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瑾瑜提着剑的手臂缓缓放下,苍白的脸庞似乎看起来更加像是柔弱的叶桑榆,兄妹之间样貌相似,也会是两个极端。
    叶瑾瑜身上虽然不缺少阳刚气,但面相还是偏秀气的,而如果哥哥长得很粗狂,妹妹与其相似,便是很恼人的一件事情。
    此刻战斗之后,叶瑾瑜便有些脱力的感觉,持剑的右手臂轻轻颤抖着,想要再把剑举起来都是很难的事情。
    对面的陆长歌也在大口喘着气,虽然过程中出现了一些意外,但好在最终没有打输,保住了脸面,饶是如此,陆长歌的表情也很难看。
    他想着不该是这样一种局面,虽是打赢了叶瑾瑜,但其实赢得并不轻松,如果叶瑾瑜很擅长打架,这一战的输赢很可能就会翻转过来。
    他只是赢在叶瑾瑜不擅长打架这件事情上,换句话说,他也不算赢了。
    但陆长歌也很会给自己找理由,归根结底,他终究是打赢了,那么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他摆出在打算约叶瑾瑜到城外时,便想好的姿态,胜利者的姿态,下巴微抬,傲慢的瞥着叶瑾瑜,冷笑道:“你连我都打不过我,又如何跟沈公子相提并论,所以我还是奉劝你尽早对我妹妹死心,否则一旦那件事情成了,你将要面对的就不是我,而是沈秋白。”
    在陆长歌胡思乱想的时候,叶瑾瑜便渐渐平稳了起伏的情绪,此时淡然的回望了陆长歌一眼,说道:“陆师妹和我常有走动,乃属于同门之谊,且光明正大。陆师妹对我有没有心思我不清楚,但我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过,所谓让我死心这句话,就显得很可笑。”
    陆九歌虽然是蒹葭苑弟子,但因和离宫剑院交好,说是同门倒也不为过。
    叶瑾瑜嘲讽道:“你是陆师妹的亲哥哥不假,但你也没有权利去左右陆师妹的态度,不论我是不是和陆师妹存在感情问题,但只要我还活着,且陆师妹不愿意,我的剑就会始终对着你。”
    在叶瑾瑜第一句话说出后,陆长歌便很诧异,自己妹妹和叶瑾瑜的事情虽然从来没有挑明过,但其实就是那么回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也不在意究竟是自己妹妹主动还是叶瑾瑜在纠缠。
    可听着叶瑾瑜的意思,他似乎对陆九歌并没有那种心思。
    但陆长歌想着在叶瑾瑜身边的女子很少,众所周知的是,叶瑾瑜的笑容从来只会对他妹妹叶桑榆一个人绽放,但偏偏陆九歌是除了叶桑榆外,跟叶瑾瑜走得最近的女孩子,也是唯一的。
    这里面总归是有些问题的。
    且不说陆九歌接近叶瑾瑜的想法,但按照叶瑾瑜过往的作风,若是没有一点意思,他也顶多是同门之谊的礼貌,又怎会和陆九歌走得那般近?
    若不是叶瑾瑜自己都不清楚对陆九歌的心思,便是纯粹玩弄陆九歌的感情了。
    故意和你亲近,却又态度模棱两可,绝非君子所为。
    陆长歌突然察觉,叶瑾瑜实在是个混蛋啊。
    虽然他根本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对于叶瑾瑜表现出来的态度,是让他极其不满意的。
    相比于叶瑾瑜没能准确明白自己的感情,陆长歌更愿意相信他是一个渣宰。
    从始至终他都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则是更加深了不少。
    “话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这次已经是最后一次,若你依旧我行我素,不听劝告,我便真的会杀了你。”
    陆长歌不是不敢杀叶瑾瑜,而是不敢在都城和凤江这两个地方杀他,尤其是前者,那相当于是在薛忘忧眼皮子底下杀他的徒弟,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两大修行山门的死战,陆长歌担不起这个责任。
    薛忘忧或许不像年轻时候那般张扬,现如今只是待在剑院里饮酒打瞌睡,但没有人真的敢忽视这位姜国境内的第一剑修,剑仙之下的第一人,惹恼了他,直接被薛忘忧打到家里,遭受灭门惨祸,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尤其因不落山门那位宗主路中葙的缘故,陆长歌更加深知薛忘忧的可怕,从不落山每年都会问道挑衅,但偏偏路中葙始终不露面便能察觉出一些问题,哪怕陆长歌不敢嚼自家宗主的舌根,但其实心里也很清楚,自家宗主是打不过薛忘忧的。
    完成目的,陆长歌放下狠话,便直接朝着都城的城门走去。
    叶瑾瑜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此地被战斗波及的不堪,想着被水镜司发现,肯定又要耗费财力和人力修补,大骂把临近都城的官道毁坏成这般模样的人了。
    虽然修补官道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坑坑洼洼的必然影响马车过路,后续可能发生的事情牵扯在一起,便也不算什么小事了。
    叶瑾瑜觉得为避免被人在背后骂,应该往水镜司走一趟,顺便说说是谁把官道毁了的。
    ……
    傍晚的朝泗巷变得冷清了不少,李梦舟慢吞吞的向自家小院走去,想着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在街道上看见的那些陌生的年轻修行者,在蟠龙宴开宴时期越近,便会有越多的年轻修士出现,甚至可能会出现跨入四境门槛的天才人物,便深深感到自己还是太弱。
    在普通的修行世界里,晋入承意境便算是高手了,而十几岁的承意境修士肯定是属于天才行列,然而在天才的修行世界里,承意境只能算是刚刚起步,根本上不得台面。
    李梦舟在十七岁才开始踏入修行路,那是在去年的冬天,如今夏日未至,依然是春意盎然的时节,便几乎站在三境的巅峰,已经是极其可怕的事情,奈何他并不满足。
    朝泗巷里被清扫的很干净,虽然巷子两旁摆满了很多杂乱的东西,但这本该是市井的样貌,虽然巷子因此变得有些狭窄,却也是充满了寻常百姓的生活气息。
    李梦舟望着冯大娘的面馆里已经点起了灯火,想着在太清楼里斩出的那一剑,虽然欺负像倪真淳这样的弱者很爽,但若永远沉浸在这种打败弱者的优越感,自己也会变成弱者,而且这种事情也是会腻的。
    虽然那些很强大的修行者仍然只能仰望,但至少他还有两把剑在。
    冯大娘端着瓷盆从面馆里走出来,一些脏水被泼在巷子里,原本还算干净的小巷,便因为那几颗烂白菜叶而变得不再干净。
    李梦舟默默想着,这才是朝泗巷原本的样子,透着一种亲切感。
    冯大娘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侧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少年,绽放出了很淳朴可亲的笑容,“小梦舟啊,马上就到晚饭时辰了,正好备着几碗面,你都端走吧,毕竟你家里那位很能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梦舟居然完成了自己初到都城时的梦想,就是在冯大娘的面馆里免费吃面,只是想到家里那位,他又有些头疼,凭什么你如此轻易的就完成了这个伟大的梦想?真是臭不要脸!
    在冯大娘的话里也能听明白,她始终在误会着李梦舟和古诗嫣的关系。
    虽然李梦舟很耐心的解释了许多次,但冯大娘回应他的都是很‘纯朴’的笑容,到得后来,李梦舟也懒得再解释了。
    只是他想着要不是因为这个误会,古诗嫣凭什么能免费吃面,这还不是占了自己的光?
    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想到这里,再度恼恨了起来。
    冯大娘是不知道李梦舟在想什么,她想着今日下午听到的事情,闲谈般的说道:“据说在北燕有一位名声很响亮的女孩子来到了姜国,不过好像是你们修行者的事情,都城里有很多年轻人赶赴边境,朝堂上也没有刻意压着消息,所以有说书人便在茶楼或酒楼谈起了这件事情,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李梦舟除了在街上闲逛,便也只去过太清楼,所以没有听闻这件事情,不过倒是想起了叶桑榆曾经说她很崇拜的那个北燕叫做萧知南的姑娘。
    知南茶温暖,顾北清歌寒。
    很有诗意的一个名字。
    第六十五章 那段没有结局的故事
    被姜国朝堂在意的北燕女子,应该也只有这位在燕国百年难遇的修行奇才萧知南了。
    北燕地相距姜国遥远,李梦舟想不通,萧知南怎会在这个时节出现在姜人眼前?
    但这跟他没有太大关系,便也懒得去想,跟随冯大娘进入面馆,用食盒装着几碗面,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渐渐暗沉下来的天际,皎白月色已悬挂高空,将得小院照耀的一片银白。
    古诗嫣一如既往的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默默擦拭着自己的剑。
    她没有抬头去看推开院门走进来的李梦舟,自顾自般的说道:“北燕剑庐的那位萧姑娘已经出现在姜国境内,具体去向不明,但应该早晚会出现在都城。”
    李梦舟提着食盒来到屋檐下,有些困惑的说道:“你一直待在家里,怎会也知晓那位萧姑娘的事情?”
    古诗嫣把擦拭的很明亮的剑归鞘,轻声说道:“朝泗巷里有人短暂议论过,我就算不走出院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李梦舟想着自己倒是问了句废话。
    他把食盒放在小院里的石桌上,将几碗热气腾腾的面一一端出来,同时口中说道:“我没怎么在意这件事情,好像都城里派了人过去,都有什么人?”
    既然朝堂没有隐瞒这件事情,那么除了具体的经过,在姜国边境发生的事情应该还是很清晰的传了回来。
    古诗嫣虽是未曾走出过院门,但她知晓的事情显然要比李梦舟多一些。
    她起身离开藤椅,坐在石凳上,看着眼前的面片汤上漂浮着的碎肉末,轻声说道:“都城里的修行山门都有派人前往,有书院里的北先生,摘星府的首席,不落山的首席,你们剑院里应该也有人会前往,只是大先生不在,三先生也没有动身,最有可能的就是年前离开都城的四先生了。”
    李梦舟也并不清楚宁浩然当初离开都城究竟去了哪里,但既然修行山门都派了人去,而且都不是寻常人物,剑院没道理无动于衷,毕竟那位北燕的萧姑娘是一位剑修。
    虽然只是猜测,但若是放在剑院肯定会派人去的前提下,都城里没有人动,便也只剩下宁浩然最有可能。
    “连书院里的北先生都去了,想必在边境应该也动手了吧,你可知道胜负?”
    李梦舟想着书院里的那位应该算是站在姜国年轻一辈里的最高峰了,虽说沈秋白的名气更响一些,但具体相比北藏锋和欧阳胜雪,哪一位更强,也并没有一个准确的说道。
    但梨花书院的地位是超然的,北藏锋作为书院里最杰出的弟子,就算说他很差,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古诗嫣摇摇头,说道:“发生在边境的故事虽然结束了,但并没有一个结局,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双方的确动了手,或许在未来几日里,会传来更多的消息,目前尚不能得知。”
    李梦舟想了想,问道:“你认识萧知南么?”
    古诗嫣小口的吃着面,说道:“不认识。”
    虽然她貌似很能吃,但吃东西的时候却很文雅,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至少对于李梦舟而言。
    “我在西晋修行,很少走出去,所以除了西晋的修行者和对外的听闻,并没有认识很多人。”
    “那根据你对萧知南听闻的认知,能否推测出发生在边境的那个故事的结局?”
    古诗嫣拿着筷子,停止了吃面的动作,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萧知南是剑修,且是很强的剑修,成长时间很快,否则便也不会有百年难遇的剑道资质之称了,除去摘星府和不落山的那两位首席不谈,萧知南的剑应该不会比书院北先生的剑更强。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我毕竟没有见过萧知南,也无法准确认知她的强大。”
    李梦舟说道:“所以有很大可能出现萧知南和书院北先生站在同一个高度的情况,如此一来,我那位四师兄怕也不是对手。”
    古诗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终究是很遥远的事情,等到萧知南真的出现在都城,自会见分晓。对于那位御史大夫岳世庭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
    李梦舟说道:“现在基本上能够确信岳世庭尚未知晓燕子镇发生的事情,除了日常所需出门采购,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蟠龙宴一事上,等到蟠龙宴的事情了结,他的注意力必定会转移到燕子镇。”
    “以我的想法来看,与其直接站在他的面前,倒不如静观其变。在他发现隗家变故后,肯定会做些什么,我们在暗,他在明,这样也更容易探清他隐藏的秘密。”
    岳世庭是不是敌人还两说,而且无论最终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御史大夫这个职位在都城里总是不能被忽视的,更何况岳世庭本身也是四境巅峰的强大修士,硬碰硬的方式绝对是不可取的。
    古诗嫣也很清楚这一点,莫说在她眼里是弱渣的李梦舟,就算是她自己正面遭遇像岳世庭这样的强者,也没有半点取胜的可能性。
    “我只是很好奇,岳世庭贵为御史大夫,为人和善亲民一点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不至于亲自出门到集市采购,甚至和小贩讨价还价,而且这种事情常有发生,这本身不算什么问题,可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李梦舟若有所思的说道:“因蟠龙宴开宴在即,岳世庭便也很少再出现市集之中,或许明日我该到市集走一趟,要么是我多虑,要么市集里可能存在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都城里有关岳世庭的传闻很少,有的便也都是曾经被岳世庭抓到罪证,从而下了牢狱的朝堂官员,令得朝堂里除了少数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外,都对岳世庭有怒不敢言。
    从这些事情里大概能看出岳世庭貌似是一个清正不阿的官员,那么作为好官,在市集里和普通百姓闲谈,讨价还价,倒也算是很寻常的事情。
    也许正因如此,李梦舟心里总觉得有些问题,在他过往的岁月里,几乎没有见到过像岳世庭这样的官员,听闻过的也就是花城那位负责建城,有着青天赞誉的花姓父母官儿,花城便是以他的姓氏命名。
    或许是李梦舟的心里偏阴暗,不太愿意相信岳世庭是一位清白的好官,才会萌生岳世庭在市集和小贩讨价还价的事情很有问题。
    但无论是真的有问题,还是纯粹想多了,都得在调查一番之后才能知晓。
    李梦舟觉得这应该会是很繁琐且无趣的事情。
    在他想着岳世庭的问题时,却不知道在都城里即将掀起一场风波,而且还是和他有关的。
    ……
    次日晌午,都城艳阳当空,好一个晴空万里无云。
    李梦舟从离宫剑院上完早课回来,灼热的日头烘烤着街道上的青石板路,令得忙碌的百姓皆是大汗淋漓,嘀咕着今日的天气出奇的炎热,时值春末,倒也的确该热起来了,但热气来得这般突然,便是很让人烦躁的事情。
    修行者是寒暑不侵的,根据个人选择,有的会面对自然变化,有的则会规避,所以部分修行者在寒冬也会觉得冷,在炎炎夏日也会觉得热,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修行不到家,只是在于他们的选择罢了。
    李梦舟眯缝起眼睛,抬头望了一眼高空上灼灼的日头,刺眼的白芒,让他不自禁彻底闭上了眼睛,低下头揉了揉再睁开,视线莫名的暗沉了片刻。
    他缓了缓神,朝着热闹的市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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