事也大出世人意料,他做这些事,还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蕙娘禁不住道,“您可还真是不含糊。他对我好,难道我就对他不好了……”
    三姨娘有几分恼火地看了女儿一眼,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说白了,我也就比你大了那么十几岁,白占个长辈名分而已。你是要比我厉害得多了,我拿什么身份来说你?”
    这话都说出来了,蕙娘还能怎么说?她忙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您总觉得他娶我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心里……我心里难道就不委屈了?”
    她这样小女儿态地和生母较真,反而惹来三姨娘的好笑,她抚了抚蕙娘的浏海,意味深长地道,“这女人本事再大,也得有个一样本事的男人来配才好。老爷子、四爷把你教得那样能耐,事事是都压人一头,任谁在你跟前,都要退了一舍之地去。从前在你身边的那些狂蜂浪蝶,看似对你百依百顺,巴不得能把你娶到手。可你没想过,真在一起过日子,他们现在,官位最高的在哪个地步?无非也就是六品、五品吧,一年能赚多少银子,能办到什么事儿?你呢,本事大了去了,银子且不说,随时随地想办什么事,和老爷子的门生,甚至是和燕云卫的统领大人都能说得上话。男人在你跟前,处处都不如你,他心里能好受得了吗?日久天长,总有矛盾的。到时候,他一句三从四德,把你给锁起来了,以你的性子,能过得开心吗?”
    蕙娘眨了眨眼,有点明白了,“您还是嫌我野了吧,不出声就出门四个多月……”
    蕙娘出门的**,虽然对外是有所隐瞒,但在三姨娘这里,肯定不是什么秘密。
    “这也是一个――天下除了姑爷以外,还有谁这么宽宏大量,自己在京里照看家里的琐事,放娘子一出门就是几个月的――更重要的一点,是你要晓得……你已经是处处都强得不得了,能把人压得喘不上气来了。”三姨娘叹了口气,“文娘、乔哥,说来哪个孩子都不差,可在你身边,谁不是黯然失色?就是姑爷和你比起来……说实话,也不过就是在医术上有所专精罢了。就算他口中不说,难道心里不会有什么想法?你可得想明白了――这话,从前姨娘碍于身份也不能和你明说――哪管你在外头多强了,在内室你也得把身份给放下来,得把姑爷给哄高兴了,不然,姑爷毕竟是你的夫主,要让你不痛快,办法还少吗?别说故意和你做对了,就算和你不是一条心,你心里也不能好受得了。”
    提到闺房里的事,她的脸也有点发红,但语气却是极慎重的,“你性子傲不假,可在姑爷跟前却没什么好傲的,心里的苦和姑爷说,心里的娇和姑爷撒,在姑爷跟前,你就把自个儿当个姑娘家,撒娇放赖、甜言蜜语――只别把自己当成劳什子女公子……明白吗?这会,你还年轻,还美貌,不知道其中厉害,等你过了三十岁,年纪就大了,姑爷那时候才四十出头……连独孤皇后都管不住隋文帝呢,你就是再能,能学她鞭死姨娘?就是打死了,也还是没管住不是……”
    虽说权仲白一辈子是不会纳妾的,三姨娘的重点也不在这上头,但蕙娘依然感到了一阵不平:凭什么自己三十岁就算老,权仲白四十岁了,倚红偎翠还算是很正当的事?再说了,凭什么他在闺房里什么都不用改,她改就是天经地义?
    三姨娘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又添了一句,“你也不用放不下架子,你祖父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那时候还学给我听呢,大丈夫能伸能缩,有些事不必计较意气,最主要还是得失。你既然处处都强、事事都能,就不该在这件事上有所例外。别的不说,单只姑爷为你做的这些事……”
    蕙娘不禁嘟起嘴,赌气地道,“怎么个个都觉得我待他不好?尤其是您――”
    话说到一半,见三姨娘脸色,她忽地明白过来,不禁失声道,“难道――他居然和您告状了不曾?”
    三姨娘失笑道,“什么告状不告状的,你以为你姑爷是你呀,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孩子气……不是他告状,是你有事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她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蕙娘倒是有点拿不准了,她小心地看了生母一眼,试探着问,“您说的是什么事啊……”
    “焦勋这孩子,也的确是念恩。”三姨娘叹了一口气,“鹤叔虽然不是他亲爹,但有个养育之恩在,他确实是把老人家当亲爹孝敬。这些年来凡是在京城,都时常有去探望。老爷子生前也是默许,还特地给我打了招呼。”
    她望着蕙娘,轻轻地说,“我一直没提,就是想从你的嘴里知道这事。不过,看来我不说,你也永远都不会提起了。”
    蕙娘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三姨娘也没有令她做出解释的意思,她又叹了口气,“我刚才那么多话,都是说得不要再说了,可我为什么一直重复这些老生常谈,你也不会明白。焦勋对你,自然是千依百顺,他是把你宠坏了。赘婿毕竟是赘婿,他是按赘婿教养起来的,你不能拿他的样子,去套姑爷……蕙儿,我是知道你的,你自己什么都好,对姑爷的要求也就更高,总盼着他事事都强,对你且还好过天下所有人。人都是禁不起比较的,你不喜欢姑爷把你和从前那个相比,也就别把姑爷和焦勋去比,焦勋回来了也就回来了,我知道他和老爷子有大事在做,现在多半和你还有联系。我只问你一句话:姑爷知不知道焦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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