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角落里传来。
    桑九池抬起头,脚步的窸窣声中, 梵戮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 手里还提着一个鸟笼。
    那鸟笼迷你小巧,看起来是装黄鹂画眉用的,可他再仔细看,就发现鸟笼里面铺着白色的绒毛,秋千和软榻的位置跟自己洞府里的鸟笼别无二致。
    宿醉后的桑九池头有点疼, 他呆呆望着梵戮, 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了几段离谱的画面。
    想起自己醉酒之后做了什么是,桑九池顿时脸颊泛红, 鸦羽似的睫毛颤抖着,努力遮挡眼中的羞耻。
    梵戮慢悠悠走到床边,将挂在衣架上的翠绿翎羽羽衣扔给桑九池:穿上这个。
    桑九池一边穿一边借着话题转移自己的尴尬, 你之前去那儿了?
    梵戮:疗伤去了, 那团魔气有些强悍。
    桑九池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眼睛偷偷在梵戮的身上乱飘着, 对了, 你的法衣和画像我都为你拿过来了,之后你就住在我这里吧。
    桑九池穿上法衣,指了指角落处的衣柜, 还有你的画像,有些破损,我把它收了起来,你如果想要我给你找。
    梵戮:不需要了。
    桑九池抬眸。
    梵戮又说了一声:真人就在面前,还需要什么画像,你说对不对,师尊?
    梵戮坐在圆桌的椅子上,似乎酝酿了一下才找到感觉。
    他眼神变得挑衅和乖戾,一双眼睛放肆地在桑九池打量,我竟然不知道,原来师尊还能这般热情,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师尊将我的东西都拿来,是打算答应和我的双修之事了?
    桑九池顿住脚,不是。我那日去了离元居。
    他想了想措辞,才慢慢开口,我当时把你救下,收你为徒,单单以为靠着我的名声就可以庇护你。却没想到你在问天宗受到的是这种待遇,我收了你有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过失。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这里除了我无人胆敢造次,而且这里灵力充沛最适合修炼。
    梵戮像是想到了什么,你说无人胆敢造次,那个江童是怎么回事?师尊果然偏爱三师弟,就连变成我的样子都不忘疼爱三师弟,将他带到身边教导,让我好生羡慕。
    梵戮说着,脸上染上怒意。他骤然站起身走到桑九池面前。
    梵戮只比桑九池高半头,但梵戮站在桑九池面前,却好像一座巍峨的高峰,将桑九池整个都笼罩在了里面。威严雄浑,带着势不可挡的压迫感。
    桑九池暗暗吞了口唾沫,向后退了两步,低头压住狂跳的心脏。
    这就是强制爱吗,有点刺激。
    一只宽大略微粗糙的手指忽然捏住桑九池的下巴,将他的头抬了起来,桑九池被迫仰视着面前战意雄浑的男人,双眸闪烁,眼底的期盼呼之欲出。
    梵戮愣了一下,表情差点没绷住。
    很快,他轻咳一声,手指微微移动,桑九池的两条手臂就在枷锁的牵引下不受控制地上提。
    直到身体被拉成极致的曲线,那股拉力才停了下来。
    就在桑九池以为一切都结束时,几道细长的藤条突然从枷锁里生了出来。
    那藤条在空气中伸展着,立刻就钻进了桑九池袖口中。
    桑九池的表情终于挂不住了,他用力咬住嘴唇,表情十分痛苦,眼睛里开始泛起红色。
    你,你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屈服的。桑九池用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看向梵戮,他想怒瞪梵戮,看眼神看过去又勾引。
    梵戮好整以暇地坐下,左臂肘撑着桌子,手背托腮看向桑九池。
    翠绿色的翎羽羽衣无风晃动,不断扭曲成不规则的形状。
    桑九池的身体拉伸出最美的弧线,天鹅一般修长的脖子向后扬起,带着支离破碎的美,脆弱地好像一碰即碎,更容易勾起施暴者的凌虐心态。
    梵戮看向桑九池:师尊,你可是喜欢喜欢我?
    桑九池扭头,隐隐约约能看到他漂亮的锁骨,你我是师徒,你胡说什么。
    梵戮:那你为什么要把你和我的画像挂在墙上,还把你的手指放在我的嘴上。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上挑,还有那朵月季花,我看着怎么那么像之前那朵月季?
    梵戮的声音带上了淡淡的喑哑深沉,好像恶魔在引诱凡人走进它的陷阱中,我先前扔在你洞府里的那朵月季花怎么不见了?师尊可有见到?
    桑九池脸色涨红,他一方面要抵抗藤条,另一方面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留意梵戮的对话。
    本来全力抵御藤条刚刚好,可把精力分散出去,藤条给他带来的压力就陡然攀升。
    桑九池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没见过!
    梵戮嗤笑:师尊还真是口是心非。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吗?
    只见梵戮的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挥,一个水镜便出现在了桑九池面前。
    不同于先前在洞府的小水镜,这个水镜是个落地镜,从头到尾将桑九池全身都照了进去。
    桑九池抬头看向水镜,等看清里面的场景后立刻瞪大了眼,全身像筛子一样抖了几下。
    他和梵戮还没换过来,也就是说现在他在水镜里看到了的,是梵戮。
    现实里他怎么样,水镜里的梵戮就怎么样。
    桑九池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镜子里的梵戮,心脏不受控制地噗通噗通直跳。
    在前面的五个世界里,桑九池和爱人尝试过各种。他看过爱人所有的表情,但唯独没见过这种表情的爱人。
    他只看了一会儿,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而镜子里的梵戮,眼泪也缓缓从眼角流了出来,甚至还将桑九池蝴蝶一般跳动的睫毛都复制地一模一样。
    脆弱到极致。
    桑九池身体忽然绷紧,又重重落下虚弱地瘫坐在地上。
    梵戮冷笑:师尊还说对我没有非分之想?
    他从桌上站起走到桑九池身后,手臂从他身后伸过去掐住了桑九池的下巴,逼迫桑九池看向面前的水镜。
    水镜里,却是桑九池冷笑着掐住梵戮的下巴。
    桑九池呆呆望着完全相反的水镜画面,把全身的力量都靠在了梵戮身上。
    看到镜子里的梵戮也软绵绵靠在桑九池,桑九池蒲扇一样的漂亮睫毛像蝴蝶振翅拼命颤抖。
    桑九池低头,战术性藏住了自己闪烁激动的眼神。
    此情此景,怎么说呢,好微妙。
    梵戮见好就收,他长袖一挥那个巨大的水镜便消失不见。
    将桑九池扶到软榻上坐好,梵戮才进入正题,我来的时候看过秋眠,他已经没事了。
    桑九池的意识还有些游离,许久后他才意识到梵戮说了什么,颤声说了句:谢谢你。
    秋眠也是我师兄,师尊现在又在我手里,我理应代替师尊去看望他。梵戮眼神微微严肃起来,江童说他们是在梧桐镇见到的那个魔物,我昨天去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魔物的踪影。我打听了一下,梧桐镇上之前有个养蚕女,四天前突然失踪了。
    桑九池:也是,在修士面前暴露了自己却又没杀人灭口,换成我是那魔物,我也赶紧溜之大吉。
    梵戮:时隔万年,魔物再次出现,一定不会就这么简单,也一定不会只有这一只魔物,你出去历练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桑九池心中微微一动,历练?
    梵戮就知道桑九池什么都不晓得,他淡淡给了他一个眼神:你之前是高高在上的师尊,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二十年一次的仙魔屠戮战场秘境就要开启,所有的化神期以下的修士都可以参加。每个门派只有五名修士人选,不过你放心,我会推荐你去。
    桑九池:那个秘境里有什么?
    梵戮:仙魔屠戮战场,是万年前四大修种对抗魔族时残留下来的战场,相传那里有一把可以屠戮魔族的天阶法宝。我想让你找到它,把它带给我。
    桑九池看看梵戮,又看看自己,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质疑要将我们两个换过来?你如果想要,你自己进去取不就好了?再说,我是水灵根,你是雷灵根,我施展的法术和你完全不一样。现在被人看你我虽然是互换的,但一旦施展法术就会露馅吧?
    而且我是渡劫期修为,怎么能进入那个秘境?
    梵戮:这个师尊不必担心,我对你施展的这个法术可以纠正旁人的记忆,就算你施展的是水系法术,别人也会觉得是雷系法术。至于修为,你身上的四个枷锁可以人为控制修为,比如说这样。
    梵戮手指做了一个繁琐的法诀,下一秒,本来毫无修为的桑九池就觉得一股灵气在体内流窜。
    不过这个灵气有些稀薄,只能算的上是筑基修为。
    在进入秘境前我会将控制枷锁的法诀交给你,师尊,凭你的实力,那个秘境对你来说如同儿戏,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梵戮捏着桑九池的手腕,那个银色的枷锁在空气中反射着夺目的白光。在枷锁之上,小麦色的手指压在白皙的手腕上。
    小麦色的手很大,白皙的手腕在他手里显得十分纤细,甚至不羸一握。
    梵戮眼神微黯,手指顺着手腕下的青紫血管慢慢滑动,师尊幸亏修了仙,以你的姿色若是落入凡尘,一定被那些有钱有权的公子哥占为己有,说不定还会引起两国战事。
    手腕纤细,梵戮厚重的指尖不一会儿就滑到了他的手心里。
    桑九池修仙已经六百多年,六百多年里不吃人间食物,甚至连辟谷丹都用不到。他只需要每日吸收日月精华便可,也就造就了这么一副飘然若仙的身体。
    桑九池的手像豆腐一般白嫩娇弱,五指微动,两人就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梵戮用拇指在桑九池的手背上摩挲,声音低沉喑哑,带着十足的魅惑:师尊,你从生下来就在修仙,现在活了六百多岁,就算有了这一身修为又如何?你连最普通低俗的凡人都不如,他们尚且知道人情世故,而你这漫长的岁月里,只有天地灵气为伴。
    你听说过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故事吗?知道凡间那一个个的画本子里写的什么吗?往浅了说有《西厢记》,往深了说有《金瓶梅》,这令凡人疯狂迷恋的情爱,师尊就不好奇?
    桑九池抬头看向梵戮,就见梵戮也在看向自己的,师尊,我不逼你。总有一天,你会低下你高贵的头颅,亲自跪在我面前求我陪你双修。
    梵戮正要松开桑九池,却发现桑九池在用力抓着自己。
    梵戮疑惑地看过去,就在他看向桑九池时,桑九池已经移开了视线。
    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忽然松开,桑九池站了起来,我们再去一次梧桐镇,我总觉得那里还有东西。
    梵戮:好。
    两个人前后脚刚出门,下一眼就看到了在院落里脸色难看的江童。
    江童刚刚从昏厥中苏醒,草草用了个除尘咒就赶了过来,一看到师尊和梵戮同时出来,江童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都青天白日了,两人才出来,明显在里面过了一宿啊。
    江童在两人身后来回扫了数眼,欲言又止,最后他到底碍于师尊的威严,什么都没有说,师尊,你昨晚可感受到一股骇人的杀气?
    桑九池刚好开口,突然想起来梵戮才是师尊。
    他看向梵戮,就听见梵戮漫不经心道:哦,那个啊,昨晚我在练功。
    江童:
    练,练功?
    双修的时候需要这么卖力?
    江童憋红了脸,师尊你们这是要去
    梵戮:去梧桐镇。
    江童抬起眼,师尊可是去调查那魔物的事情,我知道她出现的地方,我可以和你们同去。
    桑九池想到什么,拽了拽梵戮的袖子,传音道:带他一起去。江童是变异光灵根,那魔物在梧桐镇蛰伏那么久都没有动静,唯独见到江童像猫闻到了腥味。说不定带着江童去,能找到那个魔物的蛛丝马迹。
    梵戮传音:好。
    江童看着梵戮的小动作,恨不能把他的手给剁下来。
    三个人坐上纸鸢,开始朝着梧桐镇出发。
    在纸鸢上,站在最后面的江童恶狠狠冲着桑九池传音道:你快把缠在你身上的东西拿下来,丢死人了!
    桑九池愣了一下,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几根细小的藤条从袖口露了出来。
    他脸一红,赶紧把藤条抽了出来,草草扔进了储物袋里。
    江童接着传声:还有你衣服啊!你不会整理一下你的衣服吗?一只花孔雀。
    桑九池大概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了,他不着痕迹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冷冷看了江童一眼,传音道:师尊就喜欢我这样的花孔雀。
    江童气竭。
    几个人眨眼间就落在了梧桐镇外,桑九池抬头,就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树直入云霄,险些没入云端。
    梧桐镇中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梧桐镇也也因此得名。传说数万年前曾有妖修凤凰在梧桐树上羽化飞升,那凤凰的飞升之地也就是到了庇护,光秃秃的梧桐树周围渐渐发展出了城镇。
    这个镇子相比于其他镇子已经很大了,镇子上的民众大凡都是普通人。修真界虽然可以修行,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位面中只有百分之一的人能够通过考核进入踏入修真的门槛。
    其他没有灵根或灵根浅薄的人依旧只是最普通的凡人之躯,寿命百年。
    很多凡人会选择住在有修士的山脚下,一方面可以受到修士的庇护,另一方方面能够偶尔得到修士的馈赠。
    像这个梧桐镇,就是典型的修士和凡人混居的城镇。镇子上既经营普通的凡人生意,还有一部分经营修士生意,卖些符箓什么的。
    镇子上经常会有修士过来,所以三个人落地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所有人依旧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落地时,梵戮不着痕迹地在桑九池的身上点了一下。
    江童记性不错,很快就凭着记忆把他们带到了之前见到那个女人的破庙里。
    这里已经是镇子的边缘地带了,周围人迹罕至在,这座庙早已荒废,破败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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