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穿一身僧衣,头顶受着戒巴,眉毛很长,眼睛明亮,神情慈悲。
    青源寺的主持,璧和。
    “大师,”莫颜行了个礼。
    璧和大师浅笑,“施主此次来,是来给老夫人祈福的吗?”
    “正是,”莫颜点头。
    “听闻太师不在京中,多日未见,不知太师一向可好?”
    莫颜心头又暖又涩,“劳大师记挂,祖父还好,前几日小女刚去见过他老人家。”
    璧和大师笑而不语,眼睛打量着莫颜,他的目光太过清亮,似乎能够洞察一切,让莫颜心头滋味复杂。
    她还记得,前世太师府出事之后,璧和大师是为数不多的挺身支持太师府的人,带领一众僧人为太师超渡亡灵。
    虽说是出家人,但他与太师年少相识,友情深厚,互为知己,平时见面并不多,一年也只见两三次,但真正的友情是在危险之时,方显真本色。
    璧和垂眸,眼中隐去一点暗光,把手腕上的一串珠子退下去,递给莫颜。
    “施主近日多有烦忧之事,需静心安神,这串佛珠赠予施主,万望你好自珍重。”
    璧和大师似乎一语双关,莫颜心头一跳,她也不知道大师是否……看出了什么,但她也不怕,大师总不会害她。
    她双手接过,再次道了谢。
    “阿弥陀佛,人生在世,必是一日遇佛,一日成魔,施主,心中的所想,莫要太过执着,有所放下,才能有所得。”
    莫颜呼吸微滞,“小女定当谨记大师教诲。”
    璧和大师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莫颜心里一阵唏嘘。
    月儿在一旁小声问:“小姐,大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奴婢一句也听不懂?”
    莫颜点点她的额头,“大师的话自有深意,好好琢磨吧!”
    月儿一乐,“奴婢不要懂,奴婢只要懂得伺候好小姐就好。”
    她回头看看,莫玉儿正跪在蒲团上,哼了一声,“就该给她点教训!”
    “走吧,不必理她,想必她不会真的跪两个时辰。”
    “可刚刚小姐明明说……”
    “她会装晕。”
    主仆两人到了庄园,莫颜看着之前祖母住过的小院儿,恍如隔世。
    哦,不对,她已经是隔了一世。
    心头沉重,莫颜手抚着屋里简单的事物,低声吩咐月儿:“准备好东西,我要亲自好好收拾一下,再和祖母好好说说话。”
    “是。”
    又是打扫,又是写经文,忙活了一个多时辰,莫颜手里的笔还没放下,就听到外面有声响。
    月儿走进来小声回禀,“小姐,真叫您说中了,二小姐被珠儿扶着回来了,说是在佛前晕过去了。”
    莫颜嗤笑一声,慢步走到屋门口,珠儿身上的伤还疼,又得扶着莫玉儿,脸上表情有点扭曲,“大小姐……我们小姐晕过去了……”
    莫颜看着装晕的莫玉儿,毫不客气讥讽,“东西准备不好,银子带不够,现在连跪一跪都晕,不知道还能干点什么。”
    珠儿尴尬的站着,莫颜眼瞅着莫玉儿的脸不可控制的红了。
    她微勾唇,“晕了就扶下去,别在这儿碍眼,今日没跪够的时辰,明日补足!”
    珠儿咬咬嘴唇,抬腿就往主屋走。
    月儿拦下她,下巴一指厢房,“那边!”
    珠儿呆住,“可……那是厢房啊。”
    “就是厢房,”莫颜慢条斯理,“这院子原是祖母的,主屋只有两间可住,祖母的房间是万不可被人打扰,本小姐住一间,莫玉儿不住厢房,住哪?”
    珠儿:“……”
    她下意识的看向莫玉儿,莫玉儿听得真切,心头恨得不行,差点忍不住大声喊叫,她才不要住厢房!
    莫颜摆明了就是故意!
    可她必须忍,忍!
    她悄悄掐了珠儿一把,珠儿嘴一咧,嘶了口气,低头默默向厢房走过去。
    虽然这里的房间不至于又脏又乱,但久没人住,味道也不怎么好。
    那时候也是跟着老夫人来的下人们才住厢房,里面的东西自然也就略差。
    一关上门,莫玉儿就忍不住睁开眼,推开珠儿压着嗓子骂:“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
    珠儿低着头,满腹的委屈,心说就算是你自己,也斗不过大小姐,得乖乖住到这里来。
    但她不敢说。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脏死了!”
    珠儿忍着痛,开始收拾,莫玉儿咬牙咒骂,期盼着天快点黑,送莫颜踏上不归路。
    到时候看她还怎么狂!
    总算天色暗下来,屋子里掌了灯,山里天更黑一些,现在天已经渐暖,树木枝叶茂盛,周围的树木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庄园里做的都是素斋,虽然简单,但味道还不错。
    莫玉儿舔着脸来和莫颜一同用膳,“姐姐,我听说这里的饭菜很是不错,您多尝尝。”
    她伸手要给莫颜布菜,月儿抢先一步,“不劳二小姐,奴婢来就好,别人布的菜,我们小姐吃不惯。”
    莫玉儿笑容微僵,谁愿意为莫颜做这种事了?!要不是……
    她垂眸看着那蛊加了料的汤,还有莫颜面前那道菜,一丝狠光闪过。
    莫颜似浑然未觉,抿了一口汤,点头赞道:“这汤很鲜,味道不错。”
    莫玉儿心头狂跳,欢喜冲着她的头,让她手指都有点儿发抖。
    “珠儿,给她也盛一碗,尝尝。”
    莫颜这句让莫玉儿瞬间回神,“不,不必了,姐姐,我素来不喜欢这种菌类的汤,还是不喝了,姐姐喜欢就多喝些。”
    “是吗?”莫颜抬眼看她。
    莫玉儿心尖打了个突,“是啊,我怎敢欺骗姐姐。”
    莫颜也不再理会她,慢慢把饭菜吃完,莫玉儿在一旁陪着,忽喜忽忧,一顿饭吃得全然不知味。
    好不容易吃完,莫玉儿起身告退,“姐姐,您好好休息,妹妹告退了。”
    她双腿跪了那么久,一福身痛得要命,莫颜无声轻笑,“好啊,你也好好休息,把腿养好,明天一早接着跪。”
    莫玉儿:“……是。”
    她退出屋,忿恨回头,眼神阴毒,还明天一早?
    明天一早,就轮到你跪在我脚下了!
    莫颜!你给我等着吧!
    时间一点点流逝,莫颜的屋子里已经灭了灯,莫玉儿扒着窗户缝,看到灯光灭下那一刻,她的心都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看看时辰,快要到约定的时间。
    莫玉儿把信号香塞给珠儿,低声道:“你快去后山,把吕小棋叫来,然后,你再去和王爷约定的路口,等半个时辰之后,点燃这个。记住了吗?”
    珠儿有点茫然,“小姐……”
    “你不必懂,按我说的做就是!先叫吕小棋,让他速来,半个时辰后,再点信号香,记住了吗?”
    珠儿看着她凶狠的样子,心里打怵,不敢再多问,“是,奴婢记住了。”
    外面漆黑一片,山间的风又大,吹得草木晃荡,在幽暗的月光里投下摇摇晃晃的影子。
    珠儿有点怕,但又一想,此事一成,她也就不必再做奴婢再受罪,心里又兴奋起来,加快脚步迅速去后山。
    可她刚走出庄园,身后好像有影子一闪,她还没有回过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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