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宗到底要带我去哪里?”青姻又后退一步,双手去撑着栏杆,忽被冷气冻了下,赶忙的松开,放在唇边呵气。
    见慕衡要靠过来,她又往后退了一步,横眉冷对道:“刚刚还说要待我好呢,仙宗大人,您可别再逼我。”
    “否则等你飞升之后,我就去写一本传记,专门骂你。”少女今夜放飞了,心中那份胆怯与恐惧,被他哄得消弭殆尽。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几分倚仗,就要顺着杆子往上爬。
    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慕衡装作看不见的,忍住头痛:“幽冥之地,我找了个地方,为你重塑灵根。”
    末了加上一句:“放心,不会疼的。”
    青姻咬了下唇,什么疼不疼的,单只听到灵根两个字,她就被震慑住了。
    慕衡竟要带她修炼,这种事,从前是想都不敢想。
    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加渴望灵力。
    倘若一开始不是废灵根,就不会以那种身份被送上天殊峰,兴许还可以跟哥哥们一样,成为青山派内门弟子。
    从小到大,她不知背了多少本灵植图谱,将所有手势阵法烂熟于心。
    可也仅仅只能种出三阶以下灵植,很多珍贵的品种,尽管喜欢,却只能看着书本发呆。
    后来在素月阁,她意外发现自己无论用什么种子,都能种出想要的品种,惊喜的同时,又更加灰心。
    纵使有这份本领又如何,没有灵力,一切都是白费。
    忽然腰间一紧,慕衡搂着她向上跃去,来到冰宫的顶层阁楼上。
    凤寂剑横在她面前,发出邀约。
    四面立着无数根冰柱,撑着冰宫的房梁,被烟火渲染得五光十色,瑰丽如同仙境。
    烟火表演结束,空气里布满呛人的烟雾,她咳了两声,两只手把斗篷拢得紧紧的,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带了几分红晕,生气盎然。
    “你真的能帮我重塑灵根吗?”青姻败给了这份诱惑,眼巴巴看着凤寂剑渐渐涨大。
    有些事,若知道不可能,便不会有念想,最怕的就是有了念想,最后又空欢喜一场。
    “上来。”慕衡朝她伸出手,凤目中澜澜波光,似冷雨绞着他。
    青姻退了一步,忘了冻,双手再次去撑住栏杆。
    风猎猎吹着,她脸都冻红了,虽早已心向往之,却就是站着不动。
    二人之间的关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悄悄起了变化。
    慕衡甚至开始后悔,不该承诺要对她温柔,看着她爱来不来的模样,心里又升起一股躁意。
    “幽冥之地有一处温泉,最适于洗髓,我们现在过去,三日后你便能开始修炼。”
    “等你有了灵力,就可以种各种喜欢的花草。”
    薄唇扯出一个笑,见她终于肯走过来,笑意慢慢到达眼底。
    青姻侧身坐在凤寂剑宽大的边沿,两条腿悬空晃荡,身上斗篷裹得紧紧的。
    脚下,喧嚣的人间烟火渐渐远去,她看了眼慕衡,问道:“我们还会回来吗?”
    “自然,只要你想。”他挨着坐下,用宽大的袖子挡住她的脸。
    下面的人们注意到飞剑,开始热情的欢呼起来,都祈望能得到仙宗庇佑。
    “慕衡。”她轻轻唤了一声。
    脸上被他的袖子弄得痒痒的,直到再看不到任何人的影子,那只讨厌的手才被她扒拉下来。
    “嗯?”听不到那些杂音,他头痛终于好了些。
    “没事了。”风吹乱她的音调,如笛子吹空的呜咽,又似三月里的甜风。
    喜忧参半,害怕与渴望并存。
    天殊峰
    竹小五今日又回了趟炼药谷,看望以前相熟的师兄弟,回来途径素月阁,又去探望了紫玉师姐。
    如今她是慕仙宗认可的仙侍,那些内门弟子都对她毕恭毕敬,不止嘘寒问暖,还给她捎了好多珍稀药草。
    这些人还不知道,慕仙宗已经离开天殊峰,好多天未曾回来了。
    忍不住悄悄找紫玉师姐打听李妍的事,才得知,那门亲事早已经作罢。
    且李家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阵连续出了好几场变故,南边的几处势力都被人清剿了,眼看就要被从四大世家中除名。
    他们都说,李家勾结幽界,活该得到报应。
    竹小五隐约觉得,李家的下坡路又只怕与慕仙宗有关。
    虽然青姻什么都没说,但是她知道,李妍动了慕仙宗的逆鳞,只怕结局不会好。
    刚刚回到峰上,就被山门口的阵仗吓了一跳。
    白狐仙一改平日不起眼的装扮,穿一身妖娆红裙,身后拖着一条毛绒绒的长尾巴。
    她本是一只在深山老林修炼的白狐,受第一任慕氏家主点化,方脱离兽形,开了灵智,自诩比天殊峰其它精怪都要高明得多。
    慕氏,是天地间仅存的凤族。
    之前三位家主飞升之前,只交代过她一件事。
    必须保住慕氏的凤凰纯血,更不可与人族纠缠。
    “你说的鱼饵,就是她?”一道清冽的女声传出,透出几分不屑。
    竹小五这才看见,在白狐仙旁边的秋千架下,还站着形容消瘦的李妍。
    数月未见,她已全然没有初见时那般高贵大方的气质,整个人瘦脱了形,脸色也暗沉了许多。
    此刻穿一身花团锦虚的留仙裙,气场也未能撑起来。
    怪道慕仙宗不选她,论容貌,她根本比不上阿姻,何况还是那样一副黑心烂肚肠。
    瞧见她手里的鞭子,竹小五皱紧了眉头,当初阿姻就是被这鞭子活活打死的。
    今日她持凶上门,是料定了慕仙宗不在?
    “狐仙姐姐,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竹小五后退一步,想起之前偷听到,她跟慕仙宗说阿姻坏话的场景,心里一寒。
    其实,早在那次她装作不经意说出,阿姻吃了慕仙宗给的药,无法再生育时,竹小五就觉得奇怪了。
    若说她忠心于仙宗大人,怎么会把那样的事当场揭破,可若说她心疼阿姻,上回背后说阿姻上不得台面的也是她。
    没想到,现在这只死狐狸竟会与李妍沆瀣一气。
    “正是,李小姐可通过她,寻到仙宗大人和那丫头的下落。”
    竹小五怔了怔,原来,她们要找的是仙宗大人。
    李妍二话不说,拿鞭子将她捆绑了,打包进轿辇,离开天殊峰。
    再也无需有什么顾忌了,东窗事发,姨娘被带去了庄子上,巫族整个被覆灭,她已经成为家族的罪人。
    事已至此,不可逆转。
    父亲和哥哥指着她的鼻子骂,蠢货,你要惹谁不好,偏要去惹慕家那个疯子。
    呵,真是可笑,当初让自己嫁给他的时候,为何不说那人是个疯癫的。
    反而都说,那是慕氏家主,纯血凤凰,若留下子嗣,李家便是人界的头一份。
    而她天生神骨,若能与慕衡双修,飞升亦指日可待……
    当时哄她的那些话,还历历在耳,日日夜夜,宛如魔音缠粱不可断绝。
    她从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女,最后竟输给一个毫无根基的凡人。
    真是可笑,可恨啊……
    “想活命吗?”轿辇内,李妍鄙夷的打量竹小五。
    为何慕衡身边总要收留这些平凡的女子,反而将她当作仇人一般,抽神骨之痛,想起来就让她呼吸一滞。
    封禁一解开,竹小五便大口大口的喘息,点头,心中已被恐惧占满。
    “看见了吗,这儿,便是你的一魄。”李妍说话间,竹小五忽然感到一阵如蛆附骨的疼,手心狠狠掐进肉里。
    所幸这疼很快就过去,她睁开眼,看见在对方手上悬浮着一团白色光晕,多么平平无奇的一魄。
    “要怪,就怪你自己。”李妍神情毒辣,盯着她,语气里有一股子狠劲:“听说上一次,是你救的那丫头。”
    竹小五一怔,回想起,自己背着已经死去的阿姻,去敲了慕仙宗的门。
    当时她再三探过阿姻鼻息,人确实是死了的。
    可她依然去求了慕仙宗,哭的稀里哗啦,求他救命。
    或许是还抱着一丝希望,又或许,是从那两人身上瞧出一丝端倪后,又恰好得了一块敲门砖。
    后来,慕仙宗果真就待她不同。
    那次去莲花法会,她站在慕仙宗身边,目光扫过眼前跪着各峰弟子,各个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她。
    当时她就暗自决定,一定要留在天殊峰,成为慕仙宗的弟子。
    尽管知道,自己能留下是因为阿姻的关系,可是后来,仙宗开始器重她,交代她做峰上的一些杂事。
    她学的很快,也比那些矇智未开的精怪们勤快得多。
    仙宗大人要出门,她给他准备车辇,以及凡间要用到的银票,事无巨细,她都想到了。
    可最后,仙宗大人却只带阿姻一个人贴身随行。
    当时她便想,阿姻走了也好。
    她只是想要爬得更高而已,有什么错?
    可是这样自私的念头,终在此刻收到了报应。
    “仙宗大人不会放过你的。”马尾散乱,挡住她大半张脸,趁着李妍不注意,她转向白狐,用唇语说道。
    白狐仙自上了车辇,就未发一言,看到她的唇形,面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她何尝不知仙宗大人的脾气,可是他为了青姻那丫头,一次次施禁术,上一次招魂,甚至失掉了一半的修为。
    这样的扫把星,若不除了,将来恐怕会给仙宗大人带来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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