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家的一顿饭吃得周胤绪大开眼界,他自觉在定襄也是见过世面的,但到了琅州不过三天,已经打碎了他过往将近二十年的经见。
    周胤绪没有在文家留宿,他回到宅邸后,搂着阿门一夜没睡好,整晚都在做支离破碎的梦,以至于第二天到瑁梁府衙的时候,眼下都带青。
    宋圣哲见了他,不由关切地问候了一句,“周大人,昨晚没休息好?”
    宋圣哲的语气平常,但周胤绪硬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丝勾撩意味,转而又想起昨天彭平康说的“任意车”,于是他对眼前的宋圣哲,就多了几分恶感,便只是淡淡地应道,“嗯,是啊。”
    宋圣哲见周胤绪不愿多说,又客气了一句,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地。
    过了一会儿,一名小吏走到周胤绪身旁,将他身侧香炉中的公库印香铲了,换了种新的香药,“周大人,这是宋大人送您的。”
    周胤绪皱了皱眉,刚想开口拒绝,但闻到香炉中的新换上香,又觉得莫名熟悉,“这是什么香?”
    小吏笑着答道,“是‘玉华醒醉香’。”他顿了顿,特意补充了一句,“这香是宋大人特意送您的,不是公使库中的。”
    周胤绪轻轻地“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道,“对了,今日范大人与宋大人不下乡吗?”
    小吏道,“今儿是七夕,乡间自有庆节民俗,县官与胥吏均从乡间习俗,因而多不办公,如此,两位大人也无须下乡了。”
    周胤绪点点头,“原来如此。”他想了想,站起了身,“有劳你跑这一趟腿,我去向宋大人道声谢,这香你就搁在我桌上罢。”
    小吏应了是,周胤绪便出了屋,走到宋圣哲的办公处。
    宋圣哲见到周胤绪来了也不惊讶,还是同往常一样,笑眯眯道,“周大人,有事?”
    周胤绪在宋圣哲桌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无事,只是来向宋大人道声谢。”
    宋圣哲道,“一点香药而已,不值一谢。”他笑道,“只要周大人觉得好些了,我就安心了。”
    周胤绪道,“是好些了。”他揉了一下额头,“我只是好奇,这琅州的香药方子,都是从哪里来的,配出来的香,如何都这般香甜?”
    宋圣哲道,“《香谱》众多,譬如,沈立之香谱、洪驹父香谱、武冈公库香谱、张子敬续香谱、潜斋香谱拾遗、颜持约香史、叶庭珪香录,多为宋代流传,琅州各人有各自的偏爱。”他说着,对周胤绪又是一笑,“周大人要是好奇香药方子,说了香名,我告知哪本香谱就是。”
    周胤绪笑道,“原来都有香谱,我还以为全琅州独我一人不懂配香呢。”
    宋圣哲道,“自然都有谱,若是无谱配香,岂不是白费了好香药?”
    周胤绪看了宋圣哲一会儿道,“这样说来,琅州人做事,也是如此循规蹈矩了?”
    宋圣哲道,“自然,无谱之事,琅州人轻易不会去做。”
    周胤绪道,“琅州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啊。”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我昨儿去赴宴,偏偏遇上桩无谱的事,一时不知怎么办,为难了一宿呢。”
    宋圣哲打量了周胤绪一眼,道,“周大人既为难了一宿,今日本该好好休息才是,怎的还如此劳心费神呢?”
    周胤绪道,“我方才来时,着实累得很,不过闻了宋大人送我的‘玉华醒醉香’便觉得好多了。”他笑了笑,“这‘玉华醒醉香’,当真有效,难怪昨日文好德的身上也佩着这香呢。”
    宋圣哲道,“是么?”他观察着周胤绪的神情,打趣了一句,“文好德佩这香,定是防着旁人灌他酒罢?”
    周胤绪道,“我想也是,但我却没让他如愿。”
    宋圣哲哈哈一笑,“促狭,促狭,周大人是笃定文好德不敢推拒罢?”
    周胤绪道,“若是独我一人,文好德或许会欺我年少,可昨晚彭都督也在,文好德顾及我与他的面子,自然不敢不喝。”
    宋圣哲“哟”了一声,“周大人这话说的,好像谁欺了周大人年少似的。”他半真半假道,“这话要让周太师听见了,回头怪罪下来,我可是要喊一声冤的啊。”
    周胤绪道,“范大人与宋大人都十分照拂我,旁人再想欺我,也有两位大人护着,我心里可是清楚的。”说完,周胤绪的话锋一转,“只是我来瑁梁任官,本是想有所历练,两位大人如此护我,倒少了我的锻炼了。”
    宋圣哲道,“周大人刚来,往后锻炼的事儿可不少呢,也不必急在一时罢?”
    周胤绪道,“有道是,‘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若是失了时,就再难得了。”
    宋圣哲不动声色道,“不知,周大人指的是何‘时’?”
    周胤绪道,“上邶州一事,”他顿了顿,继续道,“上邶州一事,怎的不听两位大人同我说起过?”他垂下眼帘,“昨儿我听彭都督提起此事,好半天接不上一句话,就怕说错了,惹他嘲笑呢。”
    宋圣哲笑了一声,“其实,无论周大人对上邶州一事如何评说,彭大人都不会因此嘲笑周大人的。”
    周胤绪道,“为何?”
    宋圣哲道,“一州有一州的情形,瑁梁众官与上邶州地方官的交情尚浅,如何能因几句传言就裁断他州是非呢?”他又笑道,“不过,或许是彭大人耳目灵通,比你我知晓得都多一些,那也未可知。可即便如此,我也劝周大人一句,上邶州一事,周大人不宜置评。”
    周胤绪闻言,沉默了片刻,道,“宋大人如此说,那昨日文好德真是白被灌了一肚皮的酒。”
    宋圣哲道,“周大人何出此言?”
    周胤绪道,“昨日在宴上,文好德说他听闻,狮城传言上邶州经略使纪万里通敌卖国。我当时怕担干系,就举杯敬他,灌得他下不了桌才罢。若早知范大人与宋大人已回了他,我拿两位大人的话堵了他的嘴便是,何必如此为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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