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疏想做的那条裙子因为太古怪了,哪怕那么些宫女一起做,也拖了许久还未做完,一直做到窗外万物衰颓,移栽回的枇杷树却都开满金黄色的花朵的时候,才将将做好。
    那几匹珍珠锦还余了些边角料,玉疏将就着做了个香囊,采了最早开花的一捧枇杷花,晒干了收进去,缝口之后仍有一股清淡余香。
    她带着香囊去了东宫,一直看着底下的宫女太监忙忙碌碌整理行装。
    楼临要出门了。
    凉城战事日趋一日激烈,粮草军备短缺之事再也瞒不住,弘昌帝却不知怎样想的,朝中多少官员不用,叫楼临带了人去南方征粮。时间很紧,弘昌帝让楼临过了中秋节便出发。
    太子出行,即便是轻车简从,要带的东西仍然多得很,玉疏见太监们将日常使的衣物器具等都一一装箱,不知怎的,陡然生出一股愁肠来。
    还未分别,已尝相思。
    玉疏知道她最近简直像失了神智,尤其再想起那条刚做完的裙子。可是她忍不住。就好像两世的心墙被他用十年的时间慢慢凿出一个洞来,他这样有耐心,以至于她察觉的时候,已经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忽然,就这么轰轰烈烈快倒了。
    楼临已和她说过,他已和俞国公商定好,等这次南征回来,就请弘昌帝下旨赐婚。或许楼临此次出门也是个好时机,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真正沉淀自己的心情。玉疏这样想着。可是,怎么就那么想哭呢?眼睛又酸又涩,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正好有个小宫女捧上茶来,闻言劝道:“殿下,这里乱得很,灰尘大,怕迷了眼睛呢,还是去里间屋里坐坐罢?那里清静些。”
    玉疏借势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再抬起头来已看不出什么,又指挥人:“把那件黑狐裘也带上,虽还未到中秋,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若是迟个一月半月,路上天寒地冻的,怕冻着哥哥。”
    小宫女就抿着唇儿笑:“两位殿下真是兄妹情深。才太子殿下出门的时候,吩咐人不叫带那件黑狐裘,怕外头每日奔波,反倒把衣裳穿坏了——以前太子殿下何曾这么在乎一件衣裳呢,不过是因为是殿下送的罢了。”
    玉疏闻言也笑起来:“什么好东西,以后我再送便是了,哥哥怎么倒小气了!”其实那件黑狐裘也不值什么,只是是她当年被他手把手教着骑马射箭的时候,亲自猎的皮毛,那是她刚学箭术,准头实在不好,攒了许久才攒够一件大氅的耗用,后来当成生辰礼送他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楼临的声音传过来:“宴宴又在背后编排我什么呢?”
    玉疏转过头去看他,见他衣物未换,还是刚下朝时一身玄金五爪四龙纹朝服,比平时更多三分威仪,遂笑他:“并不敢编排太子殿下什么!不过是说堂堂太子也这样小气,连件黑狐裘都要仔细着穿,不肯穿出门去。”
    她笑容这样明媚,两眼弯弯像两轮月牙儿,脸上似乎快活得能生光,更生出万种鲜妍来,叫人恨不得时时刻刻将她揣在手上,好时时刻刻看见这笑容。楼临也跟着她笑起来,一身的威严沉肃之气都化作了绕指的柔情,密密麻麻将玉疏全部缠绕住,“别的什么黑狐裘银狐裘的,便坏一百件也不可惜。只有这件——自然不同。”
    玉疏就一边和他并肩走进去,一边和他抬杠:“怎么不同?我怎么看不出来?难道这件便格外暖和些?”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里间,四下无人,楼临就去掐她的脸,把她揉得满脸通红,才算放过她,然后盯着玉疏的眼睛,唇角微勾:“心里自然格外暖和。”
    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就是那个眼神太让人沉醉了,玉疏觉得像是银河、又或者是宇宙,星河影动,日月璀璨,那些流星、走月和行云都在他眼眸里发光。而在那些灿烂的星汉中间,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然后玉疏就鬼使神差脸红了,好在刚刚她的脸本来就被揉得通红,此刻也不是很明显,但她还是收回了眼神,虚虚看着地面,小声道:“外头天寒,这件便先带出去,以后再给你好的。”
    楼临也不拆穿她,只是在她发顶印下一吻:“那我便每年冬天都等着宴宴的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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