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的后院内,两位女子倚窗而坐,虽都是成亲的妇人打扮,神态举止却截然不同,手中拿着布料不断比划,口中念念有词,模样俏皮的女子是紫月,她正与自家小姐分享着云玉县内的新鲜事。
    坐于另一端,握着针线的女子神情淡雅仪态端庄,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紫月的述说,偶尔插上一两句嘴,这位女子,便是唐钰的二夫人云采菱了。
    “棉儿出生时,我们给她做了多少衣服,有些还是新的,到时候直接拿来穿便是了,为何又要重新做?”紫月嘟着嘴,对于手中的针线活有些怨念。
    云采菱的笑容恬静,虽是责怪,语气中却无半点怒意:“我这是让你熟悉流程积累经验,等你也有了宝宝,不至于手忙脚乱,替自己的孩子做衣服鞋袜,可是每个娘亲的必修课。”
    紫月闻言俏脸一红,忽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平坦的小腹,似乎想起了什么,正准备出言询问,廊外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云采菱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站起了身子,面色也由刚刚的轻松惬意转为了凝重:“终于来了么?”
    紫月望了望小姐,并不明白云采菱话中的含义,狐疑着起身去开门,白渔儿略显兴奋的脸上挂着担忧与紧张,刚刚抬脚进屋,含在眼眶中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只是还未等她开口,云采菱便抢先问道:“是不是夫君有消息了?”
    “原来你……你都知道了?”白渔儿睁大了通红的双眼愣愣地看着云采菱,忽而再也不顾对方不太方便的身子,三两步扑进她的怀中放声大哭,这些时日以来,她总是担惊受怕,却又需要在人前强颜淡定,对于心思单纯从未经历过风雨的白渔儿来说,这几日的煎熬犹如炼狱。
    云采菱轻轻拍拍她的背以作安慰:“你这些日子独立支撑,辛苦了,只是我作为二房,若是长房不传唤,我实在不敢越俎代庖,这才顺着你的意思不过问此事……”
    白渔儿忽的直起了身子,看着云采菱的眼神中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你说什么长房二房?你我都是钰哥哥的妻子,没有身份高低,我瞒着你是出于你的身子考虑,你既然都猜到了原委,却不帮我,又是什么道理?”
    满腹委屈的白渔儿说到此处,心中更是伤心,惹得云采菱与紫月劝了半天,这才侃侃止住了哭泣,坐在一旁不说话。
    “好姐姐,妹妹错了。”安抚好白渔儿,云采菱直起身子,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让须眉的睿智:“虎子小四,你们大哥的现状究竟如何?与我细细说来。”
    方小四立即将手中的书信递了过来,云采菱接过只是扫了一遍,嘴角便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家中的藏书里并没有《论语》与《春秋》吧。”
    唐府小门小户,并非什么书香门第,除去唐钰与云采菱之外,能写字的也只有方小四与跟着云采菱陪读过些时日的紫月。作为家主的唐钰并不喜论史、论政一类的书籍,对于一些怪谈异志、地理格物一类的却甚为喜欢,《山海经》、《水经注》、《鲁公秘录》等等书籍却是收藏颇丰,至于《四书》、《五经》、《左传》、《史记》,都不在唐钰的收录之列。
    “家里没有这两部书,为何大哥要在信中提及?”虎子低喃了一句,随即一拍脑袋,“我去将这两部书找来。”
    等到虎子将书找来,云采菱一把抓过其中一本,看封面是《春秋》,随即找到正文,口中默念着数字,修长的手指顺着正文的移动一页一页翻动着书页。
    “找到了,第五百一十六字,京。”
    方小四如法炮制,在《论语》中找出了“北”字。
    “这两个字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虎子绕着桌子冥思苦想,众人屏息凝神不敢打扰,忽的一声激动的惊呼,虎子再次夺门而出,再次返回时,他将手中的一块白色绢布铺在了桌上,绢布上以黑色笔墨画满了山川河流的简易图形,当中一处方框,上方所标注的正是他们从书信中找出的这两个字。
    虽然当日在制作地图时唐钰考虑古今有别,并未将所有城市的名称尽数标出,每一个省份的省会位置与名称却被他写了下来。
    当时他可万万不会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绑去千年后的帝都,也便是如今的幽州,正是他当日的多此一举,为今日的通风报信创造了条件,即便耶律明宏与沐辰风也看穿了他的把戏,却也没有成功阻截唐钰传递出去的消息。
    “也就是说,大哥目前身在幽州。”
    那可是幽都府,有十万辽军驻守的辽国军事重镇。
    如何营救?
    云采菱提出了这个棘手的问题,场中立刻再次陷入了沉默,刚刚获悉唐钰身在何处的欣喜立即被冲淡,氛围又一次压抑了下来。
    “如今我们最忌讳的便是轻举妄动,只因我们的小小动作,便会给夫君带去危险。”云采菱沉声道,“首先,我们要顺着夫君的意思,提供一份对方所需的地图,只是这图如何制作,需要仔细斟酌。”
    转头对紫月吩咐道:“让红箫姐将棉布工坊里的姐妹召集过来,就说我有事请她们帮忙。”
    又让虎子将散碎的地图一块块拼接完整,再找一块同样大小的布料覆盖其上,临摹出地图外围轮廓与其中最为醒目的长江与黄河。
    等到红箫领着人自侧门过来,云采菱让紫月将整幅新制的地图裁开,在场之人没人都分到了一块散碎的拼图与模本。
    “凡是黄河以北的,照图临摹,不得有半分出入,而黄河以南的,将山脉改为河流,平原改为丘陵,不可复制夫君标注的图案,也不可标识任何城市名称,总而言之便是图上不能有一个文字。”
    原版地图上有唐钰所勾勾画画的几处三角几处圆圈几处正方,他与云采菱说过,这是至今为止他与虎子所探明的各处矿脉。
    如此重要的物质又怎能轻易交给大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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