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处天高月朗的地方,皎洁的月光下,是蓝莹莹的水面,水面起伏荡漾,卷起一阵阵的浪花,四处无人,天高海阔,眺望远处,天空渐渐灰蒙蒙的,和海水的边界交织在了一起。
    海面是平静的,他温柔极了,胸怀里只有一点点的浪花起伏,打散了一朵朵的簇拥在一起,像是拢着几束世间仅有此处还会出现的海花,温柔的诱惑着你接近他。
    这是崔蓁蓁这个小没见识的从未见过的场景,她像是个掩饰不住好奇心的人,赤着脚走在这柔软的沙滩边上,她坐在海岸边,试探着将脚小心的伸了过去,哗啦啦,一小股的海浪轻吻着她的脚心,崔蓁蓁双手撑在身后,仰着头新奇又灿烂的笑着。
    忽然,平静的海面上卷起了狂风,见猎物上钩,他撕碎了自己掩饰起来的温柔,猛然之间卷起了气势磅礴,高达百丈的海浪,一口将岸边逃脱不及的猎物吞吃入腹!
    那惊慌失措的挣扎,委屈的呜咽声,湿漉漉的眉梢和颤抖的双唇,都被结结实实的裹住了,密密麻麻的不叫她露出来。
    .
    “啊呀——”崔蓁蓁豁然之间惊醒了。
    呼呼呼,怕惊着睡在外面的吕昭,崔蓁蓁捂着嘴,自己抬手抹了把汗,掌心湿漉漉的。
    小虎皮还睡在她的身旁,睡得一如既往的香甜。
    吕昭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坐着的崔蓁蓁。
    她穿着一身的茶色的小衣,不在是美貌的原形,而是她既是美貌的化身,她额上是丝丝细汗,脸上像是染了一层的飞霞妆,那胭脂色的薄红隐约从玉白色的肤色下透出来,她长长的睫羽上还有一丝丝的泪珠凝在上面。
    “哥哥。”见着熟悉的人,崔蓁蓁的眼神亮了,她才要动,吕昭就疾步上前,压住了崔蓁蓁的掀开被子的手,:“你才睡起,不要动,免得受了凉。”
    崔蓁蓁看着吕昭,她的精神还算不错,但崔蓁蓁自己突然无可抑制的生出些难过来,这一路上都是她在被照顾,从京城到这锦州,一路上都是吕昭在护着她。
    这几日崔蓁蓁的情绪波动的很快,有时眉眼间都是笑意,心生欢愉,但忽然之间,有时她会躲在车上,自己悄悄的和自己生闷气。
    崔蓁蓁失落的时候,眼里其实是浮着一层水光的,叫人看的分明,但她硬气的不肯表现出来,她自己悄悄遮掩的时候,就很难不让人心生怜惜。
    很明显,这是又陷入自己没用的苦恼里了,崔蓁蓁这些时日里昏睡的时间变得长了,吃的不多,自己的情绪也时常变换,吕昭担心这是崔蓁蓁一路奔波给累出来的病。
    与崔蓁蓁想的不同的是,吕昭半点都没有对崔蓁蓁的不情愿。
    人是她带出来的。
    她觊觎这小可爱的美貌,既不想舍弃这美貌,又不愿意待在京城里,所以,她借着崔蓁蓁对自己的信任,将人带了出来,吕昭是知道,崔蓁蓁从没有外出过,她对于自己独自在外生活的经验是一片空白。
    她没有经验,在野外,她不会生火,不会打猎,这一路上,她不知道路况,不会计算时辰和路途,她只有一副美貌,而这幅美貌,落在外面,决计不会是帮助。
    换言之,若是吕昭丢下崔蓁蓁,她是没有活路的。
    可崔蓁蓁还是跟着来了,都说共富贵容易,享福的事谁不会?可要到吃苦的时候,人总是不吝啬露出最丑恶的嘴脸,但这一路,吕昭的心都要被崔蓁蓁暖化了,这样的姑娘,真的很难不叫人喜欢,各种意义上的。
    吕昭用手指抹去了崔蓁蓁那欲落不落的泪珠,哈哈一笑,:“就是路上的事情琐碎了些,哪里还有旁的难处,你这笨手笨脚的,我还嫌弃你干活不利索呢。”
    “路上多闷啊,我就喜欢你穿的漂漂亮亮的,每日高高兴兴的坐在车里跟我说话,你说阿大他们几个,谁能和我说好话,或者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叫我看着开心?你叫他弹首曲子来给我听听?你怕不是要难为死他,那丝线都能被他生生扯断了。”
    “你从前从没出来过,一出来就是这样的长途跋涉,这一路上是匆忙了些,等我找到了一个安全些的地方,你就放放心心的在那生活。”
    “经验嘛,都是自己经历的多了积累出来的,你在大宅子里,能学些什么?顶多就是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你会的,我不会,你叫我弹一首琵琶曲,我也不能就弹出来,但现在要是叫你拎着剑和别人比一场,你铁定也不行。”
    “所以不必着急,难不成有谁是一生出来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知道自己擅长什么的不成?都说神童都还有伤仲永的时候呢,往后时日还长着呢,不着急。”
    说完,吕昭自己挤眉弄眼了一番,惹得崔蓁蓁笑了起来。
    看着崔蓁蓁笑了,吕昭的心头也松快了些,但是,回过味来,吕昭就觉出哪里奇怪来了,等等,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她现在才二十几岁,为什么会有养闺女的这番感慨?
    但看着崔蓁蓁恢复了活力,亮晶晶的眼神,吕昭点了点头,总归是她养着的,大差不离。
    屋外,阿大他们将东西再一次收拾好了,崔蓁蓁这回倒是硬顶着吕昭的目光,坚定着给自己抹上了一层厚厚的朱粉,手腕和脖颈处也没落下,用眉笔将眉毛使劲的往下压了压,唇瓣也没落下。
    这些操作看的吕昭捂着心口心痛不已,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这一刻,吕昭从没这样恨过路上这些杀千刀的色鬼,一个两个的,将她好好的一个大美人逼的下狠手糟蹋自己。
    呜呜呜。
    捆绑的结结实实的几个家丁被丢在了柴房里,吕昭和崔蓁蓁趁着天蒙蒙亮,城门将开的时候上路了。
    此处的郡守是一个小心谨慎之人,他的大儿子倒是和他爹一样,只是小儿子被府里的老祖宗给娇惯坏了,学了一身的纨绔气派,今日见色起意,已经是大着胆子悄悄的派出这几个花架子一般的家丁了,师爷说的干干净净,但吕昭他们不敢赌,还是尽快上路为好。
    一路出了锦州,越往外走,各种建筑装饰就越显得粗犷,连酒楼里的吃食都是碗大,盆大的装着,点的菜肴上来,那是半点不含糊,扎扎实实的肉食大块大块的上着。
    吕昭倒是熟门熟路的点着菜,崔蓁蓁今日也跟着她在楼下吃饭,吕昭还好说,只崔蓁蓁那一身的气质就与从小生活在这的人不同,旁的不说,只纤腰款款,就让楼内的人不自觉的将目光投了过来,随后,就是崔蓁蓁那对自己下了重手的脸蛋。
    恩,众人飞快的收回了目光,有几个口味重的,对着崔蓁蓁的身材多看了几眼,就被吕昭给恶狠狠的给吓了回去。
    酒楼内很快就热闹了起来,仗着天高皇帝远,这里的人说话,就很是少了几分顾忌。
    “啧啧,你们听说了吗?京城里的大官有倒大霉的呢?”吃多了酒的行商,眉飞色舞的说着,惹得周围人的目光都有投了过来。
    “说说,说说。”一旁,就有好奇的人凑了过去,边关之地对于京城里各种富贵大官的生活,可是十足的好奇。
    京城里,敏锐的听见这话的崔蓁蓁,蹭的一下竖起了耳朵,可能是做贼心虚,反正这一路上,她们一行人都没怎打听京城里的消息,如今,在这听见了,免不了多了几分关心。
    一旁吃菜的吕昭也没说话,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刘老三,你这又是哪里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京城里的事,隔着这老大远的,你知道个屁!”
    “瞎,你个瞎眼的老货,你自己没见识还不许我知道?这榜单可是都贴在州里了,我手底下的收货郎可是亲眼看见的!”刘老三一拍桌子,吃了酒,充血的眼睛瞪得老大,
    “刘三哥,你别激动,张大郎就是如此,你不用和他一般见识,给我们说说,到底十足怎么一回事?”围过去的人不少,纷纷出言劝着。
    “嘿,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我不和他计较,”刘老三的酒杯一放,声音不小,:“尚书,尚书你们知道吧,多大的官?!那可是顶顶天的大官!你们这帮瘪三,那是一辈子都别想见着影子的大官,就在一个多月前,被全家流放了,被皇帝给放到南疆去了。”
    “这么大的官,你骗人的吧。”
    “谁骗你们了,就姓崔,那榜上都盖着红红的章呢,我还能自己胡说不成?”
    “那得犯了多大的事啊,这一下子,啥都没了。”
    “嘿,咱们这位新帝登基,就先免了之前各地进贡珍宝的差事,又免了三年的赋税,这旨意都通传天下了,再有些时日,就是该割麦的时候了,反正我是看着呢,新帝仁善,错的肯定就是这些狗官。”
    楼下,崔蓁蓁听着这个消息,先是呆愣,当初她一走了之的时候,未尝没有抱着坑一把崔府的意图,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跑了,还留在京里的崔府铁定是要被牵连的。
    但是,但是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哈哈哈哈哈”,崔蓁蓁抱着肚子伏在桌上笑了起来,汲汲营营半生,将她们这些庶女不当人,一个都没落下的散出去,他又得来了什么好下场?转头都成空,还是在最高处的时候跌的粉身碎骨!
    崔蓁蓁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伏在桌上,声音都有些古怪,一时之间都分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
    不远处的金环看见了崔蓁蓁的模样,正准备上前,就被白淇给拉住了,:“这个时候,让姑娘一个人缓缓。”
    吕昭看着崔蓁蓁的模样,也没说话,她轻轻的拍了拍崔蓁蓁的后背,却陡然之间发现崔蓁蓁的声音消失了。
    她慌忙起身将崔蓁蓁给翻了过来,崔蓁蓁高兴的昏过去了,脸上的脂粉被眼泪冲刷的留下两条长长的痕迹。
    吕昭匆忙用锥帽遮住了崔蓁蓁的脸,打横抱起了人,往就近的医馆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啊,踩点的我来了,差点就赶不上,等这一段结束,我在修改下错别字。
    哈哈哈哈,感谢大家一直的陪伴。
    第82章 [vip]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闯入医馆, 将坐堂的老郎中吓了一跳。
    此地的人也是崇尚勇武之风,所以平日里相互之间打伤了人匆匆送来也是有的。
    只是一般这个时候医馆内的郎中就要格外的注意了,免得有个好歹, 叫这些动过手的莽夫砸了自家的药铺子。
    “老郎中, 快来看看我这妹妹是怎么了。”
    吕昭抱着崔蓁蓁冲进了医馆内的隔间, 阿大带着老郎中走了过去,药堂内的小童倒是伶俐, 跟着取了脉诊放在桌上。
    在凳子上将人小心的放好,吕昭将崔蓁蓁的衣袖往上撸了撸, 小心的将手腕放在了脉诊之上。
    老郎中年纪大了,但眼睛却尖利的紧, 看见那手腕上下截然不同的肤色,他捋了捋胡须,只当自己老眼昏花了什么也没看见。
    随后,他将手放在了崔蓁蓁的腕上,慢慢的诊断了起来。
    堂内一时静了,老郎中诊着脉, 眉头皱了皱。
    这老中医一皱眉, 吕昭的心里就跟着咯噔一下,她原以为崔蓁蓁这是一路上累出来的毛病, 但这神情看着不像啊。
    老郎君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就见了还在一旁护卫模样的阿大,见状, 阿大识趣的退了出去, 他才开口询问了起来。
    金环是贴身跟着崔蓁蓁最久的, 还有个细心的白淇, 几人一路上崔蓁蓁的模样,倒是说了个清清楚楚。
    这一番对答和诊断结果就叫老郎君奇怪了,他确认自己没有诊错脉。
    明明一路奔波,精神疲乏,加之外界情绪的刺激,人也是大喜之下猝然昏厥过去的,这小妇人也看着身子实在是瘦弱的紧。
    偏偏在这最最危险的头三个月里的风餐露宿下,肚子里的两个孩子一点事都没有,甚至摸着还十分的有力。
    奇哉怪哉,这就叫老郎中看着崔蓁蓁的眼神十分的奇特。
    老郎中的这模样,直接让吕昭的神情变了,她的警惕心都被看这老大夫给看出来了。
    实在这一路防火防盗防旁人,吕昭总疑心是哪个又起了色心,觊觎她这蓁蓁。
    她将崔蓁蓁的手腕抢了回来,半搂着人在怀里,吕昭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夫,你这都给我妹妹看了半天了,现在总该有个说道吧。”
    老郎中倒是没有品过来吕昭的神情,他斟酌了半天,到底还是信了自己这数十年的行医经验,:“公子不必着急,令妹这是有了身孕。”
    浑然不觉自己撒下来惊天大雷的老大夫,已经习惯性的开始嘱咐了,:“只不过是一路奔波疲累,再加上大喜大悲的刺激,这才晕了过去,待老夫开几剂药吃一些,在好好休息一段时日,调养调养就无碍了。”
    说到这,老郎中没有忍住,:“令妹往日里在贵府可是吃过些什么,往日里是怎么保养身子的,还是说就是体质特殊,这头三个月可是最危险的时候.”
    堂内的几个人已经脑子都僵住了,吕昭的手都在抖,她看着留香,:“蓁蓁有孕了?还三个月啦?!”
    留香木愣愣的,只管点着头。
    金环已经朝着崔蓁蓁扑过去了,才要挨着崔蓁蓁,她的身子就停住了,她的姑娘,她的姑娘这就已经有小小孩了?”
    白淇死死的掐着手心,看着崔蓁蓁的眼神已经是看着一团轻飘飘的烟雾化作的宝贝了,她大气都不敢出,就怕惊着了崔蓁蓁。
    在马车里的小虎皮不耐烦和老三大眼瞪小眼,自个扑棱着翅膀循着窗户就进来,它才眼睛亮的要飞过去,擦身而过的时候,就叫白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一把捏住给藏了起来。
    老郎中站在门口,看着一群人踩着梦游一般的脚步出去了,为首的男子双手捧着他那妹妹小心的放在了马车上。
    脑中有疾!
    老郎中一甩衣袖,转身进了内室,开始斟酌着写起了脉案。
    *
    这一觉崔蓁蓁睡得格外的悠长和香甜,她睁开眼的时候,天都暗了。
    身下不是习以为常的晃悠的马车,而是铺了十足厚实软垫的床铺。屋外还有风声,但崔蓁蓁躺在软被里,屋里还有一盏灯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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