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时间似乎能治愈一切,包括对未知的不安和恐惧,也能在长时间的风平浪静里渐渐消停。
    一晃又一年多过去了。建原王如今已是新帝,漷西城是新建的国都,国土之内虽还有些动乱仍在平息之中,但放眼望去,大定之势已难撼动,早已厌倦了战乱的土地上,一切都在休养生息。
    新帝登基时,润宁县主——现在已是公主了,邀请了齐缨去观礼。陈江郡也迟迟没有安排一个正式的郡守,唯有齐缨以代理之名主持管事,众人也皆知她才是如今的主事者,郡城里她所及之处,大家都恭敬欢迎。
    齐缨喜欢这样。她也曾问过娘,家里还有什么可以投奔的去处?娘虽然疑惑,但也说了,往北去还有几家亲戚,万不得已时也可投奔的。
    可是快两年过去了,她现在已经开始觉得,是否就一直这么下去了。或许还会有一些事生出,可是眼下看来,尚还没有镇不住的。
    齐婵一路小跑,跑来拉着母亲要往大堂走:“快,娘,姐回来了!”
    齐家婶子有些无奈,但脚下步子也出卖了此时心情,几近欢脱地一路走向大堂。
    齐家老大刚去临郡办公事回来。
    然而跟想象的一片热闹融融不同,大堂里不似以往众人环伺相迎,除了护卫在外头看守,就只齐缨自己坐在主座上,安安静静拿着茶碗,目光穿进空气里,似在发着呆。
    “阿缨,”γцzんāìщц.ьìz(yuzhaiwu.biz)
    她抬头看到娘亲和婵儿,示意她们坐下。
    “姐你怎么了?”
    齐婵不似母亲要先看她反应,觉得奇怪就直问了出来。
    齐缨锢住手里茶碗,想了一刻,道:“我去临郡,碰到纪晟了。”
    两人于是都愣住。
    齐缨的反应比她们都平静:“他之前去参军就是去的临郡,收编下来,现在也是个兵头了。”
    “他过些日子来陈江看他爹娘,会带他娘子一起,这会要等孩子出世。不过我把他的信叫人捎去给纪叔了,纪叔想来要先去看他们的吧。”
    “他娘子是上战场时受伤,临近村子里一直照顾他的姑娘。照顾时间长了,觉得不能负她,就成亲了。”
    齐婶子心里默叹,但也不免忧虑,问:“阿缨,你可难过?”
    “倒还行,”齐缨点点头,灯火下眉目神情确实没有多大变化,“毕竟纪晟自小也像我兄弟一样,撇开别的不说,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他安好无恙。他现在也确实挺好。”
    然而娘亲和婵儿还在盯着她不放。
    “难过真是算不上的,”齐缨解释着,但一时竟匮乏到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是……总算定下心了,你们知道么?我原先总担心他会死,他若死了就是因我而死,而现在他没有死,还能过得好好的,我放心了。要说其余,或许是觉得世事弄人吧。”
    齐婵有点跟不上,只知道母亲和姐姐现在心情很压抑。她看着齐缨眼睫微垂静坐,有些恍惚。
    一切都是当初姐姐被掳上叁脊峰而起。她知道即使现在,姐姐也仍视当初一事为耻,她们自家人也谁都不提这事。姐姐还是原先的姐姐,她现在也不那么大,可是周身那层轻浅却明晰的抑郁,自己已经完全看不懂。
    送娘亲和婵儿回去,齐缨回了屋子,左千闵已经等在那里。
    “千闵,”
    “齐夫人,”
    肢体相拥,火热的唇舌贴在一起,亲吻柔情似蜜,黑夜里床榻上喘息呢喃,颠鸾倒凤,只要两人都有空,就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如此幽会。
    左千闵的心思向来不难猜,八成都写在脸上。齐缨对现状实则是满意的,眼前的一切现状,哪怕见过纪晟这一面也仍然如此。她也不在意跟左千闵这般是否长久,只要听话、崇拜她、好掌控就是,什么长不长久,早已是她不再关心的东西。
    可是今日左千闵确实有异样。动情欢好过后,已入夜很深,等着入眠,身后却久久没有他呼吸的动静。
    齐缨闭眼一会,还是回头问了:“你怎么了?”
    温热清浅的呼吸洒在脖子上,左千闵一怔,好似在思考要不要说。齐缨于是按捺着等,觉得是否会听到他说要调回漷西,或是家中安排了亲事往后不再留守陈江,诸如此类,
    “齐夫人,”
    他终于开口了,话语里小心和浓浓的不确定,肌肉绷实的手臂圈在她胸腹前,圈的很紧,“我今日收得消息,说是在宜茂往东南去的令河下游一个渡口,有人看到了耿至,”
    “……”
    眼前忽而明光骤闪,跟黑暗此起彼伏,
    “……他在渡口等人,然后有个男子下船跟他一同走了,”
    左千闵的话声也忽高忽低,在耳中几乎要听不真切,“那男子带着斗笠,看不清脸,但身形比耿至要高出半头——齐夫人?齐夫人!”
    左千闵惊慌叫起来,齐缨只觉呼吸停滞,胸中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听不见他再说什么,视野里已完全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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