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官振奋敲了叁下朱红大鼓,宣布叁脊峰齐缨夺魁时,她抬头往上看,只看到建原王和冯郡守立在那处雅间前,向堂中左右拱手。
    脑子里一直在回放老四胸口被洞穿的那一刻,齐缨今日应阵的速度极快,快得那头尚昔县的高先生不住冒汗,大秋日的领口都湿了。
    ……耿知襄到底有没有听见老四的那番话。
    应付了一圈迎在中间的人,寻得空档进到顾霄怡的雅间里,齐缨反手就把门关上,“霄怡,”
    “我没事,”
    顾霄怡示意她不用担心,但齐缨想起那时的无力感,不免又一阵后怕,“差点就让他伤到你了,”老四莫不是盯着他们有些日子了,而她竟全无察觉,“……对不起,我竟然这么没用。”
    “不要这样说自己,”顾霄怡抬手擦擦她眼角,“你刚夺了魁首,要有点夺魁的气势。”
    “……”
    齐缨不想有气势了,趴倒在顾霄怡胸口无声冒泪,借着衣裳浸没掉。
    “你已经很有胆气,”顾霄怡抚了抚她脑袋,“我本来还有点腿软,但是再看你,又有点劲回来了。”
    “真的?”齐缨很难相信,
    “真的。”
    齐缨看了她一会,仰头轻轻印在她檀口上。这里是郡城,她父王、未婚夫都在,她们自寨子里下来就不曾有再进一步的亲昵。顾霄怡朱唇轻启,含住她的唇瓣,齐缨这几日常跟耿知襄在雅间里隐秘欢好,此时脸上开始发烫,只觉偷情一样,更紧张却不想停。
    但她想到什么,忽然顿住了,“霄怡,我怕,你说耿知襄听到老四说我的话了么?”
    “没有,”顾霄怡应得很干脆。
    “真的?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问他了,他不知道。”
    齐缨如释重负,眼眶又一热,抱着顾霄怡的腰,只不想起来。
    “阿缨,”
    顾霄怡拍拍她的背,语重心长,
    “我知道你想回你的村子做村长。可比起整个郡城,一个村子是不是太小了。耿知襄这回有意带你来,你原本也不会一直待在叁脊峰寨子里的。”
    齐缨听着,仰起头:“你觉得我应该跟着耿知襄?”
    “……嗯。”
    齐缨有些难以置信,顾霄怡怎会这样劝她,“他会受招安我知道,可是村长我来做的话与他无关,但到郡城里,一切还是受他支配,我做不了主。”
    “或许从前是,但现在不同了,你是阵戏大会的魁首,长了叁脊峰的颜面,冯郡守又是个极爱面子又好排场之人,你在郡里也会得旁人几分敬让,”
    顾霄怡眸子沉静,语气和缓,像是在解释给她听,“耿知襄也不会什么都亲自过问,叁脊峰的首领里老叁和老四又都死了,”
    她看着齐缨,并没有提老二:“如果你能在一个郡城里说得上话,还会只想在一个村里发号施令么?”
    齐缨听在耳中,看着她一瞬未瞬。
    她长得这般温婉娴雅,说话这般从容不迫,跟说绣花要绣什么花样好看一样自然,但风度更胜一筹。
    齐缨知道自己还是喜欢罔山村,对郡城不讨厌,但没有很熟。如果在罔山村能做村长,她觉得能在郡城里说得上话也不过如此,更不用说还是要耿知襄做主。
    但是如果——
    “耿知襄说你不是一般女子,”
    她忽然出口,顾霄怡一怔,不曾料及:“哦?”
    “嗯,”齐缨点头,他说得对,“说——”
    敲门声在外叩响,两人戛然而止。
    门好一会才开了,耿知襄见齐缨在门后,顾霄怡也起身要出来,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异常。
    齐缨要出来,见耿知襄杵在那里不动,不解抬头,然后又很快别开头,唤了顾霄怡一起。
    耿知襄笑笑,让出道来,看了看齐缨扣着顾霄怡手指的手,“让县主受惊了。我向建原王请了罪,没看好寨子里的流孽,差点伤及你。”
    “无妨,”顾霄怡还是温柔无异的腔调,齐缨忍不住又看她一眼,“我还跟父王说呢,多亏耿寨主来的及时,”
    她捏捏齐缨的手:“没有波及这次大会,齐缨也是,还能照样应阵夺魁,父王听我说了才知,更赞你有将士风范。”
    齐缨高兴起来,却没料到接下来的庆贺宴那么隆重,建原王亲自给她揭了一块“破阵魁首”的朱红牌匾,冯郡守也对她赞不绝口,顾霄怡的未婚夫也在前颔首作揖,出生以来除了家中和村里时不时能收到的朴实夸赞之外从没遇到的华丽赞誉,一股脑儿都撞在了一起,好像做梦一样的不真实。
    宴席上敬酒的宾客也很多,屈居第二的尚昔县高先生脸色干巴地也敬了她一杯。齐缨想不起来喝了多少,只知道最后大家起哄了一阵子,而那时她意识已十分模糊,似乎就在那阵哄笑声之后,就彻底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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