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皇贵妃娘娘亲手赏赐给奴才的!”小太监怯懦地声如蚊蚋,手却果决地把腰佩藏在身后,“虽然这不是什么无价之宝,娘娘的手艺和一番心意却是别处买不到的。陛下,请恕奴才不能转送给您!”
    阿斯兰可没打算和他商讨索要,“你不给朕,朕就杀了你!”这是他的女人亲手编织的东西,就该是他的。
    “陛下……”小太监一脸惊骇,不就是一个腰佩么,值得要了他这条不值钱的小命?
    “你刚才可是对朕说,贵妃娘娘只回复圣旨三个字,这会儿你又说娘娘送你这东西,前后自相矛盾,这可是欺君大罪!”
    呜呜……陛下耍赖!他刚才明明问得是娘娘是否有回应圣旨嘛!小太监欲哭无泪,只能忍痛割爱,双手奉上腰佩。
    阿斯兰成功抢过腰佩挂在自己的腰间,一脸狰狞的怒火转而便是朗朗晴空,见小太监哭丧着脸,他好心情地笑了笑,“朕赏赐你百两银子,赔偿你,如何?”
    才百两?陛下也忒小气了些,娘娘编织的腰佩,可是无价之宝。虽然他是一介太监,这点悬殊,他还是能分辨清楚的,休想糊弄他!
    “奴才谢陛下隆恩,不过,奴才不想要银子。陛下就好心再给个圣旨,让奴才再去一趟瑶华宫,奴才再得一个腰佩,看贵妃娘娘会不会还有话对陛下说,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吗?!”他可是看出来了,陛下根本就是惦记着贵妃娘娘呢!
    “这倒是个好主意。正好,朕也有东西要送她!”他从怀中取出一支揣了五六日的淡紫色兰花步摇簪,“朕得了她的腰佩,也回赠她一个。”这东西总算是有送出去的理由了。
    “好漂亮的步摇,贵妃娘娘一定会喜欢的。”小太监忙接过步摇簪,小心地收好,“陛下可有话要对贵妃娘娘说吗?”
    当然,他可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对伊浵说,不过,该挑选哪一句给她才好呢?事到临头,竟心里紧张烦躁起来,一句可心合意的话都想不起来。
    “陛下?”
    阿斯兰顿时灵光一闪,“你告诉她,让她不要只顾了练功,要多吃多喝多睡……”
    “是。”
    小太监急迫地揣着兰花步摇簪,又奔去瑶华宫。
    “朕的话还没有说完呢!”阿斯兰挫败地盯着小太监的背影说,“告诉她,朕很想她,朕那天晚上一走出瑶华宫就原谅她了。”
    当然,原谅这个词也不太合适,他本就不该生气。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没什么不对的。
    其他不谈,单就花暝司曾经为了他和伊浵的孩子尽全力相救这件事,他的确不该死。伊浵没有因为花暝司的死而仇视他,没有与他好死不相往来,他也该庆幸了。
    剔透莹润地紫色玉石雕琢成栩栩如生的兰花,花瓣上垂下两颗露珠儿似地乳白色温玉珠子,如此一支别致的步摇发簪,设计精巧,独具匠心。
    伊浵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步摇簪,听完小太监通传的口谕,却气结失笑,“这头恶狼,多吃多喝多睡,他当我是猪吗?”
    他不在,她吃得好,喝得好,晚上无人纠缠,她睡得更是黑甜无梦,一觉到天亮,被他这色狼惦记上,她才吃不安,睡不稳哩!
    “娘娘误会了,陛下可关心娘娘呢!”小太监尴尬地扁了扁嘴,硬着头皮开口,“娘娘可否再赏一个腰佩给奴才?”
    “刚不是给过你了吗?”说话间,她把步摇簪在发髻上,揽镜自赏,不由扬起唇角。这发簪的确清雅宜人,是为她特别打制的。
    “那个腰佩让……让陛下抢走了。奴才一说是娘娘给的,陛下就威胁呵斥,还说奴才不给他,他就杀了奴才!”小太监满腹苦水。
    “强盗!阿斯兰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强盗!”她赏太监的东西,他竟然也抢?这该死的狼人,若没有强取豪夺,就不能成活是不是?“兰棠,再给这位公公拿一个腰佩。”
    “是,娘娘。”
    退朝之后,文武百官相继撤离,阿斯兰刚刚出来大殿,小太监便气喘吁吁地跪下来,“陛下,这次娘娘多说了几句话。”
    “起来,理顺了气儿,慢慢说给朕听。”
    小太监忙站起身来,擦了擦汗,拍着胸膛压下剧烈的喘息,“不过,奴才若是一五一十的说了,陛下可不要降罪奴才!”
    阿斯兰不禁好奇,伊浵到底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竟有让他“降罪”于人的危险?
    “你且直说,朕不降罪于你。”他墨绿的鹰眸,于议政大殿上喜怒难辨威严冷酷,此刻深邃透亮,“贵妃娘娘喜欢朕送的步摇簪吗?”
    “娘娘很喜欢,爱不释手把玩过,当即就簪到了发髻上,还对着镜子笑得合不拢嘴呢。”说话间,小太监偷觑了眼阿斯兰的脸色,“不过……娘娘说,陛下当她是猪,猪才好吃好喝好睡。”
    “朕是关心她才那样说的。”
    “奴才说陛下‘拿’了奴才的腰佩,娘娘说……说陛下是强盗,还叫着陛下名讳说,陛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强盗。”
    阿斯兰不怒反笑,忍俊不禁,“哈哈哈……”
    “陛下不生气?”
    “打是亲,骂是爱。”她不就正喜欢他这样的“强盗”么!
    陛下真会自我安慰。“奴才离开瑶华宫之前,娘娘还说,陛下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就不必再传口谕或圣旨去瑶华宫了,免得……免得打扰她练功。”
    阿斯兰大步流星的走向御书房,随口命令,“你跟朕来,朕不传口谕,也不写圣旨给她,朕写信给她。”
    写信?有必要吗?陛下完全可以去瑶华宫探望娘娘呀。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名叫东来。”
    “好名字,紫气东来,你是朕的福星。”
    伊浵的轻功已经不用借力便超越墙头,银影又让她以瑶华宫后花园的八角的凉亭为练习目标。
    听银影说过技巧要领之后,她气沉丹田,足尖点地,娇躯翩然如鸿,腾空而起,尚未超过凉亭繁复层叠的雕花檐牙,就听得东来在花园入口那边喊道,“娘娘,陛下来了!”
    阿斯兰来了?“啊呀!”砰——伊浵不算太重的娇躯,沉重落在地上,溅起飞花无数。
    兰玉兰棠惊叫着冲过来。
    “娘娘,摔疼了吧?”兰玉扶着她的手臂,并没有马上让伊浵站起来,“娘娘可有摔倒骨头?”
    “不知道耶,好痛……”她引以为傲的臀部呀!
    护主心切的兰棠,忍不住怒斥罪魁祸首,“东来,你是怎么回事?陛下哪有来?你大呼小叫,找死吗?!”
    眼见着闯了大祸,东来忙跪在地上请罪,“娘娘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说的是陛下的信来了。”
    他这一天就只有两点一线,御书房,瑶华宫。陛下还特意赏赐了一身蓝色衣袍,上面滚着橙黄色的丝边,这是贵妃娘娘最喜欢的颜色。当他奔跑起来时,就像是阳光在蓝色衣袍上流动,能当上陛下与贵妃娘娘的信使,可是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事了。
    明日就是承恪亲王大婚,陛下总算是能见到娘娘了,他也终于可以休息一日,他当然就忍不住兴奋了些。
    “奴才知道,娘娘盼着陛下的信,所以,奴才才大声喊的……惊吓了娘娘,奴才该死!请娘娘饶了奴才吧!”
    银影从凉亭内搁下茶杯,娇气又矫情的女人,不过是摔了一下,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吗?“娘娘,练功受伤是难免的,若是没有大碍,就请继续吧。”
    兰玉忍不住怒斥,“银影,你怎么可以这样无情?你没看到娘娘摔痛了吗?”本来她和兰棠还蛮喜欢这个俊美冷酷的白发男人,如今看来,她和兰棠都看走了眼!
    兰棠也担心地说道,“应该去叫御医来给娘娘瞧瞧才对……”
    伊浵忙安抚她们,“不必惊动御医,我没事。”只不过摔得屁股差点开花。
    碍于银影和一群护卫在场,她攀着兰玉和兰棠的肩站起来之后,强忍着没有不文雅地揉屁股。
    “东来,把信给本宫拿过来。”
    东来忙上前,双手递上信。
    伊浵接过信,双颊顿时明艳绯红,前两封都是问候她的起居状况,问她心情如何,问她轻功是否练得得心应手,这一封……大概会是情诗吧!
    若那只只懂政治游戏和打架杀人的恶狼,能整出两句文绉绉的诗词来,她就原谅他。
    满怀着期盼打开密封绝佳的信,龙飞凤舞的字迹映入眼帘,上面竟只有一句话,而且与诗词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爱妃,今晚来德格希宫给朕侍寝,朕想你了!”
    伊浵气结冷笑,真是狼性难改,他脑子里除了一堆精虫作怪,就没有脑浆了吗?可以想象,他想她的时候,也只是想她与他欢爱时的绯色缠绵。
    “大色狼!粗俗!下流!”她把信件撕了个粉碎,“让他别再写信给我,这辈子我都不要收他的信!”
    东来看着纸片漫天飞舞,不知所措,“娘娘,陛下信上说错什么了吗?娘娘别生气呀,陛下若要问起,奴才怎么怎么回话呀?”
    伊浵气急败坏地拂开兰玉兰棠的搀扶,一瘸一拐地在八角亭下就位,“照实回给他,本宫这辈子再也不要理他,让他郁闷到死!”
    众人听得皆是眉梢抽~搐,敢这样明目张胆中气十足地咒陛下去死的人,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银影悻悻地看着她再次提气运功,摇头失笑,他总算明白陛下为何如此痴恋她了。
    这个女人除了善良,娇柔,美丽,还有一份别人没有也不敢有的率真与坦诚。就连骂人,她那双眼睛竟也如此澄澈,虽然经历许多生死磨难,眼底却仍是看不到任何沧桑,她仿佛有能净化世间魔力的魅力,叫人看了便不想再移开视线。
    东来返回御书房,跪在书房中央的地毯上,一五一十地把伊浵的话,包括她惊世骇俗的骂词,一股脑地转述给阿斯兰。
    台阶之上的雕龙翘首桌案上,阿斯兰一袭黑色龙袍,冷酷神秘,冽如寒冰雕塑,久久没有回应东来。他正忙着批阅军务,专注地剑眉紧蹙,不放过奏折上的每一个字。
    恰逢无垠大婚,皇甫乐荻趁势进攻,还专训了一支灵力强大的精锐军队配合毒药暗袭,就在昨晚,让雪狼族的五万大军全军覆没,若是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恐怕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
    “陛下……”
    阿斯兰这才回过神来,看了跪在地上的东来一眼,“起来吧。”
    东来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不再给娘娘写信了吗?”看陛下这样子,刚才只顾了专心国事,压根儿就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娘娘看了那封信可是好生气呢!”
    “朕就是用那封信让她生气的,免得她只顾练功忘了朕。”
    “呃?”陛下也太不择手段,为了让娘娘想他,就让娘娘恨他?!不谙情事的东来,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你再帮朕给她传一句话。”
    “是。”
    阿斯兰从龙椅上起身,踱着步子走下台阶,又在东来面前来回踱了两圈,若有所思地凝重说道,“你问她,若朕被天凌国抓了去,她是要冷观朕被皇甫乐荻斩杀,还是会为雪狼族放手一搏?!”
    “是。东来这就去。”
    东来奔出御书房之后,阿斯兰一直没有返回龙椅上。与天凌国之间的事,只看那些奏折已经解决不了,答案只在伊浵身上,所以,他干脆坐去御书房的门槛上,守望着东来返回。
    不过片刻,东来便急匆匆的奔回来。
    “不必跪了,直说!”
    “陛下,娘娘说陛下武功盖世,卑……卑鄙又多谋略,还是她穆伊浵的夫君,所以,陛下不会输给任何人,也包括天凌国。娘娘还说,她上辈子曾经看错了男人,这辈子绝不会再错,陛下不会让她失望的。”
    阿斯兰仍是不羁地坐在门槛上,怔然半晌,方才摇头一笑。“原来,朕在她心里,竟还是最好的!为了她这两句话,朕死而无憾。”
    东来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单看陛下不同寻常的神情,也知此事不单纯是儿女情长的小事。
    “东来,你先退下吧。”
    “是。”
    阿斯兰从门槛上起身,命令殿前护卫,“宣召承恪亲王无垠,丞相凤伦,以及各部尚书,前来御书房,朕要立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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