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柔下午一直在想周语庭的那句话。
    “不是非一般的喜欢。”
    她现在已经表现得那么显而易见了吗?连周语庭一个学生、吴璐一个没与安柔有过多往来的人,都看出来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最后一节课上完时,除了忙碌后松下的气,还有紧张。
    真正站在她面前的却是徐鸿。
    他靠在一辆黑色别克车门上,撑着上沿,嘴里叼根烟,烟雾袅袅。人正打电话。
    叫她想起那个男人。
    他抽烟次数少,每次抽,十几块钱的廉价烟,黄色的烟头只咬着一半,烟雾也不吸进肺里,在口腔里,打个转就出来。
    其实,吞云吐雾挺没劲的,没你们女生看起来潇洒。
    他自己这么说。
    他说,他抽烟没瘾,如果要从鼻孔喷烟,得深吸入肺,他又不乐意。
    那为什么抽呢?
    他说,有时无聊,含着烟,也算消遣了。
    那是曾经的顾景予。现在的顾景予会说:想她想得心里疼时,嘴巴苦了,好像心里就好受点了。
    安柔微笑着,冲他挥挥手,没以为他是等自己,然后错过身要走。
    徐鸿从嘴里取出烟,伸手拦着她,又怕碰到她,看她站定后收回手,匆匆说了句“我还有事,再说”就挂了。
    可能面对她仍是尴尬,他扯了扯唇,不是很热情的样子,说:“顾景予叫我接你吃饭,没你电话,只好在这等着了。”
    安柔奇道:“才四点不到,吃什么晚饭?”
    徐鸿面对牙尖嘴利的人,尤其女人,就嘴笨,想不出话来应付。
    安柔很爽快地说:“你记下我电话吧,有事再打给我。”
    徐鸿看她那模样,觉得她潜台词的意思是,也可以让顾景予打给她。当然,没事也行。
    他想起昨晚,徐叶叶打电话给他,找他要顾景予的电话。他了解徐叶叶。她这人可没一见钟情的浪漫。现在回过神来,应该是安柔授意。
    徐鸿解了锁,把手机递给她。
    他嘴笨,还好奇顾景予和她那档子事,也就没关住嘴门了:“昨天,是你找我要顾景予电话?”
    有点反常的是,安柔存完号码,沉默了会。
    阳光将她头顶的头发打成黄色,她脑后的衣领毛,随着风,晃啊晃。
    徐鸿以为她不会做回答,却听她说:“对。麻烦你,别和他说。”
    ……要来个欲擒故纵吗?
    徐鸿很了然地点头,说可以,接回手机,问:“我请你去咖啡馆坐坐,一起等顾景予?他可能还要一会儿。”
    他低头,看了眼,她给自己打的备注,就是工工整整的两个字。
    和她人一样,温婉秀气。
    安静的安,温柔的柔。
    当初,顾景予介绍安柔,是这样拆解的。
    一支烟快燃完了,徐鸿扔掉烟屁股。
    烟灰弹掉,留下一线灰色痕迹,在水泥地上,黄与灰十分违和。安柔扫了眼,不太赞成地抿了抿唇。
    徐鸿讪讪笑:“粗人,习惯了。”
    安柔说:“没事。那,走吧?”
    他们在离打印店不远的地方坐下来。
    她点了杯热柠檬茶,徐鸿喝普通的拿铁咖啡。
    安柔看阳光被玻璃墙折射,她眯了下眼,忽然问:“你能讲讲,你们在广东的事吗?”
    徐鸿好像有些拘谨:“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一开始替人打工,后来慢慢才开始自己跑生意,这种细碎的事,讲一天也讲不完。”
    安柔没说话,光看着他。
    徐鸿懂了,谁想知道他们的创业历程啊?人家是想了解,顾景予这几年在那边,有没有过其他恋情,有没有喜欢过其他人。
    女人嘛,不都是这样。
    嘴上说着“分手”“永远不相见”,可一旦听到有关心上人的消息,就一个个拐着弯抹着角打听。
    这按捺不住的样子,叫男人心里爽啊。
    徐鸿很贴心地,把顾景予老底兜完。
    “你们女人细心,应该比我了解他,嫌麻烦,不太圆滑,又守旧。你和他那段旧情,我估摸着,也是念念不忘了几年。刚开始的两年,要地位没地位,要钱没钱,看上他的姑娘五花八门,就没一个瞧得上眼的。”
    徐鸿看了下安柔的脸色,又说:“生意全是顾景予一个人忙,说来愧疚,我没帮太多忙。有起色之后,他和更多商场的人有往来,结识的人就更多,也有些个小姐对他有意思。但他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严丝合缝,对她们不咸不淡,那些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啊,谁也没坚持下去。”
    安柔把柠檬茶的盒盖拆了,又合上,捏着吸管,搅啊搅。
    薄薄的柠檬片,在茶中起起伏伏,被戳了几个孔。
    徐鸿再次窥探她的神情。
    和几年前,坐在顾景予身边,一样一样的。
    像是刻意隐藏自己,整个人边角圆润,毫无棱角尖刺。似乎竭力想让周边人,不因为她的存在而不适。
    但女人心海底针,即便很快要娶华梦,徐鸿还是摸不清女人的想法。
    徐鸿说:“广东那地方,你知道,什么行业全国最出名。几年前还没得到整治,什么KTV、酒吧、按摩所,女大学生层出不穷啊。”
    徐鸿摸不清安柔的想法,但他仍想探探底。
    “老总们喜欢吃野餐,爱把客户带到那些地方,说什么情趣。顾景予是我们中的一把手,被一群满脑肥肠的人带去,谁知道会发生点啥事。”
    安柔十分安静地,嗦着吸管,暖橙色的液体,慢慢地上升。
    徐鸿有意顿了顿,然后,满意地看安柔蹙起眉。
    眉毛细细淡淡的,蹙成一朵花。
    他继续道:“手底下人不放心,男的女的,都不放心。说,他们的老板,怎么能被外面肮脏的小贱人给玷污呢?”他好笑,“别说,他们那群崽子,还挺维护老板的。”
    他终于握着纸杯,喝两口咖啡,觉得自己太啰嗦,但又只能如此消磨时间。
    “我就跟着一块去。常常还没进会所,顾景予就先发制人地说,‘我家乡,还有个姑娘,等着我回去娶她,在外面玩不得。’嗨,老总们可没少辜负糟糠妻,看他和看外星人一样。后来生意还没做大到一定规模,就组织手底下人,说要回巢——他把自己比作飞出去的鸟,等到来年回春了,还是要回归故里。就是,去年下半年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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