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了阿弗的生辰宴,陆老夫人五月中旬的寿诞也快到了,从四月下旬开始,陆荷就已经着手操办寿宴事宜,又遣下人去了廊州接客,各种琐碎的事情加在一起,忙得不可开交。
    院子里的锦鲤换了一批,活泼得厉害,行人路过,非得跳出来打个招呼,这么一招呼,就把顽皮的小孩招呼进水池里了,二公主闻声赶过去时,只见下人们合伙将小人打捞上来,一头的水草浮萍糊了大半脸。
    这一天天的……
    “呜呜呜呜……”
    “哭什么哭啊?你自个掉进去的,别哭了,丢人现眼。”
    “那阿弗疼嘛,疼还不准哭了?呜呜呜呜……”
    “那你哭了就能不疼了?”
    “那不哭也疼啊……”
    二公主:“……”
    打来热水,泡去一身的鱼腥恶臭味后,肉滚滚的小脸红通通的,细腻的毛孔嫩得能掐出水来,大眼睛一阖一启,困意立马就上来了,瞧这傻乎乎的模样,二公主心里头就来气,也就不久前,学院出了功课评分,二公主兴高采烈的过去看,发现阿弗竟然是倒数第一,气得当时脸色大变。
    阿弗就说了:“那你别跟人比嘛,阿弗总有比人强的地方。”
    二公主在永安城交好的那些友人,每日聚会都要拿孩子的成绩出来炫耀,唯独二公主不行,每到此处,总感觉矮了他人一节,思及此处,二公主心里更恼火了,揪着小人的鼻子骂:“你楞个那里笨?走个路都能掉池子里去!”
    阿弗困意全无,两眼冒红:“那阿弗就是掉进去了嘛。”
    二公主又恨铁不成钢的训诫了阿弗一番后此事才算罢了,黄昏时路过后院,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哭泣,萧条的院子里站了三个人,两男一女,矮个的男子是位鬓角斑白的半百老人,市侩嘴脸,门牙又黑又黄。另外一位男子,一脸的癞子,皮肤蜡黄,年纪大约四十多岁,后背佝得厉害,衣服穿得跟油篓子似的。女的叫人挡住了脸,从身形上能判断出是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只是穿着朴素,近乎狼狈。
    听见那小女孩在哭泣,接着跪了下去,抱着矮个的糙汉的腿:“阿爹,求求阿爹不要卖了我,我会好好听话的……”
    “你个赔钱货,知道这些年赔了我多少银子吗?你能进侯府,那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阿爹这是疼你呢,你瞧瞧这院子里的姑娘过得多好呀,楞个不知道好赖。”说罢,矮个糙汉踢开了女子,女子倒在地上,捂着嘴鼻痛哭流涕,这下二公主能瞧清楚她的脸了,虽有瑕疵,却也挡不住她的貌美,五官端正,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五两银子,你卖说不卖?”癞子脸颐指气使的垂眼睨看他们。
    “这……娄哥儿,这五两银子实在是……能多给点不?”矮个的糙汉表现出十分的不愿意,二两银子卖个人确实算便宜了,更何况是这大名鼎鼎的侯府。
    这些日子她跟着陆启学算账管家,对府里的事情也大抵有个了解,知道就在上个月,这娄管家买了两名奴仆回来,上报的银子可比这高多了。
    “你还别不要,我这还是熟人给高价了,你到外面打听打听去,一般我都是给三两银子的,也是瞧见你这闺女长得水灵,这才帮你们一帮。”
    正巧有人路过,二公主也就没再多听了,次日,娄管家便领着一女子来到了她跟前,抬眼一瞧,就知道这女孩就是昨日那位,女孩眼睛还是肿的,在管家的示意下跪了下去。
    娄管家笑着说:“夫人,前些日子侯爷吩咐小的给阿弗小姐物色丫鬟,这就找着了,您瞧瞧,若是阿弗小姐喜欢,小的立马给买下。”
    说完话,娄管家用手推了那女孩一把,女孩肩膀轻颤,声音如蚊呐:“见过夫人。”
    “抬起头来。”
    丫头往管家方向瞧了一眼,放在大腿上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下巴高抬,长得确实水灵,清秀中带着些可爱。
    “阿弗你快来瞧瞧。”
    二公主一喊,圆滚滚的阿弗就从屋里跑出来了,她跑得急,左腿绊了右腿,当即面朝大地扑了下去,意外的是,并没有与大地正面接触,而是倒在了丫头身上。
    丫头忍着闷哼一声,脸都给阿弗压红了。
    就因为这么个举动,二公主将人留了下来,只是待到要付钱时,眉头瞬间皱在了一起。
    娄管家心虚的说:“她家里说要十两银子。”
    娄管家是陆老夫人的侄儿,很早之前就来陆府管事了,算元老级的人物,这些年没少在陆家的买办上捞油水,现下旗下的房产都已经有了两三幢,陆老夫人对这事大抵也知道些,不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充耳不闻罢了。
    既然是陆老夫人的人,二公主即便是知道,也不敢插手去管。
    丫头换好丫鬟的衣服后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许多,她个子也不高,脸蛋消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却能拎起一桶水,说话怯生生的不敢看人。
    二公主坐下后问她:“你今年多大啊?”
    丫头低着脑袋回:“十四了。”
    阿弗跑过去抓住她的手:“嘿,那你不就是阿弗姐姐喽?比念真姐姐还要大?”
    丫头吓得浑身僵直。
    “才这么点大啊,”二公主想了会儿:“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回:“我没有名字。”
    穷苦人家的孩子确实如此,从生下来开始,命就贱得跟草絮似的,名字对于她们而言倒像个奢侈了。
    “乐善好施,你以后就叫乐善吧。”二公主看着她说:“以后就跟着阿弗。”
    乐善抬头时,眸子里有明显的光亮,盯着二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阿弗不等她道谢,赶紧拉着她没了人影。
    李家这丫头是个老实人,因为父亲在外面欠了债,这才被卖入的侯府,初来时确实胆怯得不敢见人,可到底是小孩子,容易玩到一块去,不到几天,她就变成了阿弗的好朋友,两个人形影不离的混在一起。
    因为亲眼目睹娄管家是如何在陆家的买办上抽漏子捞油水,二公主有意去检查侯府每日的账单,这一查才发现,这些年,陆家竟然花了这么些冤枉钱。
    将娄管家叫过来,账本直接扔他脸上。
    “娄管家,你这账做得委实好呀,一斤牛肉竟然要一百两银子,还有这燕窝,这日日都有花费,怎么我的屋子里就不见一点,难不成是吃你自个肚子里去了?”
    娄管家也不怕,笑着说:“夫人,您不当家,不知道这柴米油盐贵,哪儿哪儿都是用钱的地方,再说了,老太太都没说什么,您一个……”
    “我什么?”依照二公主以前的暴脾气,恐怕早就一刀上去了,哪里还轮得到他用这种语气回她的话:“你去把厨房买菜的开据拿过来,今天我要一个一个的清点。”
    娄管家拱着手没动,其他人更是不敢动,二公主见状顿时怒上心头,这侯府到底是谁当家做主?这群奴才竟然敢不听她的话?娄管家也只是笑笑,转进袖口里的手动了动,一副得意洋洋的贱样:“夫人,这厨房的事情向来都是由我管的,就算有什么事,那也是找老太太,您要看,没这个道理,您要说理,去老太太屋里说去,小的只是个下人,做不了主。”
    二公主:“……”
    陆府的开销确实是由娄管家一手打理的,这权利是陆老夫人给的,陆启也是默许的,这也导致娄管家在府里头一手遮天,只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情况下,都是你糊弄过去的。
    可二公主是谁啊?她绝对不允许有人这么挑衅她的权威,好说她也是陆启明媒正娶的妻,对陆府的下人有责权之责。
    娄管家仗着背后有陆老夫人撑腰,自然是不会将她放在眼里的,她也不好不经过允许动陆老夫人的娘家人,只能忍气吞声。
    娄管家怕她去陆启面前告状,一出门就去了舜英轩找陆老夫人,正在陪陆泽练字的陆老夫人,一听小人挑拨后,脸色当即大变。
    “夫人就说厨房的账没有管好,还想以后交给她来管,又说什么燕窝人参膏都补老太太您这儿了,她那边什么也没有。”娄管家说一句瞧一眼陆老夫人的脸:“这厨房的事情一向都是您管的,她这不是故意找您的茬嘛,还说什么年纪大了……”
    陆老夫人一个眼神杀过去,吓得娄管家不敢再说什么了。
    陆泽用余光瞥了娄管家一眼,小孩都看出来这坏东西的居心不良了。
    娄管家笑了一下:“姨,不是我挑拨离间啊,这二公主确实……您之前那么欺负她,她就想着找您漏洞呢,您也知道的,厨房不好管,侄儿我有些疏漏也是应该的,可这二公主不依不饶的又像什么话?您瞧好吧,一会儿,侯爷就来这处了。”
    陆老夫人知道娄管家手脚不干净,可知道是一回事,让别人挖出来还追着不放又是另外一回事,像她这么个当家的主母,就算是知错也不会认错的。
    “少小爷。”
    丫鬟端了碗上好的燕窝进来。
    陆老夫人盯着雪白的燕窝一口又一口的进入陆泽嘴里。
    娄管家顺势说:“今儿个夫人就说了燕窝的事,小姨您也是知道的,这燕窝多贵啊,小少爷又爱吃,厨房买来后都是先往您这边送的,夫人那边就不满意了,说什么您中饱私,把家里的钱全花自己身上了。”
    其实陆老夫人确实是有私心的,阿弗既不是由她带大的,也不是陆启的亲身骨肉,她自然舍不得在她身上花钱,唯一宝贝的就是陆泽这么个曾孙子了。
    “你用不着管她,侯爷是我养的,还能向着她不成,她若来找你的麻烦,只管叫她来找我,我给你撑腰。”
    得到陆老夫人的撑腰后娄管家出门时也神气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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