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完这句话,头便垂到了桌上,脸上同样挂上了那种触目惊心的狂喜。李帽放下老人,慢慢靠向紧闭的新房。此时他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慌张,因为他终于听到了声音。一种机械的,敲击木头的声音,隐隐约约从新房内传了出来,显然,只有人才能发出那么规律的声音。他慢慢走到门前,房内那对高烧的红烛将一团喜气洋洋的红色透过窗口投s在门外的青石板地面上。
    李帽伸手推了推门,门没有拴,只一推就开出了一条缝隙。从缝中向内望,只见房内一派温馨,红烛已将房中的各色物件染上了一层红晕。正中位置有两把太师椅,一男一女两个上年纪的老人斜依在太师椅内,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儿子儿媳拜堂。李帽几乎不用走近就可以想象出二老脸上那种疯癫的笑容。媒婆是一个打扮俗气的老妇人,看不出她的年纪,因为此刻她已经被一把剑钉在了墙上,头低低地垂着。
    新娘戴着红盖头,穿着鲜红的嫁衣,脚穿一双崭新的红色绣花鞋。只有一双白皙的手露在外面。她既没有和丈夫交拜,也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斜靠在椅子上。她正匍匐在地上,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动作在缓缓地来回爬行,姿势看上去既不像人,也不像任何已知的动物。
    但是新郎不见了。
    在二老的中间,还站着一个人。一个和尚,年轻和尚。他正背对着大门轻声念诵什么,之前的敲击声,正是从他手中的木鱼发出的。
    李帽的眼睛睁大了,睁得很大,他的目光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既不是那个敲木鱼的和尚,也不是那个在地上蠕动的新娘子,更不是斜靠着的那两个老人。他看的是媒婆。他看的是媒婆身上的那把剑!因为他是李帽,藏剑山庄的弟子李帽,“蛇抄剑”聂定的高徒李帽,只要他手里有剑,他就多出了几条命!
    年轻人轻轻推开了门,轻轻跨了进去。声音很轻,但还是惊动了和尚。那个和尚转过身来,李帽险些要闭上眼了,他真害怕和尚转身之后,他看到的又是那么一张惊悚的笑脸。但是没有,和尚的脸是一张平常的脸,一张平常和尚的脸。这张脸可以出现在一个撞钟和尚的头上,也可以出现在一个做功课的和尚头上,可以出现在一个寺院和尚头上,也可以出现在一个游方和尚头上。如果让一个画师,凭想象画出一个沙弥的画像,那么那张画像和眼前的这个人,至少有五成像,如果有一个人做梦梦见了一个和尚,那这个和尚同眼前的人,五官中至少有一样,是一模一样的。这就是一张和尚的脸,一张典型的,教科书式的和尚的脸,如果这张脸的主人不是和尚,那就会让人觉得别扭,觉得奇怪,觉得心里难受。
    “和尚要念经,”那个和尚用一种只比蚊子响一点的声音说,“请施主行个方便,莫要打扰。”李帽指了指地上的新娘:“和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那个和尚还是轻声细语地回答:“和尚不知道,和尚来这儿,女施主便已经这样了。”
    李帽又指了指门外那些人。
    和尚双手合十:“和尚一样不知道,施主哪里来,还是请施主哪里去。”话音未落,门外忽听一声响,和尚脸色大变,双足一顿,人已经窜向李帽。李帽一惊之下不敢硬接,朝着媒婆斜向上跳起,双脚落地之前一只手已经抓在剑柄上。但和尚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直接朝门外撞去。李帽也来不及细想,手腕一甩,剑就被他拔了出来,媒婆的尸体顿时落在地上。听到身后尸体落地的声音,和尚猛然回头,大喝一声“小心!”话音刚起,李帽已经反手一剑,刺在复又跳起的媒婆的面门上。只听“磕啦”一声,媒婆那张惨笑的脸上顿时戳出了一个大窟窿,一股诡异的腥臭扑鼻而来。李帽一阵恶心,急忙抽剑,只看见剑上附着一些r末,看起来却丝毫不像人脑。
    此时那个和尚已经在门口同一个新郎打扮的人交上了手,那个人看起来武功平平,却是出奇地经打,被和尚金刚般的拳头雨点般锤在身上却毫无反应,只是一个劲要往门里闯。李帽当下意识到他的目标是地上乱爬的新娘。挺剑挡在门口。和尚看出了他的用意,大喊:“女施主已被吃掉了大半个脑子,是个只会满地乱爬的废人了,不用救她了!西湖今晚退水,露出了五里湖底,有一座刚从湖中露出的凶宅,凶手此时就在里面。你们藏剑已经大难临头了,若想保住全庄人性命,需速回山庄,把全庄老少聚集于灯火下,切记不要身处雾中,切记!”说完忽然双手抱拳,重重砸在新郎头顶,只听卡擦一声,那个新郎顿时脑浆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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