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份也来了,到了换季的时间,二公主依旧穿着以前在永安街买的时髦款,当时花了她不少银两呢,可放在眼下就已经过时了,她起初也没觉得怎么,自从与陆荷打过一次照面后。
    那日陆荷来陆启的房间送吃的,陆荷是生意人,而且生意做得很大,常年要在各地之间往来,手里的新鲜玩意也多,这一次带来的是吐蕃的瓜果,很少见,不过阿弗在皇宫里吃过些,瞧见二公主,陆荷笑着说:“公主殿下这身镂金丝纽牡丹纹蜀锦裙是永安城南市问萃居的吧?当时好难买到呢。”
    陆启便抬头瞧了一眼。
    她倒是很适合红色呢,衬得皮肤白皙面色红润。
    二公主有点得意的挺了挺胸,这身大红色的衣服很称肤色:“好眼力啊,阿弗,把窗户边那盆罗兰拿来。”
    接过花盆她继续修剪着花枝。
    这是陆启为了让她打发时间布置的任务。
    陆荷捂着嘴一笑:“好看是好看,不过,到底是过时了。”
    最后这三个字“过-时-了”陆荷故意放慢了速度。
    二公主:“……”
    知道什么叫天崩地裂的感觉吗?
    她现在就是。
    懂行的人一定知道这句“过时了”对于一个女人的杀伤力有多大。
    年幼那会儿,二公主就没少因为这事与陆荷起过争执,只不过那时,她处在上风,现在败下了阵仗。
    阿弗仰着小脑瓜夸陆荷:“陆姑姑的衣服好漂亮啊。”
    陆荷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后揉她的脑袋:“这是今年最新款式的褶缎云锦,阿弗喜欢啊,姑姑到时候给你捎几件回来,阿弗每天变着花样穿。”
    阿弗乖乖的点头,然后又替二公主问:“那姑姑可不可以也给阿弗娘亲捎两件呢?”
    陆荷朝二公主方向看了一眼,嘲讽性的说:“二公主身份尊贵,我哪敢给她捎东西啊。”
    二公主:“……”
    可真的虎落平阳被犬欺。
    二公主带着阿弗离开后陆荷又问陆启:“兄长要不要也换身行头?我瞧着你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年头了。”
    陆启摆手:“我用不着。”
    男人身外之物上没有女人看重,他自然也不会懂得这两个女人暗地里的攀比厮杀了。
    陆荷正欲走忽然瞧见了门外一具陌生的背影,她看着问陆启:“那姑娘谁啊?”
    陆启抬头看了一眼:“公主殿下带回来的,说是无家可归了。”
    陆荷皱着眉头想:“好眼熟啊,在哪里见过来着?”
    陆启听言也盯着玥漓看了许久。
    二公主那边带着阿弗回到房间后劈头盖脸的砸了好几样东西,饶是阿弗抱住花瓶说了一句“这个好贵的”她才罢休。
    “她得意什么啊!”二公主气不过就自言自语的骂:“被夫家给休弃了,回到娘家耀武扬威的给谁看啊!”
    话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提陆荷的婚事了,她与茺州陈氏的大公子因商结缘后就诞下了陈念真,只是陈家的主母一直不喜欢她,她在婆家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后来,陈老夫人以她生不出男孩为由给陈家纳了两房妾室,家庭矛盾由此一发不可收拾。
    要说陆荷这脾气,与二公主相比,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后来,就在陈念真五岁的时候,陆荷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与夫家签下了合离书,带着陈念真回了陆府。
    最有意思的是,在陆荷离开陈家后,那些妾室接二连三的有了生孕,只可惜全是女孩子。
    就在一年前,陈念真的父亲还来过信,大概意思就是想要劝她回去,陆荷这人心高气傲的怎么肯依,像这种,没在一起之前甜言蜜语,婚后连个爱人都护不住的没用男人,她算是看明白了。
    所以这很多事情是讲究运势的。
    二公主在房间里骂了陆荷几嘴后也就消气了。
    夜里陆执从衙门回来了,沐浴更衣后来了周南居一块用饭,走到门口让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的两个小朋友吸引住了目光。
    阿弗狗趴式的跪在地上揉眼睛:“哎哟,我眼睛都要看花了,依涵姐姐,你说它们要搬去哪里呀?”
    谢依涵摇头,声音轻飘飘的:“不知道。可能是大树底下,下雨了,它们害怕。”
    阿弗咦了一声:“它们抢了大树的家,那大树怎么办呢?”
    谢依涵被问住了:“大树的家很大的,嗯,应该就是这样。”
    “那他们不会吵起来么?”阿弗呆呆的:“就像娘亲和陆姑姑,动不动的就要吵两嘴,阿弗都快烦死她们了。”
    “侯爷才烦嘞,你小孩烦什么……”
    白卉布置好饭菜后出去喊她们。
    原本兴高采烈的谢依涵瞧见陆执吓得连阿弗的手都松开了,都来不及踏脚进屋,她站在外面说:“二公主,我回舜华轩吃。”
    书双插嘴道:“说什么话呢,小姐,公主殿下都已经吩咐好厨房做好饭菜了。”
    陆启净了手后说:“依涵啊,要喜欢以后都可以来这里吃啊,不必拘束。”
    “好耶。”阿弗最开心了,拉着谢依涵到自己旁边坐下:“阿弗以后就有人陪着一块玩咯,小嫂子,你要吃什么?”
    阿弗的这句“小嫂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住了。
    书双自然是开心的,谢依涵害羞居多,陆启与二公主只是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而陆执光从面上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二公主笑着推她的大脑门:“小孩子瞎叫唤。”
    “怎么不是了嘛。”阿弗嘟着嘴说:“少瑄哥哥是阿弗的哥哥,依涵姐姐当然是阿弗的嫂子喽,早晚的事嘛,阿弗就要这样子叫,这样叫亲,嘿嘿嘿嘿。”
    外面下起了暴雨,狂风卷着乌云,想走也走不了。
    一堆人在书房里呆着。
    陆启忽然提到:“依涵,你上过学没有?”
    谢依涵轻轻点头:“嗯。”
    书双补充道:“我们小姐如今可是广文私塾里最有名的才女,夫子们都说她在琴艺方面有天赋了,以后必有大器。”
    谢依涵为人低调,不让书双再说了。
    陆启一笑:“女孩子多读书自然是好的。”
    知道这句话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陆执只是一笑而过,他靠着书架前漫不经心的翻看着《道德经》,只觉得这一门空幻而深奥的学问在他眼里虚无得不能再虚无了。
    陆启目光一转看向了正在啃吐蕃瓜果的阿弗:“阿弗,你之前在永安时学过些什么?”
    阿弗看向二公主,二公主摸了摸鼻子。
    陆启眉头微皱,瞬间了解:“阿弗,不要看你娘亲,看着陆爹爹说,你之前在永安是哪位夫子教的?翰林院的老先生还是新科状元郎?”
    阿弗回:“庞太傅。”
    陆启点点头:“我在永安时与庞太傅结交过,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人虽然古板唠叨了些,可学问不假,你跟着他必有所成。跟陆爹爹说说,你都学了多久?”
    阿弗咬着唇伸出三根手指然后又缩回一根,最后咬着唇再压下一根。
    “一年?”
    “一个月??”
    “一天???”
    陆启正欲再猜下去不过让陆执的一记笑声给打断了,靠在书架旁的人笑得胸口震动,滚动的喉结微微低沉,他头也不抬的盯着手里的书:“庞太傅去年开始就请辞告老还乡了,爹爹你以为郡主的太傅就那么好当?”
    阿弗只得把脑袋低得很下。
    陆启也明白过来了,没有看阿弗,反而转向看着二公主,二公主让他这么一盯顿时恼了:“她自己笨得要死把庞太傅气得当场吐血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教唆的,人庞太傅都说了‘此女是朽木不可雕也’,我以前再不听教也没到这地步啊……”
    陆启瞧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没到这地步?你恐怕更甚!”
    二公主小时候确实要比阿弗泼辣,折腾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若是让他现在去教,说不定也会像庞太傅一样请辞回家,也是亏得当时血气方刚,才不至于让她给气糊涂。
    被剪衣服是因为什么来着?好像是他才受任公主太傅的第二天,还因为这事,他那教鞭抽了小姑娘的手心,这事就闹到先帝跟前去了,随后,先帝为了教育好她,特意下了道旨意,以后二公主将全权托付给他,要打要罚都可以。
    往事还历历在目呢。
    二公主顿时哑口无言。
    沉默了一阵,陆启朝阿弗招手:“过来,陆爹爹考考你,看看你的水平怎样。”
    阿弗的一小步比蚂蚁都慢。
    陆启随手翻了页文章给她:“《百家姓》是入门,你背得下么?”
    阿弗摇头。
    陆启把书给她:“那你照着念。”
    阿弗回:“不会。”
    陆启绕至她身前,指了最简单的一个字:“读。”
    阿弗用无辜且青涩的眼神看着他。
    那边陆执笑出了声。
    谢依涵也忍不住了。
    陆启实在是气急了:“你大字不识?”
    阿弗怯怯的弹出一根缩在袖口里的小指头,指着书上的一个字:“这个念‘一’。”
    二公主挡着脸继续擦树叶。
    陆启忍不住又问:“你娘亲这些年到底是教了你些什么?”
    阿弗回头瞧二公主,二公主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阿弗立马回头跟陆启说:“是先生没教,不赖娘亲。”
    陆启气笑:“你娘亲都这么大人了,竟然……竟然……”
    阿弗摇着头说:“娘亲的先生也没教好她,陆爹爹要问责应该问他去。”
    身为二公主曾经太傅的陆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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