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多,两人走进这条旧巷子里,间隔过远的昏黄路灯基本就是摆设,连一米内的路面都难以看清。
    唐励尧举起手机照明:“非得这么晚来?你哥会不会睡觉了?你把他吵起来,他更要发脾气。”
    顾缠摇摇头:“他睡得晚,而且大半夜的他才不好将我赶出去。放心吧,我有经验。”
    唐励尧也就不多嘴了,其实他心底有些抗拒见顾严。
    究竟在抗拒什么,琢磨不透。
    经过一栋二层小楼时,唐励尧微微顿住脚步,想起一件事:“对了,之前陪你过来这边,我听几个阿姨聊天,听她们说起这家人的遭遇,你知道么?”
    原本那天就想问顾缠,但她从家中跑出来时魂不守舍,两人聊起别的,他也就忘记了。
    “这家人?”顾缠扭头看一眼,没印象。
    但随着视线向上移,落在二楼紧闭的窗户上时,她想起来了。
    那间房里曾住着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婆婆,喜欢站在窗前拿绷子绣花,曾在她赶夜路时推窗为她照过明。
    哦对,是住着孪生姐妹俩。她曾将妹妹看成刚去世的姐姐,还被吓到过。
    唐励尧随她看向二楼窗户:“她们说姐姐年轻时是个绣娘,靠卖绣品供妹妹读书。可后来她眼睛瞎了,就没再绣了。估计是心里有怨气,死后眼皮一直合不上。”
    而妹妹笨手笨脚,平时只会做点简单的针线活,却在姐姐去世以后,忽然开始绣花。
    “通宵达旦的绣,十几天之后熬死了。”
    顾缠这才知道,原来她见过的“妹妹”也过世了。
    “这听着可不太妙。”她深深吸口气,忽觉夜风阴冷,裹紧自己的小棉袄。
    “听上去是不是像姐姐死后借妹妹还魂,把妹妹也带走了?”那些阿姨们都是这样讲,唐励尧起初也这样想,但越寻思越不对。
    当时姐姐眼皮儿合不上,妹妹一遍遍念叨她有心愿未了。
    眼瞎之前她接的最后一单生意,是给一户人家绣个孩子穿的肚兜。
    后来她出了事故,命虽保住,眼却瞎了。
    肚兜没绣完,也不可能再绣,她就让妹妹去把定金还给雇主,雇主家却搬去了北方。
    在当时的条件下,除非雇主回来,否则这钱九成是还不上了。
    她便一直住在这条旧巷子里,儿女几次想将她接走都不肯。
    其实唐励尧不大能理解这种执着,在他眼中就是属于偏执型人格,爱钻牛角尖。
    当然这并非重点,重点是妹妹将那绣了一半的肚兜翻找出来,重新绣完了。
    唐励尧不认为是姐姐的鬼魂附身妹妹完成的。
    试想以她一辈子不肯欠人一丁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为了还债,再欠下更大的债,害死自己妹妹?
    真相应该是,妹妹主动替姐姐完成了这个遗憾。
    那么问题来了,笨手笨脚的妹妹怎么会刺绣了呢?
    年轻时候都学不会,快入土了突然学会?
    当时唐励尧想不通,现在倒是福至心灵:“因为这条巷子里,住着一位连简南柯都得回老家请帮手,才敢亲自上门拜访的‘大师’。”
    “你怀疑是我哥?”顾缠抬头望向前方被笼罩在黑暗中的破旧楼房。
    突然一道光从高处射过来!
    顾缠险些被闪瞎了眼,唐励尧将她往屋檐下拽。
    “是我哥……”顾缠抚着胸口,“他有一个强光手电筒,宝贝得很。”
    有一次停电她扭开用了下,被他骂一晚上。
    他俩顺着手电光走过去。
    顾严拿着手电筒站在自家二楼的露台上,大半夜依然带着棒球帽,折腾的很严实。
    顾缠在楼下立正站好,等他关上手电才敢仰头:“哥,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顾严冷笑:“那小子站在别人门口讲话讲那么大声,巷尾的鸡都能听见,我被吵醒不正常?”
    唐励尧诧异,他说话超小声的好吗,几乎是耳语:“顾先生,你现在好像更大声吧?”
    “哥。”顾缠担心他俩吵起来,别看唐励尧多半时候挺好说话,冲起来一点也不输给顾严。
    她噔噔爬上梯子,“唐励尧刚才跟我说起那两位老婆婆,你知道……”
    顾严打断:“我不知道,我可不像唐家大少爷那么有钱那么闲,天天蹲在角落听人讲是非。”
    什么?!唐励尧恼火地想撸袖子冲上去打他。
    顾缠说:“看样子你知道。”
    顾严瞥她一眼:“怎么,出去几天你学会看相了?”
    顾缠继续问:“是你干的吗?”
    顾严转身进屋去了:“关你什么事?”
    “他的态度告诉我,就是他干的。”顾缠低头对楼下的唐励尧用口型说。
    唐励尧的恼意逐渐凝固住,心中有石头悄悄落地的声音。
    他明白之前为什么会抗拒来见顾严了。
    除了简南柯的提醒,种种迹象表明,顾严是个很可怕的邪门歪道。
    唐励尧不是怕,是不太想面对,不想打乱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
    他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
    如果一切都是阴谋,想得深一点,会不会是顾严引导着石俊发现了他的蹀躞吊坠,引导着石俊复仇,目的就是让他一步步成为顾缠的人形傀儡,成为她的玩具……?
    唐励尧真不敢去想。
    即使顾缠一无所知,他恐怕也会迁怒。
    现在他稍稍恢复了点信心,会帮邻居完成遗愿的顾严,应该没那么可怕。
    “上来啊。”顾缠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
    唐励尧回过神:“你哥让我进去?”
    顾缠觉得他有点憨:“他不让你进了你再出来。”
    唐励尧:“……”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他开始爬梯子,摇摇晃晃的:“你家这破梯子该换了。”
    “我看是你没爬过这种梯子。”顾缠蹲下来帮忙按住梯子顶端,“而且你怎么能说换梯子……”
    唐励尧立刻get到她的点,勾起唇角邪魅一笑:“女人,明天我就给把这条巷子收购了,盖成别墅送给你。”
    顾缠乐的合不拢嘴。
    顾严进屋时没锁门,只虚掩着,顾缠推门带着唐励尧进去。
    这气味,唐励尧皱起鼻子,顷刻间又恢复如常,礼貌的站在一边。
    因为唯一能坐的短沙发被顾严躺着。他摘了帽子,却又将帽子盖在脸上。
    顾缠进屋里拿来两个小马扎,给唐励尧一个,自己坐一个。
    又烧一壶热水,刷两个搪瓷杯。
    穿着讲究的唐励尧捧着写有“劳动最光荣”的搪瓷杯,一米八五的身高坐在小马扎上,感觉自己还不如蹲着。
    顾缠喝着水,闲话家常般地说:“哥,今晚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位画家的助手在舞台上突发心梗死了……”
    顾严不说话。
    顾缠接着说:“简南柯你知道是谁么?一位有名的风水大师,他说人是你杀的……”
    “他说的没错,是我杀的。”顾严的语气认真极了,“回来的时候,我还顺便去了趟太空,杀了几个外星人。”
    唐励尧心道厉害,没十年功力,怼不了这么丝滑。
    顾缠早习惯了,没啥感觉,将这题掠过,问出最在意的一题:“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手势?”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因为不敢再尝试,她便画了下来。
    过于潦草,但他若懂必然懂。
    顾严果真没继续呛她,眼尾一瞄,眉梢紧蹙,坐起身来。
    帽子滑落,唐励尧终于清楚了他脸上老树盘根般的疤痕,表情不动,只眼皮儿跳了跳。
    “挺快。”比想象中快太多。顾严看着那张勉强能称为图的东西,“试过了?成功了?”
    顾缠心里“咯噔”一声,扭头看一眼唐励尧抿紧的唇:“简南柯说,小唐先生往后可能会失去自我意识,变成一个人形怪物?”
    顾严用牙咬开啤酒盖,冷漠道:“会不会变,那得看你想不想。”
    搪瓷杯重重往茶几一按,唐励尧维持着最后一丝风度:“所以,我那个被换骨头的噩梦真是你搞的鬼?”
    “是我干的,有什么问题?”顾严看向他,“你当时都快死了,你有的选?”
    “可是……”顾缠也算对唐励尧有了一定了解,“他或许宁愿死,也不想成为怪物……”
    “轮不到你说怪物!”顾严倏然转头看向她,目光凶狠,“你如果称这为怪物的话,那我就是怪物生的儿子!你就是怪物生的女儿!”
    一句话将唐励尧和顾缠都说愣了。
    唐励尧脑子转的更快,瞬间想到顾向枫!
    顾严眼风似刀:“顾缠,你失忆了?你不是曾经问过我,爸的骨头有没有毛病?”
    顾缠随后反应过来:“爸爸他……”
    温秘书第一次来找她时,给她看过一张旧病例,说她爸爸曾经全身瘫痪过,因为没钱治疗早早出院。
    半年后再出现时已经结婚,身体也完全复原了,甚至比从前更好。
    温秘书还怀疑是他们顾家人有祖传的治愈能力,她的血才能救活唐励尧。
    原来不是。
    “是妈妈懂得这种……,所以就像你用我的血救了唐励尧一样,妈妈用她的血救了爸,爸的瘫痪才能痊愈?”顾缠想说这种邪术,因为怎么看都像邪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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