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川因是在半路上被林敢笑拉入山外的,那时他便已经入了知神境界,然后便一直待在天弃荒原,自是没有机会去掠夺修行者的气海灵元,而且因他本身的修为境界,也能完全压制住山外修士那股想要掠夺的欲望,才能在时方雪他们面前隐藏得很好。
    可在时方雪看来,此刻云清川的模样远比林敢笑更丑陋。
    “你们剑修的意志虽说坚定,但也都有些固执,宁折不弯的剑,确实刚猛,但世间也有以柔克刚的方式,不是一往无前便是绝对的强大,那是剑仙的剑,不是所有剑修的剑,剑路也不只有一条。”
    云清川看着时方雪的剑,神情平淡。
    “至刚至强的剑自能瓦解前方所有障碍,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花架子,那不是固执,只是持剑者的信念,退时剑弱,进时剑强,无关剑仙或普通剑修。”
    时方雪的剑意在这一刻是没有束缚的。
    世间有规则,而规则便束缚着道天之下万物生灵,不遵守规则的人,总是被多数人不喜欢的。
    因为道天规则之下亦有数不清的规则,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规则,而大规则便是小规则的一层枷锁,狠狠地压迫着你。
    王朝有规则,山门有规则,小家也有规则。
    剑门的信念便是打破规则,唯有自由,才是强大,他们手里握着足够锋利的剑,有着不屈的意志去一往无前的斩破荆棘,行走在最笔直的一条道路上,做那最特立独行的人。
    只是这条路并不好走。
    遵循规则当然是很简单的事情,哪怕在规则里也是困难重重,但相比于打破规则,道路便更加艰难险阻,有无数剑修会在这条道路上夭折,可只要你的心里没有丝毫动摇,道路尽头所呈现的必然是光明。
    时方雪的面前站着剑仙王乘月,身后也有追赶着的小辈,于是他的心里便不是绝对坚定的,总会有动摇的时候,可在对云清川出剑这件事情上,时方雪打破了身上所有的束缚,纵使只能勉强提着剑,但他的剑意却是空前的强大。
    但云清川本身就是知神上境的大修行者,哪怕时方雪出剑时很坚定,意志很饱满,可身受重伤的他,也不能斩出最完美的一剑。
    云清川当然是觉得有些意外的,意外的是时方雪仍能斩出很强的一剑,但也仅此而已。
    两者本是同境,时方雪又是剑修,其实是强过云清川一筹的,但此一时彼一时,身受重伤的时方雪只能凭借着那股意志尽量弥补差距,可就算只是微小的差距,也足够影响战局了。
    被林敢笑掠夺气海灵元的那些年轻修行者,有修为稍弱的身体早早便干枯了下去,一条条年轻的生命正在缓缓流逝。
    而时方雪出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落青冥的声音响彻在天弃荒原。
    有红色的莲花在夜空里盛放。
    天地灵气疯狂涌现。
    落青冥在挥洒着黑色气焰。
    红色的莲花紧紧纠缠在一起。
    仿佛锁链,将得落青冥束缚住。
    木皆然的脸色很苍白,唯有嘴唇被鲜血染得很红艳。
    她再一次施展了莲花化劫之法。
    抽取天地灵气是会对镇魔屏障造成一些影响的,所以她并没有像对付林敢笑那般将得此方天地的灵气全部抽取一空,可结果也是落青冥挣扎的很剧烈,她必须要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把落青冥困在莲花阵里。
    鲜血也自她嘴巴里一直往外流淌着。
    她的身子摇摇欲坠,落青冥每一次的挣脱,都给她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第一百七十三章 那自绝境中出剑的少年
    莲花化劫之法本就不是随意便可施展的神通,对付林敢笑是没有办法,莲花阵是唯一可能杀死他的机会,而落青冥也是同样的道理,就连唐闻柳都不能对落青冥造成伤害,木皆然也只有施展出莲花化劫这一个办法。
    因此所带来的后果,便是木皆然的气息在不断减弱,甚至境界有了要跌落的迹象。
    她仍在咬牙支撑着。
    忽有所感,她低头望去,那只黑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脚下,正浑身炸毛,那是它感受到威胁,戒备着试图攻击的姿态。
    此时黑猫的叫声是很尖锐的,而那声喊叫,也让得夜空里的落青冥怔了一下,仅仅是在那一息的时间里,木皆然没有让机会从手里流失,双臂猛地朝下砸落,莲花阵便在瞬间成型,将得落青冥狠狠压了下来。
    在完整的莲花阵里,任凭落青冥如何冲撞,都不能逃脱。
    木皆然长松了一口气,她低头瞧着那只黑猫,缓缓将它抱在怀里,让落青冥怔住的不是黑猫的叫声,而是先前木皆然灌注在黑猫体内让它去解救沈秋白等人的那股气息,伴随着它的叫声全部释放了出来,虽根本不能对落青冥构成威胁,但也仅仅是让落青冥愣住的那一息时间,便足够让木皆然反败为胜了。
    因落青冥被困在莲花阵里,那将得唐闻柳锁住的黑色气焰也随风而散,他身上的甲胄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浑身都是焦黑的痕迹,极其虚弱的一头栽在雪地里。
    可饶是如此,已经虚弱成这般模样的唐闻柳,仍旧挣扎着握住了静静躺在雪地里的白鹿刀,且凭着仅剩的力气,朝着林敢笑丟掷了过去。
    微弱的破空声,打断了正在掠夺气海灵元的林敢笑,他仍旧紧紧抓着李梦舟的脑袋,身子侧转向唐闻柳,眯起眼睛,那被丟掷过来的白鹿刀,悬停在他的眉间,震颤了几下,便跌落在地。
    “都已经这副模样了,还不愿意放弃,我倒是有些佩服唐神将的意志力,不愧是姜国战神。”
    他看向被困在莲花阵里的落青冥,那股黑色气焰正在被莲花炼化,落青冥正在悲鸣。
    唐闻柳趴在雪地里,他连抬起脑袋都很勉强,可那虚弱的声音依旧很清晰的传入林敢笑耳朵里,“你见识过莲花化劫之法的恐怖之处,那只怪鸟很快就会没命......”
    林敢笑淡淡说道:“你根本不明白落青冥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它就算不在鼎盛时期,也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强,包括我,当时哪怕云清川没有偷袭小皆然,我也不会死,最多丢掉半条命罢了,可对落青冥而言,小皆然施展出来的莲花化劫之法不过是小孩的把戏。”
    唐闻柳的脑袋低垂在雪地里,眼睛斜视着莲花阵里的落青冥,说道:“我觉得它没有你说得那么强。”
    林敢笑没有说话,他对落青冥很有信心,哪怕现在被困莲花阵的落青冥有些狼狈,可他依旧坚信落青冥不会有任何意外。
    唐闻柳很是艰难地抬起脑袋,他试图在雪地上爬动,奈何爬了半天,也没有移动分毫,最终只能长吐一口气,选择放弃,只是尽量把视线放在李梦舟的身上。
    林敢笑掠夺气海灵元的过程其实一直在被打断,掠夺时需心无旁骛,木皆然弄出了些动静,唐闻柳虽然只是趴在那里,可也在不知情的拖延了时间,沈秋白他们尚没有生命危险,有着很充足耐心的李梦舟,始终都没有什么动作,他仍在等待着机会。
    唐闻柳没有对李梦舟说些什么,且不说现在的李梦舟也已是强弩之末,就算是在全盛时期,也根本奈何不得林敢笑,可在他注视着李梦舟的那一瞬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哪怕意识到李梦舟要试图做些什么,但唐闻柳并不抱希望,反而有些担忧。
    抱着黑猫的木皆然在雪地里踱着步。
    她没有朝着林敢笑走来,而是径直走向了云清川。
    唐闻柳和李梦舟都有些不解,默默注视着木皆然。
    而刚刚把时方雪那一剑拦下来的云清川也察觉到了木皆然的接近。
    他心里暗暗想着,哪怕是这种局面,木皆然也依旧是想把前面被偷袭的事情给报复回来。
    不能说是木皆然不在乎沈秋白那些年轻人的死活,而是她有自信,能够很快解决眼前的事情。
    云清川是有些紧张的,他凝视着越来越近的木皆然,沉声说道:“沈秋白和北藏锋他们的修为境界要高一些,或许能坚持久一点,可那些只是在四境上的修行者,气海灵元很快就会被掠夺干净,等待他们的就会是死亡,你不该朝我走来。”
    木皆然淡淡说道:“你是梨花书院的教习,我本没有资格制裁你,但院长不在,而你又曾对我偷袭,我便有理由杀你。”
    云清川很清楚的明白,哪怕木皆然受了伤,想要杀他,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她毕竟不是时方雪。
    她是五境知神巅峰的大修行者。
    虽说在对付落青冥的时候,木皆然的境界有所跌落,可并未直接从巅峰跌落下来,她依旧站在云清川需要仰望的位置。
    云清川能够感受到木皆然要杀他的决心。
    “我虽然对阵术只懂个皮毛,可这里有镇魔屏障在,又有我曾布下的小阵,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启阵,皆然大师想杀我,可没有那么容易。”
    他本来就是林敢笑安排好的棋子,镇守天弃荒原的过程里,自然也是做过很多事情,所谓布阵便是最主要的事情,但一直以来他都伪装的很好,让得木皆然和时方雪都觉得云清川只是因为枯燥,而布阵布着玩的。
    莲花化劫之法虽然也算是一座大阵,但也只是曾经南禹大修借鉴阵术领悟出来的,说是阵术不如说是神通更准确一些。
    对于并不懂阵术的木皆然而言,哪怕云清川的阵术本来只是皮毛,而终究有镇魔屏障在,云清川暗地里在天弃荒原又布置下了很多阵眼,但凡启动,便可借助镇魔屏障的威力来击杀敌人。
    可这终究只是一种理念,云清川从来没有尝试过,若能借此唬住木皆然自是最好,能不打,他其实也并不想打,实在是信心不是很足。
    但木皆然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唬住的。
    她说要杀云清川,便一定要杀。
    因云清川的背叛。
    因云清川的偷袭。
    也因那一下的偷袭,让局面完全翻转,若非如此,凭借莲花化劫之法,就算不能直接杀死林敢笑,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般困境,可以说,云清川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
    木皆然找不到理由不去杀他。
    “我要杀你,其实很容易。”
    抱着黑猫的木皆然,行走在雪地里,有寒风微拂,那细弱的猫叫声,如泣如诉。
    云清川双手结印,神情很是凝重的看着木皆然,喃喃低语道:“既是唬不住你,那便也只能拼了,我倒不相信你两次施展出莲花化劫之法,还能留有杀死我的余力。”
    随着云清川的动作,厚厚积雪下面迸发出了一道道灵光,一座座小阵启动,逐一相连,借着镇魔屏障的灵气,一座大阵也在渐渐成型。
    但木皆然的速度比他更快。
    她始终抱着那只黑猫,可一步跨出,便是数十丈的距离,在云清川结印的过程里,便瞬息间站在了他的面前,抬手一指点在了云清川的眉心处。
    那一座座小阵开始崩塌,盛放的灵光也在熄灭,天弃荒原再度被黑暗侵袭。
    木皆然一脚踏破了那些阵术,无尽黑暗里唯一的光明,呈现在她的指尖。
    云清川睁大了眼睛。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木皆然。
    “这绝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虽然心里很清楚自己和木皆然之间的差距,可也绝对想不到,木皆然能够如此简单的来到他的面前。
    那一座座小阵破裂,烟消云散,随着木皆然那一指而寂灭,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彻底击溃了云清川的心神。
    他没有那么足的信心,但至少不该败得这么惨,云清川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自四境门槛开始,其实每一个小境之间的距离便已经很遥远,何况是五境门槛里,木皆然不仅仅是比云清川高出一个小境那么简单,那是没办法轻易逾越的鸿沟。
    那一指倾注了木皆然的全力,目的便是一击必杀,绝无失手的可能。
    “你自己也常说只懂得阵术皮毛,那么就算你投机取巧,借助镇魔屏障的力量,皮毛依旧是皮毛,不可能因此让你的阵术变得有多厉害,何况我的境界高过你,杀你,便是很容易的事情。”
    云清川的眉心离开了木皆然的指尖。
    重然倒在雪地里。
    他望着天弃荒原的夜空,想着小时候面对山外人的恐惧,因恐惧而想要成为修行者,刻苦跋山涉水,受尽磨难才终于考入梨花书院,却又因恐惧坠入山外,如今想来,当真是很废柴的事情。
    ......
    雪花在云清川的身上飘舞。
    时方雪瘫坐在旁边,静静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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