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还能继续复工的消息,人群中的喧哗之声再次响起。少部分人欢欣雀跃,大半的工匠们却是不信,既然还未完工,莫名其妙将人赶出大营又是为何?
    “前些日子大营里多出四十多辆马车,难道你们都瞎了未曾看见?那是我营中的核心机密,又怎能让你们这些外人瞧见,自然是要封营处置了。”话说到一半,祝浪忽的话锋一转,“本官与你们这些平民解释做什么,剩下的活计你们愿意干,那便继续干,若是不愿意,自然可以拿了工钱走人。”
    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听说之前进入大营的马车拉载的的确是战船的核心机密,人群中的两个中年男子相视一眼,同时在第一时间举起了手:“我等愿意继续为水师略尽绵力。”
    “就是,你们这帮人真是不知好歹,朝廷水师在前方浴血奋战,为了守护我大宋的海防,穗州水师甚至是与敌人拼了个全军覆没,他们不顾生死,我们却在后方扯后退,如此行径简直猪狗不如!军爷,我的工钱不要了,无偿为水师工作。”
    听他说的义愤填膺,周围的人群纷纷诧异,这人莫不是脑子坏了?若是没记错,刚刚吵闹着要讨回工钱,其中最为愤慨的就有这小子吧,人竟然能做到如此善变吗?
    “这位兄弟说的好。”祝浪对此人的言行大加赞赏,“本官代南海海战中壮烈牺牲的数百名水师将士谢过各位的好意,只不过我大宋水师可不是压榨百姓的队伍,该给的工钱我们不会克扣半分,希望诸位同心协力,早日将战舰建造完成。”
    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在水军士卒的指引下,所有的工匠陆续返回建造场开始复工,看着兴高采烈的众人,祝浪拉过副官,双眼直盯着率先表态的那两个中年男子,沉声吩咐道:“给我盯紧了这两人。”
    祝浪的密令,那两位中年男子自然无从得知,此刻他们正跟随着人流登上了即将完工的战船,最上方的甲板已然闭合,工人们开始建造桅杆与其他一些琐碎的零件,更多的工匠则是通过通道下到甲板之下的第三层,搭建水军休息的舱室。
    见到通向第二层舱室的通道被上了锁,旁边还有一名水军把守,两人只是匆匆一瞥便走了过去,并未有太多暴露自己的行动,负责盯梢的水军,却不敢有任何大意,将这两人的所有举动收入眼内。
    最开始的两日,一切如常,他们跟着工匠们忙碌,倒也本分,只是看做事的动作与模样,分明不是熟手,到了第三日,两人便开始蠢蠢欲动,时不时与把守第二层舱门的水军套近乎拉家常,下了工之后更是拉着水军去明州城内喝酒,那水军正巧也是个馋酒的,架不住二人的百般拖拽,竟半推半就地跟着去了。
    站在大营之中的观察台上,看着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祝浪与唐钲的交谈之声被夜风吹散,虽然两人并未故意压低声音,却也无一人能够听到。
    “二爷此举是打算让倭人得一些错误的消息?”
    唐钲狡黠一笑:“跟了我大哥如此久,若还是学不到他一成的功夫,那我不是白跟着他了?”
    祝浪也是露出一丝坏笑,转而却凝起了眉头:“这新型战船体型巨大,虽然船身坚硬不惧穿云箭,却也是个移动的标靶,公子下令只造三艘,战力是否有些不够?”
    唐钲拍拍祝浪的肩头:“祝统领只管放心,攘夷炮的威力我还是见过的,不说三十六门大炮齐射,单单一艘船的炮火,只怕也够对方喝一壶的。”
    祝浪颔首,唐钰送来的火器从来不会令他们失望,这一点信心他还是有的,他始终忧心的是战舰的数量太过稀少。
    这几年水师在海上为商船保驾护航,偶尔遇上他国的战舰,算是一顿加餐,经过几年的经营,如今也算是身价不菲,造上数十艘战舰根本不成问题,唐钰说只造三艘新船时,他也曾建议过多造些,却被唐钰驳回,想来应该是战舰易建,大炮难铸,渔州紧赶慢赶,如今也只能拿出三十六门。
    念及此处,祝浪不由得轻叹一口气,若是届时对方火力太猛,新战舰难以招架,自己便是一死,也要将残存的明州水师挡在唐钰之前,至少也能挡下对方的几支穿云箭吧。
    另一边,被拉去逍遥的水军士卒,酒足饭饱,趁着微醺,也被套出了不少关于船舱二层的机密。
    见水军已然醉倒,再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两人的眼神略微交流,掏出一块岁银丢给小二,也不管烂醉如泥的水军,急匆匆出了酒楼。
    包房的门开了又闭合,听着两人下楼的脚步声,原本瘫软在地的水军忽的再次睁开了双眼,眼中清明,哪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他将一只脚翘在身旁的木凳之上,一手抓过桌上的酒壶微微倾斜,一线酒水自壶嘴流出,斟满了他面前的酒杯。
    “想将老子灌醉,你们还差些火候。”
    对于水军的装醉,那两人浑然不知,还以为得了什么机密消息,即刻马不停蹄赶往城中的联络地点,这两人也是密探出身,一路之上也算是小心翼翼,发觉的确无人跟踪,这才悄声转入一道街巷,闪身进入尽头的一处宅院之中。
    此时此刻,唐钰的坐船刚刚抵达金陵城。
    虽然金陵早已不在大宋的掌控之中,得知唐钰到来,李堂还是令整个金陵码头灯火通明,早已过了宵禁时间,城门却依然大开,引起守城的两个士兵的低声抱怨。
    守城官趁着四下无人,上去便各人赏了一脚,更是朝自己的手下一瞪眼:“两个不开眼的东西,知道今夜城主大人所等的是何人吗?渝西节度使唐钰,试问若是上面治下个懈怠之罪,谁能担待得起?是我替你们扛雷,还是你们自己去领罪?”
    听闻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两人不由得吐了吐舌头站直了身子,这个人,恐怕整个大宋都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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