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 赵明劼批阅完奏折, 回了景明宫。他本想为秦薇薇换一座宫殿,但她说在这住习惯了, 不想搬,他便随她去了,只是让人将景明宫重新装饰了一番,又赏赐了不少东西。
    他进门时, 没让宫人通报, 由贴身太监荣安陪着,匆匆走了进去。
    快到寝宫时,他听到了一阵女子欢快的笑声, 脚步不由放慢,一步一步靠近,留意着里面的动静。
    他许久不曾听她如此开心地笑了……
    “落子无悔, 箐儿, 我都让你多少回了,你这耍赖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啊呀啊呀, 娘娘, 奴婢这不是才学吗?怎能和您比?您就让让奴婢吧, 奴婢这、这也输得太惨了!奴婢就退一步, 就一步哈!莨儿, 你快来帮帮我吧!”
    “你这丫头, 还叫起帮手来了。”
    “娘娘, 奴婢就是叫十个帮手也不是您的对手呀!”
    ……
    “皇上, 皇上?”看皇上在门口停了许久,似在发愣,荣安轻声唤道。
    赵明劼回过神,神情冷了冷,抬脚进了门。
    看到他时,屋内的笑声一下便停止了,箐儿和莨儿慌忙过来行礼。
    赵明劼的视线落到软榻的矮桌上摆着的碧玉棋盘上,那是他前几日刚赏赐的。
    斜坐在软榻上的女子放下了手中攥着的白玉棋子,不疾不徐地下了榻,款款走到他的面前,福了福身,低低唤了声:“皇上。”
    赵明劼挥了下手,荣安知趣地招呼上两个小丫头一起离开了。
    “皇上可要喝茶?”秦薇薇神色淡淡,并未看他,只是盯着他腰间的玉带。玄色的龙袍配上明黄色的玉带,高高在上的帝王,已然不是当初手中无权的傀儡太子了呢。
    赵明劼没有答话,径直坐到了软榻上,看着未尽的棋局,沉声道:“你喜欢下棋?”
    “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你过来,我陪你下一局。”赵明劼收了棋子,唤她。
    秦薇薇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一颗白子,目视棋盘,道:“皇上先请。”
    一颗黑子落下,赵明劼看向她,但见她左手托腮,凝眉沉思,纤纤玉指将白子落到棋盘上。
    两人相对无言,只在棋盘上厮杀,势均力敌,不分伯仲。
    他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自从他把她从鲤华院带回,她不吵不闹,安静柔顺得一如从前。可偏偏是这样,他才觉得心里不安,看不穿她的内心,他便觉得抓不住她。她虽然对他恭顺,却几乎不正眼看他,他若不同她说话,她可以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半晌,赵明劼道:“我有一件事同你商量。”
    “皇上请说。”秦薇薇头都没抬一下,目光始终停留在棋盘上,状似认真思考。
    “今日李太师特意进宫找我,提到……选秀一事。”他盯着她的脸,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可她神情如常,并无半点两样,且半字未应,仿若未听见一般。
    赵明劼等了许久,没等到她说什么,只得皱了皱眉,道:“我推了。”顿了顿,他又道,“可李太师又提到他的长女,言下之意想让他的长女进宫。李太师是三朝元老,在朝中有一定的威望,直接驳了他怕是不太好。”
    秦薇薇落下一子,赵明劼低头一看,一愣,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黑子已经落了下风,而她的白子却颇有大杀四方之势。
    “皇上为什么要同臣妾说这些?”
    “我想知道你的意思。”
    “臣妾的意思重要吗?臣妾父皇有三宫六院,皇上的父皇也有三宫六院,他们想要哪个女人,可从未问过自己的皇后愿不愿意,肯不肯。”
    “那你是……同意了?”赵明劼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气闷得紧。
    “皇上有人伺候,自不必非到臣妾这,这后宫会日渐充盈,各色美人让皇上目不暇接,倒也省了臣妾的事。不过,臣妾有个坏毛病,别人用过的东西臣妾不要,别人睡过的男人……臣妾……嫌脏。”她淡如清风地说着,仿佛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
    赵明劼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愕然地看着她,全然无法想象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若是碰了其他女人,她便……嫌他脏?她哪来的胆子!
    他是皇帝,要什么样的女人不可以,难道会为了她一人而空置后宫吗?
    他气恼地落下一子,还未仔细看棋面,便听到她幽幽地说:
    “皇上,你输了。”
    他低头一瞧,果然,黑子败局已定。是他小瞧她了,他本以为她一介女流,只是会下棋罢了,没想到她的棋艺竟还不错。
    “罢了,侍寝吧。”他起身,率先走到里间。
    秦薇薇斜眼一瞥,跟在他的身后走到他的面前,面向他,为他解开腰带,挂到了衣架上。衣服顿时松散开来,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她伸手去解他的扣子,双手却被他握住了,她皱了皱眉,抬头看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赵明劼抱起她,将她放到了床上。
    秦薇薇不言不语,脸侧向了一边,可他却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
    “今日我收到了从霄的书信,他在信上说,十月十五,秦樱樱产下一名男孩,活泼康健。”他看着那双沉静的眸子,放低声音,诱哄般地说道,“你也为我生个儿子,可好?”他与她成婚已有一年,可她肚子一直没有消息,而他又没有其他嫔妃,那帮大臣们一个个以此为借口要他广开后宫,他不胜其烦。
    若她能为他生个一儿半女,便能堵住那帮大臣的嘴。
    秦薇薇对上他希冀的眼神,脸色却沉了下来,她正欲开口,却被他堵住了唇,唇齿交融,她黯然地闭上了眼,没有半点抗拒,由着他为所欲为。
    *
    第二日中午,尚食局依照惯例送来了温补的汤药,药方是太医院的马太医开的,自秦薇薇登上皇后之位开始,每隔三天便送一回,说是宫中惯例,用于调理身体的。
    莨儿端过汤药,闻了闻,正要拿出去倒掉,却被秦薇薇喊住了。
    “还是和之前一样?”秦薇薇坐在椅子里,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的指甲,懒懒问道。
    “是的。”莨儿点了点头。
    箐儿一听便气了:“那些人真该死,这样来害娘娘!”她转而向秦薇薇说道,“娘娘,我们还是告诉皇上吧,再这么纵容下去,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变本加厉。”那个马太医联合了尚食局的人在娘娘的汤药中放了无色无味的□□,长期服用会让人气血亏损,无法怀上子嗣。幸亏莨儿精通医药,闻出不对,没让娘娘喝。
    告诉赵明劼?呵,告诉他做什么?这么好用的一颗棋子,总要妥善利用了才是呀。秦薇薇笑了笑,眼睛闪过一抹算计。
    这时,门口的小太监姜源过来通传:“娘娘,太师府大小姐李梦汐求见。”
    “哦?”这就找上门了?秦薇薇笑容敛去,招手让莨儿过来,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
    莨儿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秦薇薇交代姜源:“让她进来吧。”
    很快,李梦汐便由一名丫鬟陪着,走了进来,见了秦薇薇,屈膝行礼:“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秦薇薇好好看了她一番,夸赞,“李小姐天姿国色名不虚传,你一来让整个后宫都失色了。”
    李梦汐羞怯地低下了头,道:“臣女惶恐,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万千之一。”她忍不住偷偷看了眼面前母仪天下的女子,心中却有些不屑。当初皇上将她从大祁带回时,她曾远远看过她一眼,虽然脸长得不错,却丝毫不懂打扮,总是一身素白,妆容也淡得几乎没有。
    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讨皇上喜欢?皇上不过是顾及她大祁公主的身份,给她几分面子罢了。
    父亲已经跟皇上提及让她入宫一事,凭她的家世、容貌和才情,封妃是毫无悬念的,届时她定能碾压皇后一头,宠冠后宫。
    “娘娘,该喝药了,药快凉了。”一旁的莨儿端着药碗,催道。
    秦薇薇皱了皱眉,问道:“可加蜂蜜和冰糖了?”
    “这……还没有,奴婢这就去拿。”
    “你仔细着别把药洒了,先让李小姐端着吧。”
    “是。李小姐,麻烦您为奴婢拿一下。”莨儿顺手将药递给了身旁的李梦汐,去拿蜂蜜了。
    这药……李梦汐看着自己手中的药,想起了父亲同她说过之事,父亲安排人在皇后的汤药中加了料,便是这个了吧?想来她已喝了许久,难怪皇上虽日日宿她宫中,她的肚子还是不见动静。
    这也怪不了谁,后宫之争、皇嗣之争本就如此,只有真正有实力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李小姐,过来坐本宫身边,让本宫好好看看你。”秦薇薇笑着招呼她。
    “是。”李梦汐乖巧地应着,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把药放置到桌上,问道,“娘娘,您身体不适吗?为何要喝药?”她故意问道。
    “这药是太医院为本宫配的,说是用来调理身子的,只是这药实在太苦,每次本宫都要让莨儿多加些蜂蜜和冰糖才入得了口。”
    “娘娘,良药苦口,既是太医院特别为您配的,可定要按时吃为好。”
    “这个自然。”秦薇薇颔首,又道,“昨日皇上跟本宫提起选秀一事……”她眸色淡淡,察觉到她竖起了耳朵,急切地等着下文。
    “本宫想,这后宫确实冷清了些,连个陪本宫说话聊天、散步赏花的人都没有,着实无趣,若是多些个乖巧懂事的姐妹,既能伺候好皇上,又能陪陪本宫,倒也不错。”
    李梦汐面有喜色,道:“娘娘所言极是。”
    “本宫稍晚会再和皇上商量,问问皇上的意思。今日天气好,本宫先去换件衣服,等下李小姐陪本宫一起去外面走走,也好让李小姐先熟悉下宫中情形,如何?”
    “臣女荣幸之至。”李梦汐只差没笑出声。听皇后之意,是有意让她进宫了吧?
    “那李小姐便在这稍待片刻吧。”秦薇薇起身,带着箐儿离开了。
    屋内便只剩李梦汐和她的丫鬟,还有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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