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后方不远处,正有近百的少年少女气喘吁吁的走来,然后一脸错愕的看着面前空空如也。
    山路虽然不长,但他们一路行来也是花费了不少的力气,似乎越往上走,重力便愈加难以承受,本来陡峭的高坡便很难前进,攀至顶处自然会有双腿如灌了铅般的感觉,但他们的感受更为严重,很多人直接便瘫软在了地上。
    白袍少年看了看那眼前的石碑,抬手擦了擦细汗,困惑的说道:“为何此处没有来欢迎我们的人?”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青袍少年周洛。
    周洛微微蹙着眉头,看着那些或平静,或是装作平静,乃至那些表现不堪的人,轻声说道:“也许侍卫们让我们徒步登山是有原因的,离宫的人没道理对我们置之不理,这里面一定有其他深意。”
    摇着折扇的那来自幽州的郑家小少爷郑潜微微眯缝着眼睛,说道:“我们都是入了天照观想阶段的人,都是大有可能成为修行者的潜在力量,寻常的山路于我们而言,不会如此难行,或许这沿途的道路上,有离宫的前辈设下的障碍,导致重力增加,如果我所料不错,这登山的过程应该也是考核中的一部分。”
    年纪最小的何峥嵘只是看着山上的殿宇,一言不发,眸子微微泛着异彩,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沈霁月应该是同行的女孩子中表现最佳者,未曾大喘过一口气,面色微微透着红润,听着郑潜所言,略微沉吟片刻,说道:“登山的前段过程中并无异常,在过了中段后,似乎重力突然增加,但又没有太过突兀,好像无意识的便感觉到疲惫。”
    登山的目的不只是承受重力,更重要的是对意志的考验,那是在思想和精神上增加重力。体力上的不堪倒是次要,很多人都面色苍白,问题显然更严重。
    近百位登山的考生,几乎有大半表现不堪,有的甚至面色蜡黄,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而这些情况,在登山的过程中并没有体现,或许很多在登山的路途中,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在抵达石碑前后,征兆才突然显现。
    某处峡谷上,陆九歌注视着那些登山的少年们,眉头轻微舒缓道:“那沈霁月和郑潜等人果然不愧比其他人走得更远,看待问题上也更加细密。”
    南笙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是随便一想便能看透的问题吧,也不能证明他们资质有多高,但意志力倒的确算是这里面的拔尖。”
    陆九歌微微一笑,说道:“因为你所站的角度不同,当然能做到旁观者清,针对意志的压迫力是无形无念的,他们在登山的过程中是很难感知到的,就好像一个人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等到注意周遭陌生的环境后,才会突然警醒自己迷了路。这是一种潜在感知问题。”
    南笙若有所思,她美眸看着那仍旧站在最后方的李梦舟,诧异的说道:“师姐,那家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竟然表现的比沈霁月和郑潜等人还要轻松,脸上连一滴汗都没有。”
    陆九歌怔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南笙口中的那家伙是谁,皱眉说道:“说来也很奇怪,这少年没有入得观想阶段,但他的意志力似乎很惊人,或许他曾经接触过天地灵气,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但他的表现的确很值得人在意。”
    ……
    晌午瑰丽的光线之下,石碑前是一片面积极大,由青青草甸丘陵组成的缓坡,只不过这些青青草甸已经被积雪覆盖,早已失了青意,但仍是很动人的画卷,画间隐现十数道交综复杂的车道,道旁隔一段距离便栽着几株花树,并不规则的点缀在山坡间,美丽到了极点。
    李梦舟并没有在意周围人的说话声音,他只是默默看着山景,然后沉默很长时间,朝着那石碑走去。
    很快的,李梦舟的动作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的目光随着李梦舟的脚步也朝着石碑汇聚。
    就蹲坐在石碑旁边的白袍少年,紧蹙着眉头抬眼看向李梦舟,若非李梦舟是特例单独骑马跟随出城的,或许他早已遗忘了同行的人中还有这样一个少年。
    相比于大多数人服饰华贵,肤色白皙,李梦舟这般身着粗衣,肤色黢黑,便显得格格不入而又不伦不类。
    白袍少年颇有些厌恶的挪了挪位置,似乎很怕李梦舟身上的脏东西沾染到他。
    李梦舟仅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视线便放在了石碑上。
    或许这石碑只是指路牌,说明着跨越石碑便是进入了离宫山门。
    但李梦舟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这石碑上亦或是石碑上刻着的离宫二字,富含着很强大的力量。
    他有理由相信刻下这两个字的人,一定是大修士。
    他伸手轻轻触碰那石碑上的字,有清凉的感觉透过指尖很快传遍他全身,令得他精神都为之一振。
    他仿佛僵硬在了原地,世间除了石碑便再无他物。
    所有人都在看着李梦舟怪异的举动。
    某处峡谷上的陆九歌和南笙同样如此。
    南笙很是鄙夷的说道:“那家伙倒是挺会找关注点,本来是一个默默无闻谁也不在意的小人物,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
    陆九歌虽然很奇怪南笙为何对那少年的态度如此不堪,但她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李梦舟触摸石碑的动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峡谷上出现了第三个人,像是从一开始就站在这里,出现的并不突兀,他一身白袍,背后有剑,负手而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也同样注视着李梦舟。
    “他是第一个发现石碑问题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误打误撞,但他终究在这一点上超过了沈霁月那些人。”
    陆九歌看向那名白袍青年,揖手见礼,微微颔首,轻声道:“宁师兄。”
    白袍青年微笑点头示意,说道:“陆师妹。”
    南笙看着那位宁师兄,在简单的行礼后便说道:“难道那石碑有什么问题不成?就算真的有问题,李梦舟那家伙肯定是误打误撞。”
    白袍青年莞尔一笑,说道:“南笙师妹似乎对这少年颇有意见,但客观来讲,不论他不是误打误撞,他也是比其他人更早发现了问题。登山的过程的确是离宫的考核题目之一,而关键就在石碑上,若不能感知和破解石碑上的难题,他们就会被困在山门外,进不得离宫,也无法参与接下来的考核。”
    陆九歌说道:“我倒是认为那少年是真的发现了石碑问题,他的目标很明确,触摸石碑的动作也很刻意,不然其他人为何没有想着观察石碑?而他现在若有所思的样子,更加证实这一点。”
    南笙有些不甘心,噘着嘴恨恨的盯着李梦舟。
    白袍青年笑道:“我与陆师妹意见相同,那少年或许真的有很不平凡的本事。”
    南笙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但那个人连观想阶段都没有达到,就算发现了石碑问题又能如何?不能观想天地灵气便是没有修行资质,他观察力再敏锐又有什么用?”
    白袍青年叹了口气,说道:“的确,如果他真的没有修行资质,就算意志力再坚定,洞察力再是可怕,也不能入离宫。”
    第二十五章 白色石碑(下)
    陆九歌有些可惜的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少年表现的越好,最后可能受到的打击就越大,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看着有人走向李梦舟,停下的位置正好与石碑齐平,很是巧妙。
    他对着李梦舟微微欠身,清声说道:“在下周洛,锦州人士,不知兄台此举可是有什么问题?”
    周洛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他自然能够发现李梦舟此时的不对劲,很快也联想到了很多。
    李梦舟抬头看了看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这般无礼的举动便惹恼了向来与周洛关系不错的白袍少年,他站起身来,传出一声冷笑说道:“纵使离宫剑院没有什么苛刻的规矩,对来拜山的人也是不会计较身份和来历,但个人也要有自知之明才行,还真以为是什么人都能够入得了离宫?”
    面对白袍少年的刻意针对,周围的考生都没有言语,本来这也不管他们的事情,而且很多对这白袍少年也并不是很喜欢,亦是懒得去管他的事情,只是比较同情被白袍少年针对的李梦舟罢了。
    就连周洛也只是皱了皱眉头,他同样对李梦舟的不搭理而有些不悦,自然也没有道理去阻拦白袍少年。
    李梦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放在了那白袍少年的身上,这少年年纪与他相仿,甚至可能还要比他小一些,身材消瘦,但站得很直,身上穿的锦袍看起来也很贵,至少在李梦舟的认知里,应当要比他最贵的那身价值八两银子的衣服还要贵得多。
    这倒不是李梦舟的关注点只在银子上,而是他发现除了这身很华贵的服饰,白袍少年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地方。
    许是经历的不同,所看到的世界不同,像这种与他同龄的十六七岁的少年,都是一些小孩子而已。
    成年人自然没有理由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太多。
    所以李梦舟只是将目光放在白袍少年身上许久,然后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周洛似乎没有想到面对挑衅,李梦舟却依旧如此平静,他的眉头一蹙,觉得此刻的局面有些难堪,一时间倒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
    离宫山门上有着数朵白云。
    其中一朵白云下方的峡谷上,宁师兄眯缝着眼睛,饶有兴趣的轻笑一声,说道:“陆师妹,你如何看待这个局面?”
    陆九歌纤细的手指放在下颚处,轻轻敲打着,抿嘴笑道:“如果不看修行资质,李梦舟这个人的确要比那辛明可爱得多。”
    宁师兄有些错愕,怔怔的看着陆九歌,道:“陆师妹说他可爱?”
    这句话似乎更让南笙不开心,拽着师姐的衣袖,嘟着嘴说道:“师姐莫不是今天没有睡好,怎会觉得那人可爱,还是回去洗洗眼睛吧。”
    陆九歌颇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南笙,说道:“这只是我随口说出的一个形容词而已,并没有什么涵义,是因为李梦舟的反应要比那辛明的挑衅讨喜得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面对不公平的刻意挑衅,没有喜怒于色,单单只是在心境上,李梦舟便胜过那辛明太多。”
    宁师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是很赞同的说道:“这虽然是很大的优点,但如果想要拜入离宫,自然是想要成为剑修,而剑修面对挑衅,从来不是息事宁人,也不是沉默,如果他不进行反击,倒是不符合离宫的理念。”
    陆九歌微微一笑,说道:“或许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呢,剑修的宁折不弯,有仇必报,也并非是鲁莽的没有脑子,我们倒不如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宁师兄的眉头微挑,脸上的神情却是没有多少变化。
    他原本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同样也是考入离宫的题目之一,就是要让这些考生们发生冲突,然后看待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
    陆九歌看着远处白云滚动,犹豫了一下,看向宁师兄说道:“我们到离宫也有些日子了,却一直不曾见到叶师兄,如今离宫山门大开招收弟子,怎也不见叶师兄露面?”
    宁师兄叹息一声,说道:“叶师弟本来便是如此,待在离宫的时间远没有在外的时间长,他的修行资质还算不错,只可惜志不在此,否则以他的资质应该也能触摸到四境门槛了。”
    老师从不会干涉弟子的选择,所以叶师弟什么时候会出现在都城,谁也说不准。而且在秋末时节凤江叶氏族发生了很大的乱子,叶师弟的心情恐怕也不是很好,等他什么时候看开,或许就会回到离宫了。
    陆九歌面露忧愁,对于秋末时节发生在凤江叶氏族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自是知晓那个人要走出心里的悲痛,怕是需要很长的时间。
    南笙看着师姐神伤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回想着当初在宁芦城外发生的事情,紧跟着便在凤江传出的消息,她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这话题貌似突然显得沉重起来,三个人谁也不再说话,沉默地注视着下方山道上的一群少年少女。
    石碑前站着不少人,但更多的还是或坐或站的冷眼旁观。
    何峥嵘背靠着一颗大树,稚嫩的脸上毫无表情,盯着那陷入的僵局,嘴角露出鄙夷之色。
    郑潜轻摇着折扇出现在沈霁月身边,饶有兴趣的说道:“若他们起了冲突,不小心打伤或打死一个人,考入离宫的名额就会少一位,于我们而言,倒也不算坏事。”
    沈霁月蹙着好看的秀眉,说道:“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可能入不了离宫,你抱着这种想法,只能说明你的不自信,若拥有强大的实力,又何惧争夺名额的人是多还是少?”
    郑潜笑眯眯的看着模样清冷的沈霁月,说道:“要说这里面的人中,最让我在意的还是沈姑娘,在沈姑娘面前我也很难自信得起来,我不认为这是什么难堪的事情。只是在我认为,那些注定不可能考入离宫的人,出现在这里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他们早点被淘汰掉,难道不是好事么?”
    沈霁月貌似对郑潜不太感冒,并未再去接他的话茬,而郑潜也并没有觉得无趣,仍旧把视线放在沈霁月的身上。
    此时的白袍少年辛明的面容越来越僵硬,他愤怒的看着李梦舟,喊道:“本少爷在跟你说话,你莫不是哑巴?”
    李梦舟掏了掏耳朵,未免觉得有些聒噪,他下意识的将手探向背后,忽而想起,自己没有背着剑,也没有背着朴刀。
    看着李梦舟的动作,辛明认为这是一种挑衅,他嘲讽的说道:“怎么,你想跟我动手?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在十一岁便入了观想阶段,不出意外,受天照洗礼也是迟早的事情,甚至可能就在考入离宫前,像你这种无名小卒,本少爷很轻易就能将你打趴下。”
    李梦舟若有所思,略有深意的看着辛明,平淡的说道:“十一岁便入了观想,如今也有十六了吧,历史中记载的修行天才并不是随处可见的,你也莫要想太多,可能你不会入天照,而是会乖乖的滚回家去。”
    像辛明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自然半点容不得旁人的讽刺,更准确的说,这样的人大多心里很幼稚,虽然他本来就处于幼稚的年纪,不过未曾经受过挫折的情况下,便会更加幼稚。
    辛明果然轻易被李梦舟激怒,若不是周洛伸手阻拦,恐怕辛明已经忍不住挥起拳头打向李梦舟的面门。
    李梦舟完全没有去看辛明,而是盯着周洛,一副很可惜的样子,摇摇头。
    第二十六章 剑心唯我
    周洛看了李梦舟一眼,便朝辛明说道:“若你先动手,便着了对方的道儿了,我们毕竟还没有考入离宫,这么做恐惹得山门不喜。”
    郑潜唯恐天下不乱的说道:“周兄此言差矣,离宫可不是寻常的修行山门,也不会计较门下弟子之间的切磋,反正山门来欢迎的人还没有出现,干等着也是等,倒不如讨个乐趣,诸位相互之间也算是打个照面,说不定哪些人便能考入离宫,成为师兄弟,日后免不得要互相照顾。”
    周洛有些犹豫,他自然能够猜出郑潜看戏的做派,但以他的涵养来说,在拜入山门的时候,故意滋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就算这样的事情无法避免,他也不愿去做那出头的人,纵然这出头的人是辛明,那也是跟他结伴而来的朋友。
    而且在他看来这场冲突本来也没什么必要,何必让旁人看了笑话。
    李梦舟看着愤懑难平的辛明,又看看犹豫不决的周洛,最后将目光放在故意挑事的郑潜身上,沉吟了片刻,突然说道:“在下很愿意跟这位兄台认识一下。”
    郑潜错愕的看着李梦舟,他想不到对方为何突然把矛头指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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