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邪被丢在另一座被废弃的偏殿内,与白道灵所在的偏殿相隔不远。
    首领一路在前面走,白道灵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边默默记下路线,忽闻前面传来声音。
    “道长不必记路,待会儿会有宫人把您送回原来的偏殿。”
    白道灵将小心观察的视线收回来,福至心灵,对方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做无用功,因为随时都有人在盯着他。
    转过几个花园,又七拐八绕,路不远,但中间的路绕来绕去把白道灵绕地头晕。
    他头疼——何必找人看着他?这条路给他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转得出去。
    门被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间空得不能再空的房子,转入室内,白道灵心中一紧。
    室内只有床幔轻飘——陆邪人呢?
    首领倒是面色如常,他跨步踏入殿内,脚一离地后颈处蓦地扫来一阵风,他只是伸手一挡,那人便“扑通”一声落地。
    陆邪咬着牙,额头挂着豆大的汗,气息紊乱,撑着身子想站起来却终归无力。白道灵连忙上前将陆邪扶起。
    首领负手看着陆邪,不甚在意:“还能动,看来还有的救?”
    这话是对白道灵说的,白道灵垂眸一只手去摸陆邪的脉,面色紧绷。
    陆邪身子已经完全软下去了,但仍旧撑着,这是他这两年在边疆漫天的厮杀中带出来的一股力。
    白道灵倏地将手收回,双指并拢点了陆邪几个穴道,陆邪终于撑不住双眼一闭倒在白道灵怀里。
    “首领,陆邪的身子伤了根本,只能用药慢慢养回来。”
    首领不说话,他知道白道灵后面还有话。
    “倘若首领愿意赏我个面子,让我的朋友暂时在宫中静养,”白道灵双眼没有波澜,“那我便答应首领收服城中的鬼魅。”
    不用迁都,不用移|民,不用劳民伤财,只要白道灵做法将城中的鬼魅收服就能相安无事,就能彻底坐稳江山。
    幽族首领求之不得,他低沉地笑了一声:“如此,甚好。”
    白道灵没再搭理立在一旁作壁上观的首领,转身将陆邪的一只手搭在肩上,将他扶回了床榻。
    前朝陆文臣和戚氏皆因不愿降服而被斩首于市,陆邪又如何能幸免于难?倘若不顺着那劳什子,陆邪和姜灵只怕真的要在刑场上拜堂成亲了。
    首领对门口的宫人道:“白道长的要求只管办妥。”
    宫人应了一声,首领往床边忙碌的身影看了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道灵装作没有听见首领对宫人说的话,事到如今他才恍然明白首领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他算准了白道灵不会丢下陆邪独自离去,他也算准了白道灵会为了苍生而妥协,。
    道灵不由暗暗心惊,他们见面的次数不过三次,对方竟将他的秉性摸得一清二楚。
    而自己对那劳什子首领的了解,可谓是连冰山一角未曾窥探到。
    不知他笑时是真喜还是假笑,不知他平静的面容下藏着什么暗潮汹涌的算计,他永远拿捏不准对方的下一步,就连掐指一算,这个人的行为也是蒙着一层雾。
    悲喜不现,阴晴不定,连鬼神都莫辩。
    白道灵在心中默默悲叹——自己还承诺了那劳什子首领要收服城中的鬼魅。
    其实收服的方法白道灵心里压根儿就没底,这就是他当初想让城中百姓迁出都城的原因。
    但他瞧出了首领的意图。劳民伤财,这对一个刚站稳的帝国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首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迁都,他要的是一劳永逸,将城中的鬼魅尽数收服。
    陆邪在睡梦中哼了一声,白道灵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终于砸回身体,他转身取了纸笔,写下方子让宫人去太医院抓药。
    病来如山倒,陆邪这身子是再经不起半点折腾了。
    .
    白道灵这几日在宫外和陆邪身旁两边跑,那七拐八绕的路终于叫他摸地清清楚楚,闭着眼睛都能跑个来回。
    他有时穿过花园能远远地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隔着簇簇垂落摇曳的紫萝藤,听见那女子的私语和偶尔一两声轻笑。
    白道灵并未促足,每次都是耳朵听着不一会儿就将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陆邪在白道灵日夜颠倒的照料下有了好转的迹象,一日白道灵盯着仍旧昏睡的陆邪,不知不觉阖上了双眼。
    首领负手踏进殿中,宫人正要行礼,被首领一个眼神生生止住了。
    转入殿内,只见白道灵左手撑着额头,呼吸均匀,已然入睡。
    殿中飘着药味儿,不浓,反倒叫人安心,首领在殿内转了一圈,最后在白道灵身旁坐下了,后者毫无察觉。
    看来是真的累了,以往别说他坐在白道灵身旁了,从他进殿的那一刻起白道灵便能警觉。
    但那双清亮的眼从未躲避过他,他明白,白道灵并不畏他,只是觉得自己性情难以捉摸,有些提防罢了。
    正想着,白道灵头一歪,醒了。
    还未完全清晰的视线蓦地闯入一块墨色的衣角,白道灵吓了一跳。
    “首,首领?”白道灵险些从坐塌上滑下去。
    首领淡淡地“嗯”了一声,问:“白道长的朋友好些了吗?”
    白道灵揉了揉迷糊的双眼,眼前逐渐清明,“好多了,静养就是了。”
    陆邪这几日醒来的时间长了许多,但仍旧嗜睡且神志不清,但嘴里总嘟囔着几个字,白道灵恨不得将自己耳朵贴在对方嘴皮子上才听清,他嘟囔的是姜灵的名字。
    白眼狼。
    白道灵气一边气鼓鼓地嘟囔一边替陆邪写药方子。
    首领不打算多留,他微微颔首,起身一言不发地往殿外走,忽地在门口停下了,侧首对宫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踏出了殿外。
    白道灵睡了一觉,天灵盖儿都清明了,他走到陆邪身边,发现陆邪的热退了,但发了些汗,他像白捡个孩子似的把贴在陆邪身上的里衣换了下来,又给他换上一套干净清爽的,一切完毕后终于满意地拍拍被褥,放下心来。
    傍晚,白道灵刚从陆邪的偏殿出来,路过花园时又见到了那位女子。
    白道灵这会儿倒是有闲心多看了几眼,他猜测花丛的那头是宫中的妃子。
    脑中蓦地闪出那位羌国公主的影子,末了,白道灵又自觉好笑地摇摇头,将那道倩影在脑海中摇散了。
    回到殿中,白道灵方觉肚子空地发慌,正巧,一道香味无声地飘来,白道灵循着那股香味看去,发现宫人一个接一个端着冒着热气的菜小步走进来,面前的桌上不消片刻便被堆满了。
    白道灵瞠目结舌:“这,这是?”
    宫人垂首道:“首领说白道长消瘦了不少,叫我们多加了几道菜。”
    白道灵的眼皮狠狠地跳了几下,左手撑着额头盯着那些菜。他有种自己是待宰的肥猪的错觉。
    .
    让白道灵惊讶的是,时常出现在花园中的身影真是属于那位姜国公主的。
    公主身处深宫,已成定局,按理说白道灵不该再过问,但他犹豫再三还是向别的宫人打听了一些。
    他支走了身边的宫人,害怕这事儿被捅到那劳什子首领那儿去,自己就算了,要是连累了那位公主被首领怀疑那可就是罪过了。
    宫人告诉白道灵,公主自羌国而来,是为了两国长期交好才前来和亲的。
    这些事情白道灵早在公主那儿当睡前故事听,他搓着手,又问道:“还有别的吗?比如......公主进宫以后过得怎么样?”
    白道灵说完就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但“算了”两字还未说出口,宫人便道:“公主自进宫后首领就没怎么召见过她,但公主好像也并不在意,而且这么些日子过去了,首领将公主晾在一边,到现在也没给个封号什么的。”
    “不和?”白道灵压低声音道。
    宫人掩嘴笑,只道:“这我哪里晓得?有人猜测首领不近女色,因为时至今日宫中只有一位妃子怀有身孕。我们这些在宫里做事的,心中虽然好奇但也只得压着,不好多嚼舌根。”
    大白天,日头正烈,白道灵蓦地出了一层毛毛汗,他咬着下唇,又问:“你们首领不近女色,那......他好男色吗?”
    宫人被他这话骇了一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们首领哪边都不近。”
    白道灵松了一口气,讪笑了一声,又随口聊了几句不搭边的话,然后和宫人告别了。
    .
    陆邪的状况好了许多,面上逐渐显出了些血色,白道灵不要钱似的从太医院里抓那些珍贵的药材,刚开始他还有些愧疚,抓药时都掰着指头抓,但后来转念一想,他都把自己卖了,赚这点药材钱应该不过分吧?
    被珍稀昂贵的药材养着,陆邪的面色一天比一天好,不出半个月便已经能下床走路了。白道灵深觉自己给师父长了脸,恨不得去师父坟头看看有没有冒出青烟。
    但白道灵清楚陆邪的这条命只能靠这些药材吊着,外人可能不清楚,但他每天都把着陆邪的脉,深知陆邪的身子骨已是油尽灯枯。
    他不知道陆邪在边境的那些年究竟受了什么伤,竟然把身子糟蹋成这样。所以待陆邪精神好了之后,白道灵便顺口问他:“陆邪,你在边境中过毒吗?”
    陆邪眼神一闪,端着药碗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何止中过毒,他连这条命都差点搭在那儿了。
    但陆邪面上却很平静:“是,确实中过毒,差点没了命......是镇国公舍命救的我。”
    陆邪忽然仰头将那碗难以下咽的药一饮而尽,他感觉自己疲倦不堪,不知是因为那碗药还是因为回忆。
    “要不是镇国公替我将毒血吸出,今日我都不一定能站在你面前。”
    白道灵没想到中间还有如此九转回肠的故事,一时间都不知是该惊讶还是先安慰面前的人。
    “不论如何,我都必须把姜灵救出来,”碗底沉着药渣,正随着一双手轻轻晃动,“我一定会把姜灵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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