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函攻下成都后,并没有急着退军。一来蜀中还有许多琐事要处理;二来,朝廷敕封的益州刺史人选,暂时还没有明确下来。
    对益州刺史这个位置,大家明面上不说,心里却馋的很。其中,唐胜是凉州刺史,慕容函是并州刺史,慕容德是荆州刺史,这三人是没有资格争这个位置的。但他们自己不去争,不代表就不帮别人争。唐胜刚到成都,宁子善就带着慕容瑞秘密找上了他,希望他拉兄弟一把,把自己扶上这个封疆大吏之位。另一边,慕容信也找了慕容德这个后台,大家都是皇族兄弟,且以前两人私交甚好。相对于其他人,慕容德自然会站在自家兄弟这边。
    而慕容函,却希望让天子的妹夫白佩州来出任这个职位。原本他是个很低调的人,但随着年纪慢慢变大,在一些事情上,他也有些力不从心了。说不定哪天自己就长眠不起了,在此之前,一定要为自己的儿子铺好路!
    白佩州虽然年轻,但他早已和晋阳王一脉捆绑在一起了。两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一辈的人死光了,剩下的还能有谁呢?等自己百年之后,慕容宝继任并州刺史,白佩州出任益州刺史,两大封疆之臣在握,就是天子,也得顾忌三分。
    慕容函相信,凭借自己的地位去向慕容皓求情,慕容皓肯定会给他面子的。
    除宁子善、慕容信、白佩州这三人外,还有许多心怀鬼胎之人,对益州刺史这个位置垂涎不已。四处拉帮结派,准备放手一搏。但想比前三位的后台和关系,这些人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几十万世军就此驻扎在了成都内外,谁也不肯动窝。大家就这么耗着,等待天子敕令的到来。
    此时,他们谁也不会想到,看上去如此简单的一件事,经过一系列的巧合之后,最后竟然差点动摇到了世国的根基。
    而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慕容皓虽然比较操心鲜卑的事,但益州刺史的人选也不能拖。他虽然人不在成都,但从得知各路人马全都齐聚成都的消息后就明白,这些人可都等着自己呢。
    关于人选,其实他心里早已定好了。但现在看这架势,又有些犹豫了。其实这没什么好选的,宁子善太聪明,慕容皓对他极不放心,首先就排除了他;慕容信虽是自己的弟弟,但现在天下太平了,皇位终究是要传给自己的儿子的,所有的权力都必须集中在他的手上。兄弟也得靠边站,更别说像慕容信这样不甘寂寞的主了;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白佩州了。
    作为自己的妹夫,白佩州肯定是要回北平和慕容骊完婚的。那就算封了他做益州刺史,也只是个虚职。实权依旧在皇室手中。再加上太子慕容恩高居中庭,慕容皓必须要为他考虑。
    更何况,拉拢白佩州,就等于拉拢了整个晋阳王府。至少目前为止,晋阳王一脉还是对皇室十分忠心的。
    但眼下关键的问题是,白佩州政绩不足,战功虽然显赫,但比他资历老的将军多了去了,在他们面前,白佩州什么也不算。慕容皓想要将他强行扶上刺史之位,必会遭到许多人的不满。为了让绝大部分人心服口服(所有人是不现实的),慕容皓决定玩个小花招。他先是将其余有功之臣的封赏决议发往北平,并勒令他们即刻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于今年七月份赶至北平,参加皇帝亲自为他们所设的庆功宴,同贺天下太平。
    而唯一没有被封赏的,就是白佩州。
    慕容皓的打算是这样的,先是告诉大家,益州刺史这个位置很重要,得等大家聚在一起商议,选出来的人才能有说服力。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就先让慕容函暂代益州刺史一职,处理蜀中的一些琐事。现在到七月份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就让白佩州做慕容函的副手,一来为自己多赚些政绩,二来,也好给慕容函去打理各个关节的时间。毕竟到时候大家坐在一起选人时,不靠作弊、单排资历,白佩州永远都没有机会“光明正大”的选上刺史之位。
    这个结果虽然不算好,但也不算坏。收到消息的众人见竞争如此激烈,思来想后,觉得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于是便高高兴兴的领了赏,带兵返回各自驻地了,只等七月份的庆功大典,再在朝堂上与其他人一争高下。慕容皓是个慷慨的君王,他并不在意钱银和官爵,封赏起有功之臣来也毫不吝啬。大家得了赏,全都高高兴兴的回家了,只剩下了晋阳王府的人与白佩州。
    白佩州对封不封赏倒没怎么在意,现在他满心念着的都是远在北平的慕容骊。在江州时,两人还能互通下书信,但等到了成都,战事吃紧,两人的音信也就逐渐断了。而在近期,慕容骊也重新与他取得了联系,在漫长的思念之后,慕容骊还对他报了一件喜事,慕容皓已经命专门的官员挑选良辰吉日,等七月份庆功大典之后,就安排二人成亲。
    这也是慕容皓的小算盘之一,白佩州已经被自己内定为益州刺史了,到时候自己再把他和慕容骊的婚事顺带一提,届时就算有人不服,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了。
    慕容函这边也收到了慕容皓的密信,为了防止白佩州心生怨恨,慕容函特意派慕容宝去看看白佩州的状态,防止出什么意外。
    这一决定正中慕容宝下怀,他立刻带着马三,去采买了些礼品,来到暂住在成都城中的白佩州府邸。这里原本是蜀国一名将军的宅院,他战死后,这里自然而然的就被世军给收缴了。像这样的宅邸成都内外有很多,全部分给了世军有功之臣们居住。白佩州作为眼下朝廷中炙手可热的红人,自然也不例外。
    “站住!”门口站岗的两名世兵见到拿着礼物、身穿便装的慕容宝一行人,还以为又是来走后门的,当即不客气的拦住了他们,“你们干什么的?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你们放”慕容宝身后的马三闻言大怒,刚想出言呵斥,却被慕容宝给及时拦了下来。慕容宝接下象征着自己身份的腰牌,笑着递了过去“劳烦二位,将此物呈给白将军。”
    “晋阳王府?”站岗的世兵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结结巴巴的问道,“你您是”
    “请转呈给白将军,”慕容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若白将军问起,就说,故人来访。”
    “是!您请稍等!”
    世兵向慕容宝行了个军礼,赶忙转身跑进宅邸通报去了。晋阳王府的人可怠慢不得,别说他这一介小卒了,就是当今天子,见了晋阳王,也得礼待三分。
    “卫将军!”不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就从府内传来了。白佩州三步并两步的从内堂跑至门口,看到慕容宝,急忙俯首拜道,“末将参见卫将军!”
    “哈哈哈,佩州啊,不必多礼,”慕容宝见到白佩州,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了,“你我也不是外人,这些虚礼,以后就免了吧!”
    “末将不敢,”白佩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恭敬道,“末将御下无方,怠慢了卫将军,请卫将军恕罪!”
    “言重了,言重了,”慕容宝拉起白佩州的手,边往里走边问道,“对了,上次攻城时的伤,可好些了吗?”
    “全赖王爷和将军之福,已经无甚大碍了。”
    “那就好,”慕容宝点点头,望着眼前毕恭毕敬的白佩州,试探性的问道,“兄弟,我想问你个事儿。还望你,如实相告。”
    “卫将军请问,末将定知无不言。”白佩州急忙保证到。
    “好,敢问兄弟帐下,可有一个叫罗初的兵卒?”慕容宝死死盯着白佩州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敢问将军,此人是哪里得罪了将军吗?”白佩州愣了愣,他没想到慕容宝上来就问罗初的事情。但在他的印象中,罗初并没有见过慕容宝啊。慕容宝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呢?出于谨慎,白佩州没有轻易透露罗初的消息,而是反问了回去。
    “是有一些渊源,兄弟,若你知情,还请如实相告。”慕容宝原本还有些不确定,但现在,他已经有九成的把握确认罗初就在这儿了。
    白佩州望着慕容宝热切的眼神,有些举棋不定了。当年他在武威将罗初救下,就觉得这个孩子来路不凡。孤身一人带着那么多的黄金,本就不怎么寻常。再加上后来白佩州和他相处久了,在彼此信任的情况下,才慢慢从他嘴里套出了一些话。原来,他竟是前凉国并肩王罗恕的儿子,而那时候,罗恕全族的尸体早已被发现在荒郊野岭之上,死因不明。为了保护他,白佩州擅自隐瞒了这一实情,并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现在见慕容宝如此急不可耐的模样,又联想起当年与罗恕一起出城的正是慕容宝,白佩州心中顿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难道当年灭掉罗初父母满门的,是慕容宝?!
    想到这儿,白佩州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充满警惕的对慕容宝说道“卫将军找错地方了,末将这儿,并没有姓罗的士卒!”
    “兄弟,我也实话和你说吧,罗初,是我大世正在追剿的逃犯,你可别做什么傻事,”见白佩州前后反应如此之大,慕容宝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了,“你是当今天子身边的红人,我慕容宝是给你面子,才先来和你商量的。否则,我今天带来的就不是礼物,而是军队了!哥哥我再问你一遍,有没有罗初这个人?!”
    “没有!”白佩州怎会听不出慕容宝话语中的威胁?但他只知道,罗初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孩子,还曾经救过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逃犯?分明是慕容宝想要斩草除根,才编出这样的谎话!
    “很好,”慕容宝挑了挑眉毛,很显然,白佩州的硬气超出了他的预估。望着一脸刚毅的白佩州,慕容宝冷笑了几声,“兄弟,够义气。但你也别得意的太早,罗初这个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你不给,就别怪哥哥玩硬的了!”
    “将军的话末将听不明白,我这里,的确没有姓罗的士卒。”
    “知道,知道,”慕容宝点点头,转身就往外走。临走前,还轻飘飘的扔下一句,“白佩州,我晋阳王府想要一个人、想做一件事,易如反掌。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把罗初带到我这儿来。过了时限,不仅罗初要死,你,也逃不掉!”
    “我晋阳王府,捧得起你,自然也摔得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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