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懿走到木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看着院子里白装素裹的一片天地。
    突然想起以前在雪地里赏梅的人,那么纤尘,那么纯洁,回身对着走向她的自己,微微一笑,倾城之姿。
    “懿哥哥,来追我啊,来呀,呵呵”
    “懿哥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妾身木清,自请禁足十四年,以证清白。”
    ……
    一幕幕画面,出现在眼前。
    本以为得了世界最美的恩赐,却不知竟是暗藏杀机的毒箭。
    敛起所有情绪,抬步走了进去,一路上都没见到仆人,怎么会这般懒散?
    沈懿心中略怒,等走到木清住的房前,几次抬手都没能敲响,自己堂堂男儿,怎会这般懦弱。
    总是要面对的,心里想着,手已轻叩上门,咳嗖几声,深沉的说道,“木清,开门。”
    没反应。
    又敲了几声,都没反应,沈懿蹙眉,推门而进。
    迎面扑来的就是那个若有似无的木兰香,自己曾经最爱的味道。
    这味道让沈懿几乎失神,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忘不了。
    睁眼就是一副梅景图,点点红艳,紫檀桌上摆着些针线,和一件半成衣,沈懿拿起来,男袍?
    小许多的男袍,想必是做给阿诺那孩子的吧,针脚细密而精致,毕竟当年她的刺绣是宜都一绝。
    想着自己柜子里还有的她亲手缝制的一件月牙白袍子,也是这般精致。
    心下暖意骤升,嘴角也上弯了不少。
    淡青色的帘子垂挂在厢房屏风后,她还是喜欢这幔子挂着遮光,好睡觉。
    掀了帘子,进到内室,还是一样的格局。
    月綄纱的帐子,黄花梨的床,菱花镜前摆在她最爱的木兰花水和一个精致的白玉梳。
    眼前景象一转,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
    刚为新妇的木清就坐在镜前,沈懿为其绾发,誓言就在耳边。
    忽听见外间传来声音,木清疲惫的吩咐着莲心,“绿意脸上的药膏,三个时辰换一次,记得不要用凉水,不然会留下病根的,还有让厨房的刘婆子赶快煎好这药,让她服下,才不会留疤。去吧。”
    “是。”莲心低着身子出了门,木清揉揉眉间的酸胀,想起道长让服用的药还没用,起身进来内室。
    一掀帘子就看见个沈懿,吓了一跳,想到他今天的态度,冷着脸,讥声说,“怎么不去你那心尖上的人那里,跑来我这冷院子里干什么,看笑话?还是来审问?”
    看着心里的挚爱,这番表情,沈懿也不由沉了脸色,本想温情几句,却没了心思。
    冷脸对着木清说,“良人怀孕了,可是今日受寒太重,孩子恐怕难保,只有你施金针才可保住。”
    木清脸色煞白,一下没站稳,连退几步,跌倒坐在床上。
    怀孕?
    救命?
    他们的孩子。
    闭眼留下一行清泪,上次听到的时候,心如绞痛,现如今,那个曾经和自己山盟海誓的男人说着和另一个女人的孩子,这中哀莫大于心死的感受彻底包裹了木清。
    久久未等着木清的回答,看着她脸上那近乎死灰的表情,沈懿心中大痛,你体会到了吗?你也知道自己心爱之人的背叛自己的感觉了吗?
    沈懿想着自己当年的痛苦,狠心说道,“不要摆出这番表情,若是父兄泉下有知,必定也不会原谅你的。”
    木清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站起身,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沈懿,“你还是坚持我是不洁,坚持我害死公公,害死你哥?”
    “这本就是事实,你不用狡辩。”沈懿回答。
    想到自己十四年的禁足还是无法让曾经爱慕的人相信,木清已经没有任何憧憬,定神一想,只为在最后生命里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其余的再不相干。
    “好,救人可以,但我有条件。”
    沈懿看着她面如死灰的表情,心中一惊,竟害怕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放软口气说,“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但这口气在木清听来就是他为了良人低头的,呵呵,一切都是空幻念。
    镇定下来,对着面前的人谈起交易,“你必须让木忆木诺认祖归宗,并且承认他们才是嫡长孙。”
    “不可能,他们不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要承认?”沈懿怒声说着。
    木清冷冷笑着回道,“可以,那你也不要再想救回你的孩子。”
    “你……”
    沈懿盯着眼前的女子,她本就坚强,不像良人那柔弱的性子,若是这孩子真的……恐怕良人也受不了吧。
    思索半响,沈懿艰难的回答“好。”
    听着他松口,木清放下了一桩心愿,“你让大夫来,我告诉他怎么施针。”
    “你不亲自去?”沈懿问道。
    “她没那个资格,能得我木家亲炙的只有当今圣上和我木清在乎的人,她配吗?”木清强硬的回答。
    一如当年。
    沈懿气不过,却也只能答应。
    气氛冷了下来,外间本要来报告的莲心,也被木清冷峻的口气吓到。
    没了待下去的理由,沈懿就被木清“请”走。
    没过多久,府医提着药箱就来了。
    木清把针法,穴位,一日几次,还有下针几分,用药多少,尽数告诉了大夫。
    等一切完成的时候,天早黑沉了,遣退了所有的仆人,木清一人站在窗前,看着那早已干枯的树木,心中也同这树木一般枯死。
    只不过树木枯了,明年还会再活,而自己这心,已经化作一堆尘土,从此只为孩子活,不再有任何涟漪。
    一口吞下道长的药,还有两年,自己就可以解脱了。
    若真有来世,再不要,遇上这般伤身伤心的事和人。
    曲城。
    暖夏阁中大早上就有了洗漱的声音,两丫鬟端来些清淡小粥和爽口小菜,三人食用后,就按着之前的计划各自忙碌。
    宝林去了主院找贾老爷,而木忆木诺借口要看看曲城风景,和管家说了声,就出了门。
    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冬天的寒风并没有让人望而却步,商贩们的热情融化了冬日的冷意,全城仿佛苏醒了过来。
    刚出了门没走几步,木忆就看见一个衣服破旧的人手里拿着自己的荷包,快步向前走着,也没注意已经有人盯上了她手里的东西,只一股脑的赶路。
    木忆拉住木诺,示意他看那人,木诺显然也知道了木忆的意思,两人本就是双胞,心意相通,所以几个眼神就懂了对方的心意。
    没出声,两人悄悄跟了上去,就见那个人拿着荷包进了当铺,不多就被人赶了出来,一个的跌倒在路上,满身落了灰,手中还好好的护着那荷包,生怕它弄脏似的。
    木忆眼里闪过疑惑,什么意思?
    那人起来顾不上拍灰,继续走,去往下一家当铺。
    还是一样的结果,不停的进去,不停的被人赶出来,木忆好像有点明白了,她想换钱?有了这个想法,木忆和木诺交流后,木诺就去堵住那个人的去路。
    那人不解的看着木诺,而看见身后的木忆就一脸惊吓的,撒腿就跑。
    木诺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几番围堵下,那人就被迫跑进一个死胡同,以为自己要被打了,吓的本就面带菜色的脸更是苍白。
    “你干嘛偷我的荷包?”木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说道。
    一身衣服破了又补,到处都是补丁,原本衣服的颜色已经看不出了,头发泛黄还稀少,嘴唇轻微的有些裂开,年纪看上去大概和木忆差不多大,却远没有木忆高。
    小小的脸上布满了惊恐,颤声道,“我……我是迫不得已的。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有急用,求求你,不要拿走它。”
    木忆很好奇,自己的荷包怎么像个救命稻草一样的,想到人有急事,沉声问道,“你需要钱?”
    “恩,我娘……我娘病很重,没钱就不能请大夫了,会死的。”小姑娘哭泣的说着。
    木诺看着眼前的人哭的那么伤心,也不逼迫她,等她哭声低了些,就说,“我的哥哥会点医术,你带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医好你娘。”
    “真的吗?”小姑娘期望的看着。
    “可是我没钱给你们。”转而着急失落,生怕被拒绝的表情又出现了。
    “不要钱,我带了些药丸的,先随你去看看。”木忆接着说。
    小姑娘立马抹干净眼泪,眼里满是感激的带着两人就向西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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