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走了两步,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铺天盖地的黑色雾气漫了过来,视线瞬间被吞没,向宣此时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周围的一切都与他隔绝开来。
    他怔了一下,伸手触碰那些雾气,却没有任何触感。
    这些是什么?
    心里无名火起,憋屈悔恨的情绪毫无阻拦地冲入心房,还带着些惶恐不安,压抑得让人难以喘息,向宣抚了下胸口,清楚地意识到这些情绪并不属于他自己。
    周围的雾气翻卷着向中间汇聚,正对他的那块雾气明显变浓,似乎在酝酿着攻击。
    手臂上忽然传来一股力,向宣只在黑沉沉的环境中看到了一抹白,接着便被拉着脱离了雾气。
    痛苦的情绪向水一样褪去。与此同时,雾气仿佛遭受了什么重创,溃散开来,转眼便消失不见。
    站在这别动。清冷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向宣扭头,身边却空无一人。周遭一点变化也没有,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声音和震动一起刺激着向宣紧绷的神经,他按了按太阳穴,接通电话。
    向总,会议快要开始了。
    向宣刚准备说什么,余光看到一个女人从停车场入口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蓝色的工作牌因跑得太快而被甩在了后面,嘴里还在愤愤地说着:我这都什么破运气!
    向宣对电话那头的助理说:我有点事,先让林南舟代我开会。话音刚落,他立刻挂断了电话。
    司冉原本卡着点刚签好了到,给祝期办理好放在桌子上的证件还没拿,兜里的罗盘便开始疯狂振动起来,指针毫无规律地快速旋转着。罗盘还在隐隐发着红,险些要把司冉穿的外套烫个窟窿。
    罗盘的振动说明身边出现了怨鬼,根据这振动的幅度,鬼的怨气应该还挺大。
    罗盘变红,那鬼已经干扰了人间界,如果再不去管,估计明天就会报道公司里有人死于非命。
    指针没有指向固定的方向,如果不是罗盘失灵,那说明这个鬼距离她很近,怨气已经散满了周围。但离这么近,不用罗盘她也能感知到怨鬼在哪。地点再具体一下,是地下停车场。
    司冉在一众员工诧异的目光中二话不说就冲了下去,她倒不是怕祝期出了什么事,也不担心那鬼真的能杀什么人。
    祝期一个看管十八层地狱的神怎么会害怕这刚死的怨鬼?她是怕祝期没出来过,对行情不了解,用了对付十八层地狱那些鬼的招式,一个不小心就能把这刚死的小鬼打得魂飞魄散。
    虽然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不大,但祝期毕竟不是阳差,她对祝期也不了解,会发生什么还真不确定。
    怨鬼很大一部分都是在生前蒙受了什么怨屈,本性不坏,罪不该受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之苦。
    她在心里暗骂了句脏话,这鬼也真是不知好歹,偏要找今天这个时候,又偏要在祝期前面舞,你一个鬼跑到神面前杀人越想越气。
    可当她冲下去时却看到了向宣,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忽然无比庆幸祝期在这,总裁没了她可能面临着降薪离职的危险。
    司冉立刻把甩到身后的工作牌拽到前面摆好,规矩得真像个正经员工:向总好。
    向宣看了一眼她胸前的工作牌,淡声道:现在是上班时间。
    哦,我来拿点东西,她说着往车边走,谎话张口就来,一会就回去。
    司冉快步跑到了车边,不出所料地没看到祝期的影子,罗盘的热度散了下去,指针定定地指向了三点钟的方向。
    她悄悄侧了点头,想看向宣走了没,走了她好使用别的方法追过去。可谁知向宣站在那,双手插兜,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尽是探究。
    司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拿东西?向宣问。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是个活了这么久的阳差,地位也不低,可在二十几岁的总裁面前却还是能感受到一丝压迫感。
    司冉还想顽强抵抗一下:啊,我的她往车里打量着,别说什么文件了,连张白纸都没有,工作牌也带在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好像没什么能让她不小心落在车里。她看了一眼向宣,自暴自弃地想,脑子落这了。
    向宣毕竟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看到这已经猜到了司冉并不只是普通的员工,干脆道:我看到了黑色的雾气。
    司冉一愣,阴阳两隔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怨鬼对人间界的怨气过大,可以强行破开限制造成影响,但这种影响是单方向的,人的灵力不够强,按照常理来说是看不到这些东西的。
    她静了片刻,指尖翻转,手里便凭空多了一张黄色的长条,从上到下刻画着红色复杂的图案。那是阴差阳差都可以使用的符箓。
    司冉喝道:去!符箓顺着她的声音以极快的速度向前,纸条破开空气,发出嗬嗬的响声,带着些力度贴在了向宣胸前。
    但她预想的情况没有发生,两人大眼瞪小眼对了片刻。司冉无语,今天这是怎么了,出门前应该找个道士算一卦,也好让她对发生的糟心事有个大概的心理准备。
    向宣拽下身上贴着的符箓,疑惑地看向司冉,在等一个解释。
    司冉眉毛都快撮成了一团:按道理来说你现在已经晕倒了。
    符箓对人鬼都有作用,而面前这位总裁仍笔挺挺地站着,要不就是向宣比她强太多,这点小儿科的东西人家看不上,要不就是向宣非人非鬼。
    司冉有些心累,无力地在自己脑门上贴了一张,不过这张符箓与向宣手里的那张不太相同,图案简洁许多,颜色纯黑,像是一笔勾勒出来的。她心想着,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可原本应该带着她到怨鬼身旁的符箓此时却失去了效用。司冉终于意识到问题的紧迫性和严重性,她一把拽下符箓,把罗盘拿出来,敲了一下表面,原本定着的指针受重力自然地垂到了最下面。
    罗盘和符箓都没办法追踪,难道怨鬼已经没了?
    司冉的脸色一时变得有些难看,她沉默地罗盘放进兜里,迅速开门把自己塞进车里,刚把钥匙插/上,还没来得及开走,向宣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自觉地坐了进去。
    司冉看着他犹豫了一瞬,最后也没说什么,踩着油门飞快地离开。
    刚出了停车场,司冉透过车窗看到远处有一束细小的金色光柱直冲云霄,心下了然,朝着那标记的地方走。
    祝期在一家破旧居民楼的天台上,黑色怨气聚集在他周围,不断地发动着攻击。但那攻击对于祝期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
    他朝着最浓的地方伸手,手指微微收紧。原本虚无的怨气有了实体,迅速聚拢化成隐隐约约的人形,被他扼在手里,发出尖锐刺耳的悲嚎声。
    这声音实在算不上好听,就像是刀片划在玻璃上发出的摩擦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知道的是在抓鬼,不知道的以为是在杀猪。
    祝期蹙了下眉,这鬼比他想的还要弱,稍微用些力就受不住,跟要死了似的。他原本是追着怨鬼跑到了这,但他不知道办案那些流程,抓到了也不知道怎么办,也没有什么可以收鬼的容器,就只能留个标记等司冉赶过来。
    但这声音就只想让人一巴掌把这鬼拍散,祝期手上的劲松了些。
    怨鬼不再叫唤了,可下一秒异变陡生,汇聚的实体再次消散,像沙子一样从他手中漏出。
    祝期一愣,迅速攥紧。
    刺啦。
    鬼像是被撕裂了,又是杀猪般的嚎叫声,这声音和怨气一起慢慢消散变远。祝期只来得及抓住了一小片,一眨眼的时间,面前其余的雾气全都不见了踪影。
    祝期手指轻轻碾着剩余的那小片怨气,眼里看不清情绪,他已经五百多年没见过可以在他手底下逃跑的鬼了。
    身后的生锈的小铁门啪一声被打开,司冉看着面前的情景呆了一下,颤颤巍巍道:鬼、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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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祝期听到声响后把身后做标记的光柱收起来,对司冉说:不在了。
    司冉心里一个咯噔,想着那鬼不会真的被打散了吧,就听祝期不紧不慢地接上了下一句话:他跑了。
    跑了?司冉不知道此时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提口气,无论是符箓和罗盘的失效,还是那刚死的鬼在祝期手底下消失,都说明那鬼并不普通。
    难道不是刚死的怨鬼?但是最近鬼界也没人报备哪地出现了新的怨鬼,而以前那些要不重新投胎了,要不已经进了地狱。真是奇事
    祝期把手里那块狗皮膏药似的东西扔给了司冉:只剩下了这个,有用吗?
    司冉刚刚倒没注意到祝期手里还有这东西,此时慌忙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箓贴在上面。原本在神力包裹下不断冲撞的怨气立刻安分了下来,乖乖地漂着。
    有用,这怨气是他情绪的载体,司冉把那东西收了起来,可以根据这个查看他的记忆。
    司冉想了想又说:我的符箓和罗盘都失效了。
    祝期看向她。
    司冉拿出自己的罗盘,随意晃了两下,指针随着晃动左右摇摆,她解释道: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有三种可能,一是怨鬼的怨气已经散了,变成了普通的鬼,没必要追。二是怨鬼彻底死亡、魂飞魄散,想追也追不了。三是怨鬼已经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我的罗盘不动,但是别地的阳差有得愁了。
    应该都不是,祝期想着刚刚的场景,那鬼实在太弱,他自信不会看错,而怨鬼在最后显然是被什么拉走的,有什么东西在帮他,还隐藏了鬼的位置,让你没办法找到。
    帮鬼?虽然不可理解,但逻辑上确实解释地通了,能力这么强的鬼,估计也就只有满门抄斩对得上了。
    祝期嗯了一声问:那个人呢?
    话题转换得太快,司冉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慢腾腾转了一圈才明白他问的是谁:你说向总啊,他在下面等着。有些东西不好让他看见,我就没让他上来。
    现在没办法探查到鬼的存在,祝期有些不放心让他自己一个人在下面,抬脚开始往铁门走,问道:向总?
    我们公司总裁,司冉跟着他离开,名字是向宣。
    祝期问:哪个xiang哪个xuan?
    司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祝期为什么问得这么细:向阳的向,宣告的宣。
    居民楼不高,只有五六层,没有电梯,他们委身走进楼道,墙壁角落处结了些蜘蛛网,黑暗的楼道里只有一个小窗户透出来的光。
    白色的墙皮脱落了些,露出里面灰色粗糙的墙壁。这里隔音效果不太好,楼道里时不时传来小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再仔细听,这里似乎还有微弱的哭声。
    祝期目光转了一下,记住了旁边的门牌号。
    司冉捏着兜里报废的两张符箓,皱着眉说:他有些不对劲,我的符箓竟然对他没作用?
    祝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笑了下:有用才不对劲。
    司冉听了这句话一脚差点踩空,扶着墙稳住身形,她看着祝期那还没褪下去的笑容,吃惊道:你认识他?
    认识,祝期顿了下说,不过他现在只是普通人类,你按照规矩来对他就行,不该告诉的也不用告诉他。
    司冉面无表情地想,规矩,有什么规矩?按照规矩来说人类也不该看见这些东西啊。
    现在是人,司冉问,那他以前呢?以前也是神?
    祝期注意到了也字,他没否认自己的身份,只是问:你说的以前是指什么时候?
    她叹口气,懒得纠结向宣以前是神是鬼了:你们神不好好在神界,跑到其他地界干嘛?
    祝期忽然放慢了脚步,他在其中一个阶梯上停了下来。
    司冉看到身边没了人影,回身看到站定的祝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太好,于是有些急道:对不起,我、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纯属好奇一下,不是不让你来,就
    我知道。祝期打断了她的话。
    阳光透过窄小的天窗直直射进有些暗的楼道里,司冉能清楚地看到空中飘舞的飞尘,她仰着头望向祝期。
    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祝期笑着说,就想到其他地方玩一玩。
    他这话配上二十出头的脸,难免会显出些孩子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此时此刻,司冉对祝期的认知才真正脱离了那副表象,意识到他原本就该是一位立在云间的神。
    向宣倚在车旁,目光没在楼道口离开过,他等了片刻没听到什么动静。手在口袋里摸索出了一盒烟,手腕一动,从里面随意倒出一根,还没来得及打上火,手里的东西便被截了去。
    祝期蹙着眉问:抽烟?
    向宣愣了下,不明白这人是怎么眨眼间就到他身边的,他把那根烟拿了回来,揉了下随意扔在兜里,莫名有些心虚道:不抽了。
    司冉从后面赶上来,站在他俩中间,她作为同时认识两个人的人,自觉地开始帮他们介绍:这是我们总裁,刚刚和你说过了。她又指着祝期说:这是
    她忽然卡了壳,想到了刚刚祝期说的话不该告诉的不用告诉他。
    不该告诉的太多了,最起码的便是不能让向宣知道无常界的存在。
    普通人倒好糊弄过去,但向宣实在有些特殊,他能看见怨鬼,符箓对他也没什么用,更何况人还不傻,司冉只能半真半假地掺和着告诉他。
    司冉脑子像坐了过山车一样快速脑补了一整部连续剧,再联系原本设定好的信息,把祝期的身份造得天衣无缝,她对向宣说:这是我师父失散多年的儿子,祝期。
    司冉立刻来了情绪,她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表情无比悲痛,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师父去世多年,临死前都没能见着他一面,还是我最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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