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诺瞟了安黛一眼,语气微嘲“不敢跳?方才一心慕仙的勇气去哪啦?告诉你,宫阙内除了帝尊一族外,每一个人都源于宫内凿窝百年孕育,汲取天地灵气,酝酿百年方始成型,外人若要融入,势必要深入天底下至污秽的地方去,留下属于自己的一身俗气,忘却尘世一切恩义情仇才可以,怎么,这条路是你挑的,还没开始走,就畏首畏尾了?”
    安黛顿时茅塞顿开,盈盈一笑作了一揖“能来九天之上,是安黛的夙愿,就算死在氘烙池内,安黛也无怨无悔。”
    话音刚落,安黛脚步一旋,犹如一只振翅的苍鹰,扑向深不见底的深谷。
    良久,空旷的山谷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弥漫在鼎诺身边的白雾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凝聚成一束,往深谷快速飘落。
    鼎诺懒得去张望,双掌一击,两个黑甲武士现出身形,“守在这,百日后,这女子若能爬上来,就带她到雷鸣殿去。”
    标杆似的黑甲武士如同两根突兀的树枝镶嵌在悬崖上,晨曦晚露,暖阳风暴交替而过,两人依旧屹立不动,仿似石化。
    终于有一天,两个石像般的黑甲武士耸了耸肩,将满身的枯叶抖落,两人对望一眼,高个子指了指山谷“百日将过,那女子不知是生是死?”
    “不知道,再过两个时辰,不见人上来,我们就回去交差。”
    话音刚落,一个微弱的声音若有若无从山谷下传来“我活着正往上爬请等一会。”
    悉悉索索的声音慢慢清晰起来,蜿蜒而上传入神情木然的黑甲武士耳廓内,黑甲武士齐齐俯身往深谷张望,只见一个泥人攀着陡峭的石岩,一寸寸往上挪动着。
    人影越来越清晰,一双凝固着厚厚泥浆的手艰难地捉住悬崖尖利的边角,那个一心慕仙的女子扬起颧骨高耸的脸,哑声道“我活着上来了拉我一把,好吗?”
    “自己爬上来!”
    “还差这么一点,你若失手摔了下去,那太可惜了,坚持一下,上来吧!”
    安黛费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翻上山崖,她带着一身腐臭的泥巴瘫在冰冷的岩石上喘着粗气,在深谷下的那些可怕日子,成为缠绕她一生的噩梦,氘烙池美其名曰“池”,可盛载的不是清湛湛的水,而是一坨腥臭难闻的泥浆,无数细小的食肉生物隐藏在泥浆里,安黛义无反顾的扑下去,无疑给这些饥饿的虫子了绝佳的美食,陷身其中,再大的能耐也化为零,她只能不停地在泥浆里扑腾着,甩掉那些跗骨之俎。
    “两位大哥,可有清水食物?”
    黑甲武士冷冷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安黛“没有,快快站起来,随我等到雷鸣殿去。”
    安黛咽了口满是泥腥味的口水,她生性好洁,可此刻全身又痒又疼,饥饿疲惫,实在是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没力气站两位大哥抬我去吧!”
    铮的一声,一条玄铁拐杖摔落在安黛面前“雷鸣殿只收站着的人,你要去,只能自己走着去,不去的话,就再跳下氘烙池,永远不用上来了。”
    安黛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哪里是梦想中的无上仙境,完全就是一个要命的阿鼻地狱。
    “要觐见帝尊,必须这样?”
    “帝尊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雷鸣殿到底去不去?”
    安黛扶着拐杖艰难站起,用力吐出一句“去。”
    雷鸣殿,黑色的外墙庄严肃穆的令人心悸,安黛摸着浑圆的门环迟疑不动,虽然隔着一扇厚厚的石门,她已经听到了里面轰轰的雷鸣声。
    两个黑甲武士早已退到台阶下,他们也不催促安黛,能从氘烙池活着爬上来已是奇迹,在没人扶持下撑着拐杖一步步挪到雷鸣殿也算英雄,况且这英雄还是个女人,到这个份上,他们心中也起了怜悯,任由她歇息够了自行入内。
    “两位大哥,我要在里面待多久?”
    “一年。”
    “一年后我就能见着帝尊了?”
    “如果你活着走出来,就可以。”
    安黛闭上眼眸,一抹苍翠的青色在茫茫无尽的黑暗中左右摇曳着,正是这抹希望之光,支撑着她在暗无天日的氘烙池中,捱过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直至一股无形的托力将她整个人甩向岩壁上。
    “我挑的路,就算粉身碎骨,也要走下去”
    “只有走完这段他给我设置的障碍路,我才有机会见到他”
    雷鸣殿的大门悄然无声往两旁滑开,一道耀眼的闪电冲入眼帘,安黛只觉的头脑昏眩,站立不稳往前一倾,四肢着地倒在门内。
    当树顶上的绿叶变黄凋零落下时,雷鸣殿的石门被安黛用血肉模糊的手指掰开了。
    “我活着出来了,你们引领我去见帝尊吧!”
    “沐浴,更衣,休憩七天,辰时,凌云阁。”
    匀尧生铁般难听的声音捎来安黛梦寐以求的佳音,安黛浑浊的眼眸倏尔一亮,继而头一歪,昏了过去。
    漫长难熬的七天终于过去了,一大早安黛便起床盥洗更衣,一个十来岁的小宫女给她送来一身浅色裤裙,安黛抚摸着简陋的裤裙,心情有些失落。
    这是最低等的奴婢所穿的服饰。
    “姐姐,可有正装?”
    小宫女像看怪物一样看了她一会,掩着嘴笑道“安黛,七级以上的宫人才有正装,你刚从下界飞升上来,能穿上这套已是破例,快点吧,等会有武士引领你到凌云阁去。”
    安黛将裤裙揉成一团又展开,慢吞吞穿上,她对于自己的容颜极为自负,可穿上这套打杂似的衣裳,再曼妙的风姿也会打个五折。
    “帝尊是怎样的一个人?”
    帝尊是英俊小伙子,成熟大叔,抑或是一个垂垂老矣的白发老翁?安黛不安地揉捏着袖口,我用性命换来的这次脱胎换骨,究竟值不值得?
    小宫女的脸色冷了下来“帝尊就是帝尊。”
    “你若心多,只会招来杀身之祸,记住,多干事,少说话,这才是做奴婢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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