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在往一根铁轮轴上套上青铜衬套的时候,邰通从外面拿着一张拜帖进来了。
    安景瞟了邰通一眼,就道,“替我推了罢。”
    邰通待在原地不动,安景也不理他,低头继续做手上的活。
    站在旁边的常川开口了,“主子,这做了一上午的活儿了,且歇一歇罢。”
    安景一抬头,邰通还没走。
    安景便把那根铁轴往旁边轻轻一放,站起了身。
    常川立刻端来盛满清水的脸盆,准备给安景净手。
    不料,安景抬起一脚,正踹在常川的膝处,常川吃痛,一个趔趄,哗啦一声,盆翻水倾,顿时满地狼藉。
    安景踹完了还不满意,对着常川就骂道,“主子做什么就是什么!还需要你一个奴才在旁边指手画脚?”
    常川跪在地上低着头听安景的斥骂,也不敢申辩。
    安景骂了几句见屋内两人都没什么反应,顿时更生气了,他狠狠踢了常川一脚,一指屋门,“滚滚滚!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常川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邰通还是维持着刚才进来时的姿势,拿着一张拜帖,不言不语地看着安景。
    好像看不到安景刚才发作的这一场似的。
    安景对着这样的邰通骂不出口了,他困兽似地在湿淋淋的地上来回踱了几步,终于在一把椅子上落了座。
    邰通看着安景踱步,看着安景落座,但就是不说话。
    安景连续吸了几口气平复心绪,才冷声问道,“这回又是谁让你难办了?”
    邰通躬身,双手捧上拜帖。
    安景一只手一把抓过帖子,在帖子上留下一个黑黑的手爪印,他翻开,对着帖子下面的落款“国子监生徐知让”皱眉,“这又是谁?”
    邰通道,“是徐国公的第五子。”
    安景把拜帖往潮湿的地上一掷,“徐国公府真是教得好规矩!让一个庶子登门致歉?”
    邰通慢慢弯下腰,把那张拜帖捡起来,却并没有开口说任何劝慰的话。
    安景说这话,其实就是找个不痛快的发泄口。就算今天投拜帖的是徐广的那两个嫡出儿子,安景也会嘲笑徐广的两个嫡子至今连个功名都没拿到。
    即使安景自己既是庶出,也不读四书五经,但这并不妨碍他以这两个理由取笑徐府。
    安景看邰通把帖子捡起来了,闷声道,“必须要见吗?”
    邰通点头,“太皇太后颇为关心主子。”
    徐贵妃因为这事被太皇太后安氏说了几句,徐府就必得有反应。
    因此,不管徐氏是不是真心致歉,安景也得有所回应。
    否则安景就成不讲理的那一方了。
    当然,徐氏和他的举动,不管有什么别的考量,都是做给内宫里的人看的。
    至于安景是不是真的受了冒犯,是不是真的接受了道歉,反倒没人在意了。
    想到这里,安景就生气。
    他当然不能说太皇太后关心他关心错了,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踩徐氏道歉这件事,于是只能找这个致歉人的麻烦。
    于是安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邰通道,“还有半个时辰,徐公子就要到了,主子不如先更衣罢。”
    安景明白邰通提前半个时辰才通知自己这回事,是因为怕自己知道得太早就能找借口溜了,但他还是作出生气的样子,“更什么衣?他一个庶出子,难道还想我穿礼服迎他?”
    邰通道,“主子也得想想太皇太后的一片慈心。”
    安景和邰通对视了一会儿,泄气似地把外面的常川喊进来了。
    常川和安景转到隔壁屋子的屏风后面去更衣的时候,邰通不由开始打量那根铁轮轴,以及上面的青铜衬套,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他知道安景在做一辆车,但是他实在看不出安景做的这辆车到底比现在用的车优越在哪里。
    邰通皱了皱眉,就转身出了屋子去前面关注迎客的布置了。
    徐知让是一个人来的,来得非常准时。
    徐知让和安景一样的年纪,他还没考过科举,并没有功名在身,于是他见安景就得行大礼了,“国子监生徐知让拜见福嗣王。”
    安景道,“免礼,赐座罢。”
    徐知让便坐到了客座上,一坐下来便单刀直入道,“家父日前因皇命造访福嗣王府时,对福嗣王有所冒犯,今特遣我来于嗣王府致歉。”
    安景淡淡道,“事出有因,无妨。”
    徐知让站起身,辑手道,“谢福嗣王体谅。”
    安景道,“徐公子不必多礼。”
    徐知让道,“家父那日多有失言,请福嗣王切勿怪罪。”
    安景道,“不会。”
    徐知让道,“福嗣王果然宽厚。”
    安景道,“徐国公也是为皇兄分忧。”
    徐知让道,“福嗣王这么说,我便安心了。”
    安景点点头,刚想端茶送客,徐知让就接着道,“为表歉意,家父还遣我送一份礼物予福嗣王,请福嗣王笑纳。”
    说罢,徐知让从身边的小厮手中接过一个小小的盒子,亲手捧到安景面前。
    安景没接,他笑了一声,“徐国公若送礼,奉上的也应该是礼单,这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需要徐公子这般送上?”
    徐知让道,“福嗣王看了便知。”
    安景转头对邰通笑道,“这徐国公府的规矩真是让人捉摸不透,送致歉礼还偏偏打个哑迷。”
    徐知让恭敬道,“这是家父献给福嗣王的一份心意。”
    安景接过了礼盒,却没有打开,只是放在一边。
    徐知让继而道,“家父还说,福嗣王苦夏,得好生休养,万不可为此事多思多虑,因此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安景听到这句话,想了一想,才回答道,“我府中内外都有专人打理,我自然无虑。”
    徐知让再次辑手道,“是家父多虑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安景才让邰通送徐知让出去了。
    常川看着安景神色平静,好像并没有要再生气的样子,才小心翼翼地又站到他身边去。
    安景并不在意常川如何,只是随手打开了刚刚徐知让送来的那个礼盒。
    常川不由好奇地瞄了一眼,礼盒中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宝物。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块银珠浦翠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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