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厢卢锦见辛栢不再急着走,笑意愈浓,她令丫鬟取出个紫檀匣子递给辛栢:“此乃宋家避火珠。赠于公子,聊表妾心。”
    辛栢些些变了脸色:“避火珠稀世珍宝,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大魏只得了两颗,一颗在帝家,另一颗便在宋家。因传避火珠乃是大魏先帝赐与宋家,所以倒无人打其主意。”
    卢锦笑着点点头:“不错。前几日公子大赞此物神异,阿锦便得来搏公子一悦。至于什么先帝赐与,公子不必担心,只要我卢家铁了心,没有不敢为的。”
    辛栢打开盒子,确认是真的避火珠后,他的脸色有些古怪起来:“宋家虽为商贾,但性情刚烈,奉避火珠为至宝。卢家得来珠子,必不是买来或换来。”
    “不错,宋家殊死不屈,我卢家便杀了掌管珠子的少东家,又杀了三十来个不长眼的族老,这才得来珠子。”卢锦说得云淡风轻,笑意端庄,好似在说件和她根本没关系的事。
    辛栢眸色闪了闪,似笑非笑道:“掌管珠子的宋家少东家,传闻可是小姐的老相好。”
    “不是传闻,事实如此。宋郎是我此生良人。”
    “卢小姐可真薄情。”
    “他不过是商贾,反抗世家就得死,这是命。我按照爹爹要求,示好公子,也是我卢家女的命。没有薄不薄情,都是命罢了。”
    辛栢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再未看过避火珠一眼。暗处的辛夷却听得心惊肉跳。
    卢锦按照家族安排,手刃情郎夺走珍宝,只为搏辛栢一悦。而且她看来也丝毫没有悲戚之意,仿佛正如她所说。
    一切和她无干,只是各自顺命而为。商贾少爷的命,卢家小姐的命,生死由命。
    辛栢忽地咧嘴笑了:“宋少爷的死间接由了我,你觉得我会放心,日后与你往来?”
    卢锦的笑意如烟花般荡漾开,然而她的眸底却是一派麻木,明明站在辛栢面前,却如同看向了虚空,徒留唇角挂着的笑温柔又诡异。
    “公子放心。爹爹吩咐,示好公子,这就是我身为卢锦的命。我绝不会违逆命,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什么阻碍。毕竟命由天定,人力枉然。”
    言罢,卢锦向辛栢一福:“今日既已赠珠,阿锦也就不叨扰公子了。告辞。”
    没有待辛栢回答,卢锦就带着丫鬟离去,背影决绝得好似只是完成了道命令。
    辛栢拿着匣子踌躇了下,终于一声苦笑便要离去。可他刚一转身,余光瞥到柱子后那抹倩影时,惊得手中匣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阿卿,你怎么在这里?”
    避火珠滚到辛夷脚下,滴溜溜转。
    “稀世珍宝,价值连城。小哥哥可收好了。”辛夷弯腰拾起珠子,用襟带拭去灰,不慌不忙的递给辛栢。
    她的脸色淡然得,近乎于冷漠。
    辛栢清咳了声,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再次抬眸间,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纸包,递给辛夷。
    “最近祖母在古书里发现了珍珑棋局,圣上龙颜大悦,赐了祖母一些什物。其中就有几盒红绫馅饼。祖母说她年纪大了,甜食腻,就把饼赏给了各房姑娘。绿蝶念着你喝药苦,又因自己不能来祠堂,她托蕉叶不成,只能求我把红绫馅饼给你捎来。”
    辛夷瞥了眼辛栢手中,红绫馅饼散发出可人的甜香,以红绫裹之,更添喜人。
    “这就是你和卢家小姐说的,为着其他事,才碰巧在这个时间路过。原来是我送甜食。”辛夷打量着辛栢,似笑非笑道,“小哥哥不仅给我送来了甜,还送来了好大一份惊。”
    辛栢脸色如昔,他露出了寻常兄长般的温和笑意:“阿卿越说越糊涂了。”
    辛夷咧了咧嘴:“且不说卢家小姐和小哥哥有牵连,而且居然卢锦追求小哥哥,还是趋炎附势……辛栢,你到底是什么人?”
    最后一个字落下,辛夷的笑瞬间凝固,她第一次直呼辛栢名字,眉间隐隐有缕寒气升起。
    辛栢眸色闪了闪,但只是片刻,他又恢复了那兄长的温柔笑意:“辛栢,只是辛夷的小哥哥哦。”
    辛夷没有说话,她就直直的凝视着辛栢,视线里的男子言笑浅浅,眉目干净,没有丝毫异样。
    这是辛夷熟悉的小哥哥,永远儒雅温和,似和煦的春风。然而如今,辛夷却看得心中发冷。
    因为,那也可能是最好的面具。
    “那小哥哥,祖母辛周氏又有什么隐秘?”辛夷不甘心的又问了句。在她的前世,辛栢一直都是她最亲的哥哥,然而重活一世,她发现一切都变了样。
    辛栢的眸底起了波澜,但只是瞬间,又死寂下去:“阿卿,对一盘棋局,若提前知道了路数,可就没有意思了。”
    辛夷自嘲的一笑:“原来一切,在小哥哥眼里,不过是一盘棋。包括对我这么好,也不过是算好的一步。”
    辛夷的鼻尖又不可抑制的酸了下。她有些后悔,这么冲动的就问出了这个问题。她太害怕辛栢的回答。
    两世为人,除了掌控棋局的不甘,剩下的就是对尚存温情的不舍。比如说绿蝶,比如说辛栢。
    可如今,她却有预感,她会亲眼看着这些温情一个个破碎。
    辛栢迟疑了下,忽地走上前来,用儿时熟悉的姿势,伸出温厚的大手摸了摸辛夷头顶,同时微微俯下身,对辛夷柔声耳语。
    “药汁极苦,阿卿别忘了吃红绫馅饼。苦中一点甜,莫求太清醒。”
    言罢,辛栢便欲离去,辛夷心中微动,兀的叫出了他:“小哥哥,我只问你一件事。若你应了,我便吃这红绫馅饼,若你不应,这馅饼虽甜亦苦,不如不吃。”
    “何事?”辛栢驻足,并没有转过身来。
    “如果卢锦对祖母,对小哥哥如此,为甚辛府还是如今地位,为甚卢家还会嫁前休我?”
    “阿卿是以为,凭卢锦对我,对祖母的态度,我辛府早该飞黄腾达,地位显贵是罢。”
    “不错。依卢家的地位,哪怕他们对某族稍有青睐,那族都会煊赫大魏。”
    辛栢微微低头一笑:“卢锦对我和祖母的态度,只针对辛栢和辛周氏,和辛氏无关。”
    辛夷眸色蓦地变冷。她最后问这个问题,看似无关,她算准辛栢会回答,但其实由这个答案,可以勉强从侧面证明一个事实。
    既然和辛氏无关,那就证明,辛栢和辛周氏以另外的身份,在辛府布了一个局。
    而这个身份,辛夷有种可怕的直觉,那会成为引动最后变动的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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