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什么年代了,还潘杨不通婚。”
    唐钰一声嗤笑,并不理会被自己的儿子气到浑身无力的杨岭。
    “杨业将军北伐辽军,是为了保家卫国,杨家满门忠烈,是我等之榜样与标杆,战场杀敌马革裹尸,作为我辈军人之楷模,自然会受到后世敬仰,而韩国公潘美将军的确主张议和,正是因为他的睿智,看出了大宋外强中干的实质,与辽开战伤筋动骨,厮杀连年与国不利,以岁银买平安,有何不可?”
    “表面看来,议和的确令诸如杨家一般战死沙场的将士们功亏一篑,却为大宋的韬光养晦赢得了时机,澶渊之盟之后,辽国不再犯我边境,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便是最好的证明。”
    “潘杨两家一战一和,虽然政见不同,却是殊途同归,都是为了振新大宋鞠躬尽瘁,都是我们后世所要敬仰的英雄,这两家人的后代能够结合,本就是天作之合,可笑你们这两个冥顽不灵的父亲,到了此刻还在棒打鸳鸯。”
    后世之中的确有祖上结仇的几家姓氏不能通婚的传言,诸如“潘杨”、“秦岳”,在唐钰以为却是无稽之谈,最现实的实例便是东北那位姓潘的小个子笑星,他的妻子便是姓杨,两人结婚三十九载,何曾受过祖先的诅咒?
    可怜杨子墨与潘可欣这一对苦命鸳鸯,被所谓的祖训活生生逼成了杨密欧与潘丽叶,好在他们是逃进了渔州城,这才免去了一场劳燕分飞的悲剧。
    被唐钰的一席话说得无从反驳,杨岭与潘峰陷入了沉默,他们似乎也在反思,百年前的真相究竟如何,他们作为后人也无法彻底探明,只是听从先祖的吩咐,从小所受的教育便是与对方家族存在着国仇家恨,杨业与潘美真的不和?似乎史书也从未有过相关的记载。
    而事实却是正如唐钰所说,无论是潘美,亦或是杨业,都是忠于国家忠于社稷的国之重臣。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么?
    杨岭与潘峰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恍然,忘记历史意味着背叛,因为历史而断送了家族的将来更加无言面对祖先,而他们此时此刻正在做的事,便是将能够振新家族的人推出门外。
    只是作为长辈的尊严又岂是说丢便能丢弃的,纵然两位家主均有了握手言和的意思,潘杨两家的过节在泸州城中被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还将脸丢到了五百里之外的渔州,他们又如何能够舍弃面子先行认错?
    正在两人踌躇之间,又听唐钰说道:“在下言尽于此,若是两位还是油盐不进在此胡搅蛮缠,再来与两位对话的便是渔州守军了。”
    这是一言不合就开揍的节奏,宛如得到了将令一般,身后围观的人群中,女子自觉后退,取而代之的竟是身穿迷彩服的渔州将士。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威胁,两位家主似乎也未曾感觉到颜面尽失,而是带着一丝哀伤看着各自的儿女,良久之后,终是一声叹息,分别踏上了自家的马车。
    临别之际,相较于杨岭的一言不发,潘峰在路过不顾周围人的围观紧紧相拥在一起的杨子墨与潘可欣,并不去想他们如此的伤风败俗,却无一人指责他们不知廉耻,反而尽是赞许。
    “依依还是跟着你吧,日后若是他待你不好,记得回来,为父替你出气。”
    看着有些消沉的父亲,潘可欣的心还是有些阵痛,她忍住鼻腔中的酸涩,一句“女儿不孝”含在口中,令她的声音听来有些哽咽,最终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依依在自己面前长跪不起,潘可欣并未有一句怨言:“渔州城没有主仆,只有姐妹,若是你打算留下,此处便是你的新家,你也可以获得你所追求的自由。”
    杨子墨拉了拉妻子的衣袖,敲敲指了指一旁的唐钰:“城主大人未曾发话,我们哪有权利留下依依?”
    潘可欣闻言一愣,想到当初自己二人入城时所经历的彻查,不禁也有些脸红,只是未等她的尴尬之色尽显,唐钰便出现在三人面前:“大嫂言之有理,渔州是自由之城,只要并非居心叵测,我们欢迎任何人随时入住,这位依依姑娘既然是大嫂的姐妹,渔州又何来拒之门外之理?”
    唐钰的承诺是稍后潘可欣便可以带依依去负责管理人口的专属衙门登记身份,再等上些许日子,象征渔州居民身份的铁牌便会由专人下发。
    “多谢城主大人。”虽然潘可欣竭力拉拽,喜从天降的依依还是跪在地上朝唐钰磕了几个响头,待到周围的人全部散尽,唐钰这才勾住杨子墨的肩头将他拉到了一旁。
    “我帮你解决了后顾之忧,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能与城主大人勾肩搭背,受宠若惊的杨子墨一时还未缓过神来,被唐钰如此一问,心中更是疑惑:“不知城主大人有何吩咐?小人必定竭尽全力。”
    “别大人小人的,渔州城里可没有这样的称呼。”唐钰依旧搭着他的肩膀不放手,“说实话,你虽非我见过最聪明之人,但对于格物学的领悟力却超乎常人,只要给你充足的时间,我相信你必然能够远超于我,这便是我不惜与泸州杨家动武也要将你从你父亲手中抢过来的理由。”
    杨子墨感觉惶恐:“小……在下所掌握的那一点皮毛均是由城……唐兄所授,唐兄的知识浩瀚,又岂是在下所能比拟的。”
    唐钰摆摆手:“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师不必强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冰,水为之而寒于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出自荀子《劝学》。”
    “这些都不重要。”唐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重要的是,我需要你的脑子。”
    突然感觉身后被什么人踹了一脚,杨子墨突然顿悟,朝着唐钰躬身一礼:“但凭唐兄吩咐。”
    唐钰哈哈一笑,对杨子墨身后的潘可欣竖了竖大拇指,继而转向他那脑子好使但性子木讷的夫君,稍稍压低了声音,“知道孔明灯吗?”
    杨子墨点头:“自然知道。”去年上元节,他与潘可欣便是因为一盏孔明灯而相识。
    “我要一盏大的,大到足以载人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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