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认为最终输的人会是自己,而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三先生说的是对的,最终获得胜利的是子非。
    战斗巨石一定要分胜负的事情,很多战斗在分胜负的同时往往也在分生死。
    唐国和荒人是注定要以一方覆灭而结束,二人之间也一定要死掉一个。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赢,但二人却都在说自己会输,不仅如此,甚至还会因为猜对了自己会输而感到骄傲。
    这是很让人费解的事情。
    子非说道:“我从来不会说自己没把握的话。”
    他的模样很认真,语气同样很认真,那这就是真话,发自内心的真话。
    所以他会输。
    三先生的眉头轻轻皱起,子非虽然伤重,但自己的伤势同样不轻,而且他的实力终究要比子非弱上一线,一旦真的要分生死自己绝无胜算可言。
    而且凭借他的眼力自然也能够看得出子非的身上并没有什么暗疾存在,眼前的状态就是巅峰的状态。
    “我想知道,你说出这句话的理由。”
    他看着子非,同样很认真的问道。
    子非笑了笑,喃喃道:“天亮了。”
    他抬头看着天上,在桃林与小南桥之间的某处地方升起了一抹光亮,那是一轮月亮,在白昼里比太阳还要明亮的月亮。
    先前已经升起过一轮,眼下这是第二轮。
    三先生抬头看去,说道:“这一枚天之痕射出,陈老将军就一定会死,小南桥会破,这就像是山巅上朝下滚落的一个小雪球,在滚动的过程中不停变大,直到无法阻挡。”
    天之痕生长在神树之上,由大祭司从浦使用特殊印决牵引使用,锁定着目标的所在,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够射的到。
    天之痕正在上升,显然是刚刚才从神树之上脱离下来。
    “陈老将军不会死,这枚天之痕也到不了小南桥。”
    子非抬头看着那道光亮,如是说道。
    这一次三先生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也知晓了他打算如何做,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震惊:“你疯了?”
    子非咧了咧嘴,他握着那把剑,开口道:“我当然没疯,我唐国的将军怎能死在这种宵小手段当中?”
    声音尚未完全落下,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然后重新出现。
    就像是从未消失过一般,刚刚那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三先生可以肯定那一幕的确发生了,不仅仅是对自己眼力的自信,他抬头看着天上,那轮足以遮蔽日光的明亮已经消失不见,宛若从未出现过。
    既然月亮从未升起,天之痕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子非吐出了很多鲜血,染红了身上白衣,像是梅花。
    那把剑变得黯淡了许多,似乎不再如同之前一般凌厉,寒霜开始消融,日光照在了雪原上,这是很少见的一幕,对于常年飘雪的南雪原来说,拨开云雾见日光这样的场面实在少见。
    子非看着三先生,得意道:“如何,我就说最后输的人一定会是我。”
    两枚天之痕相继落在陈老将军的身上,那陈老将军就一定会死,但现在被子非拦截下了一枚,陈老将军自然就不会死。
    三先生看着他沉默了很久,现在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子非会说最后输的人会是他,原来他早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这个打算。
    “我虽然不参与师弟和师尊的谋划,但也知晓对于唐国来说你的性命要比整座小南桥更值钱,如此做值得吗?”
    子非提着剑,鲜血顺着剑刃往下流淌,染红了脚下桃花:“值得。”
    第707章 值得我为之付出一切的大唐啊
    这世上奋不顾身的人有很多,但奋不顾身的下场往往都是身死道消,留下位数不多的名声,在若干年后被人遗忘。
    子非的赢面很大,他本该可以杀了三先生,然后拖着重伤的身体在桃林修养,又或者是回到唐国震慑天下人。
    但他选择了救下陈老将军,如此就等于是将自己的性命留在了这座雪原上,从二者的未来和潜力以及天下人的目光看待上来说,毫无疑问九成九的人都会选择用陈老将军的性命去换子非的性命。
    这是共识,也是最合适的选择。
    只是对于子非来说则并非如此,他很尊敬陈老将军,就像是尊敬陈先生一般,放眼大唐他是承上启下的第一人,放眼整座大陆他是能够横压一代的天之骄子。
    但他同样有自己尊敬的人,并且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只是这在三先生看来并不值得,他并没有立刻动手,因为拦下天之痕后的子非伤势太重,哪怕拖上个数日时间也无发恢复,他并不急迫。
    “我佩服你这样的举动,却并不赞同。”
    他的目光凝视着子非,轻声说道。
    天底下有很多值得敬佩但却并不值得赞同的事情和做法,显然在他看来子非此举也是如此。
    这是个愚蠢的决定。
    子非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他只是抬着头,天空之上的云雾和阴霾被尽数驱散,此刻的雪原上拥有着难得一见的阳光洒下,让这整座桃林增添了些许不一样的色彩。
    阳光透出云雾露出肉眼可见的金黄幕帘,这一幕很好看,子非觉得甘之如饴。
    天之痕升空之时出现的场面很大,很惹人注目,消散之时的动静更大,更加惹人注目,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划过天空的亮光,也看到了那斩破星痕的剑光。
    陈老将军站在小南桥上,他的目光注视着遥远天际,刚刚慨然赴死平静无比的一双虎目瞬间红了眼睛,他想起了子非离开之前站在墙头上说过的那句话,或许不会死也说不定。
    周遭十丈的隔阂消散,李泗冲了过来扶住了他的身体,同样偏头看着雪原深处,面色复杂,脸上带着悲痛之色。
    城墙之外的千余万荒人和阴曹的军队也是呆滞的看着这一幕,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有些意外。
    那可是天之痕,能够射杀五境宗师的天之痕,竟然被人一剑斩成了虚无,这怎么可能?
    白落提和孙胜以及平镇军首领叶枭等人也看到了这一幕,陈老将军活了下来,但他们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任何喜悦之色,因为他们知晓子非去见了三先生,知晓子非带伤去见了三先生,也认出了那是子非的剑光。
    失去了子非换回了一个陈老将军,这是怎么看也不划算的买卖。
    陈老将军紧紧地攥着手中长枪,声音虚弱的说道:“按我教你的话做,坚守五日,五日后开始回撤徐州城。”
    护城大阵虽然岌岌可危,但是有城内宗师联手支撑再加上北地三率和陷阵营策应的话,坚守十日并不是问题,如今敌军阵营当中总共有三十余位五境宗师,但出手的却并不多,毕竟堂堂宗师强者对于摧城拔寨这种事情并不屑于去做。
    只有到了真正重要和需要他们出手的时候才会出手,比如兵临徐州城下。
    在南雪原上看到剑光亮起的并不单单只有小南桥之前,作为升起那轮月亮的地方,神树之下,从浦和二先生以及五先生南川还有其余七位五境宗师都是抬头看到了这一幕,然后面色各异。
    震惊者有之,恐惧者有之,讥讽者也有之,还有遗憾。
    他们震惊于子非的强大,恐惧于子非的强大,讥讽于子非的强大,遗憾于子非的选择。
    “大祭司,看来这一次子非必死无疑了。”
    有人往前走了一步,对着从浦抱了抱拳朗声说道。
    如果说之前萧泊如的存在就像是在悬在天下人头上的一把剑,那么子非的存在就是悬在所有荒人头上的一把剑,他们尊敬子非,但同样想让子非死。
    又有人朝前走了一步皱眉道:“只是可惜陈老将军并没有死。”
    “一枚天之痕陈老将军必然重伤昏迷,而且有六先生的谋划在,唐国内乱根本无力调度支援,南境被破只是这几天的事情,他死或不死影响并不太大。”
    “但总归有一些。”
    “虽然有一些,但如果用子非的命来换,那就值得。”
    “这倒也是。”
    从浦始终都在听着身后的议论声,并没有开口说话,他的目光收回放到了身前的这棵神树上,抬手轻轻的摸着树干,那双眸子略有些恍惚,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活了多少年,也记不清这棵神树已经存在了多少年。
    无数年来看着树枝上的太阳和月亮一轮轮的减少和生出,直到此刻彻底不见,这种感觉说不上来。
    “可惜了子非。”
    他看着眼前神树,喃喃低语。
    南境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最火热的时刻,大唐内部同样如此。
    李休仍旧在往回赶着。
    一日后南境百姓开始撤往徐州城,沿途所有城镇的百姓全都弃城而出向着两侧行走散去,他们的人数太多,不能一股脑的全去徐州城,要去往两侧躲避兵锋,而荒人为了尽快破城只会马不停蹄的进攻,并不会分神去追那些往两侧与徐州城截然不同方向的大唐百姓。
    三日后去往南境支援的江湖修士依照命令退守徐州城,他们虽然是江湖人,对于撤军的命令心有不甘,但也知晓在这种时候所有人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服从命令。
    所有江湖修士缓缓退去。
    五日后,剩余的四十万南桥边军同样开始撤退,只留下了一座空城和七位宗师强者留下维持护城大阵,拖延着撤退的时间。
    北地三率以及陷阵营仍旧留在小南桥故作疑兵,两日后荒人发现异样,请二十位宗师一同出手破了护城大阵,斩杀三位唐国五境后开始追击。
    四日后追上南桥边军,兵锋正盛。
    平镇军和北地三率以及长安亲军还有陷阵营留在后方断后,随行的还有五位五境宗师。
    一日后,荒人军队阵亡七十万,阴曹修士阵亡九万,五境宗师阵亡三人。
    唐国五位五境尽数身死,平镇军全灭,平镇军主帅叶枭阵亡。
    三千北地三率全军覆没,白落提,英宋,丰和阵亡。
    陷阵营死战不退,全军覆灭,孙胜阵亡。
    荒人停止脚步,长安亲军收敛友军尸骨摆在一起,而后重新杀进了敌营当中,长安亲军全灭,统帅李泗阵亡。
    荒人驻足三日整理尸骨表达尊敬,而后继续兵法徐州城。
    在这期间,唐人,没有一人后退一步,广阔的土地上洒满了火红的鲜血。
    第708章 死战,死战!
    南桥边军退守徐州城,手下的五大精锐折损其四,就只剩下了白羊府的紫衣军守护着重伤昏迷的陈老将军快速撤退。
    当时间流逝过去之后,留守断后的北地三率,陷阵营,平镇军以及长安亲军和那五名宗师一个都没有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知晓他们已经回不来了,痛苦之声回响着整座徐州城。
    而此时的天空当中传来了破空之声,徐州知府范无咎正站在城墙之上仰头看着天空当中。
    当年范无垢死守徐州城战死,其弟范无咎被调遣回到长安城磨炼,在去年时候被重新外派到了徐州城,反倒是避免了被皇后等人困在其中的窘境。
    眼下徐州城的一切防务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包括整个徐州方圆的守军总共四百余万全都在此,若是以往他是没有这个能力调遣如此多的军队的,但现在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再加上崔崖思和书院的支持,现在的四百余万唐军全部都由范无咎一人掌管。
    两日前接应了退下来的南桥边军他本想着将自己的指挥权交给陈老将军,但不成想陈老将军已经重伤昏迷,若不是有着三圣山脚下赶来的医师稳定伤情,恐怕都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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