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蔡京觉得有些不对劲,应该是很不对劲,他年纪越来越大了,感觉也越来越敏锐了,他可以感觉到朝廷之中有一股暗流在涌动,而这股暗流就是对着自己来的,却又不知道到底是谁,又是准备从哪里发难。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最寒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冬天一直都是老人最难捱的时候,这个冬天他已经比往年少出门了,除非是赵佶唤他或者是上朝,否则几乎一直在温暖的房间中待着。
    想到官家,蔡京又想到了自己的一个老朋友,也是老对手。
    “来人啊!”
    一个仆人走了进来,蔡京道“去,问问荣国公的病怎么样了?”
    荣国公,也就是何执中,这位曾经和蔡京一起同朝执政的大臣终于到了人生的最后一段路,这个冬天,他就一直生病,最后赵佶干脆给他放了长假,这是一个征兆,表示他正在离开权力中心的位置。
    赵佶也许不是个好皇帝,却是一个很讲感情的人,何执中在他年少的时候曾经当过他的侍讲官,因此虽然何执中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却恩宠不断,执政十二年,这在整个大宋历史中都是很罕见的。
    “回太师,荣国公的病好了些了,据说已经可以在院中走路了。”
    蔡京起身道“去,叫绦儿来,带上些礼物,我们去荣国公府看看。”
    蔡京并没有大摆车架,而是穿着青衣小帽,就带了蔡绦和两个小厮就去了,当得知面前这个老人就是当朝太师蔡京的时候,荣国公的门子差点把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老夫今日就感到会有贵人登门,原来是太师到了,多日不见,太师可好啊?”
    让蔡京有些吃惊的是何执中看上去虽然气色不错,但却比去年衰老了不少,看来这一次生病,耗损了他不少的元气。
    “老夫听说伯通你身体有所好转,心中欣喜,故而前来,你不在,朝中事务积压,老夫可是忙的够呛啊。”
    蔡京笑呵呵的说道,外人看去,二人仿佛是知交故友一般。
    说实话,何执中的确和蔡京的关系不能说错,何执中依靠的是和赵佶的故情,而不是自己的才华,因此他对于蔡京的很多政策都是不支持,不反对,对于赵佶的询问,都是一副天下太平,政通人和的腔调。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何执中这样的执政方法虽然没有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名声和政绩,却使得任何一个人为首相都可以和他共处,这也是他可以执政这么多年的秘诀之一了。
    “太师啊,我这半年可是难得的逍遥啊...这几年来,朝廷有太师在,最少在财政上是轻松了不少了啊。”
    也许是无欲则刚,生了一场大病的何执中已经对政治上没有多少野望了,因此倒是可以对蔡京坦诚一些了,最少,他愿意当面承认蔡京的政绩了。
    蔡京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这还当真是他得意之处,宋庭从宋仁宗开始,就一直在为填不满的财政窟窿头疼,到了宋神宗即位,他惊讶的发现他的好父皇和好爷爷,给自己留下了好像根本填不完的大坑,他也突然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那么的焦虑不安,自己的爷爷为什么会那么的节俭,这可不仅仅是为了社会风气,更是因为朝廷真的没钱了。
    因此,宋神宗开始了变法之路,王安石这个拗相公也算给力,虽然他的变法有些偏激,但财政收入却是增加了,而到了赵佶,财政依旧可以有些结余,但赵佶是谁啊,那是天底下第一会玩的皇帝,就那么点结余,是能修几个园子啊?
    这天底下能当首相的不少,但能满足赵佶的人,恐怕就真的只有蔡京一个了,这几年来,蔡京不断的变法敛财,这才使得赵佶可以撒丫子到处花钱。
    蔡京得意了一会,就谦虚的说道“这都是托了官家之福啊,能有今日盛世,何大人也是功劳不少啊。”
    何执中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道“太师,今日的月亮可圆?”
    蔡京抬起头,看着有些多云的天空道“今日却是十五,当是满月,可惜多云,否则和何大人一起赏月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是啊,今日是十五,再过几日,月亮就要缺了,这和人多么相似啊...”
    蔡京眉头皱了一下,他走上前低声问道“何大人是否需有所指教?”
    何执中看了一眼左右,两边的下人自觉后退了几步,何执中道“太师近年得意,尤其是后继有人,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冷眼相待啊...老夫过几日便准备告老还乡,还请太师好自为之吧。”
    蔡京的眼珠急速的转了几圈,心中略有所悟,对何执中谢了一声,便快步离去了。
    等蔡京离去,一个中年人走上前对何执中问道“父亲为何要给太师人情?”
    何执中叹道“我儿,你觉得天下官员中,能有几人可以和太师相比?”
    那中年人不屑的说道“要说奸邪,却是没几人不可和太师相比...”
    “迂腐!”何执中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官家是看你是品性吗?你以为是御史吗?官家看的是才能!昔日王荆公曾品天下英雄,唯蔡京和吕惠卿有相才,如果让你为相,你可能在两年之内将朝廷财政扭亏为盈?“
    那中年人一想就觉得一脑袋官司,用力摇了摇头。
    何执中看着花园中渐渐长出来的绿芽道“你们兄弟几人都是学究的命,是当不好官的,有我在,官家看在我的面上,必然会照抚你们几人,等我一走,你们除非回老家,否则难以在此立足啊...”
    “爹爹!”
    何执中笑了笑,任何一人都会有两面性,他也许是沙场上的铁血战将,但也可能是为了一个女人哭的要死要活的痴情儿,何执中也是一样,他的舔犊之情不比任何一个父亲来的少。
    “那些人以为团结起来就能和蔡京斗,但也不想想,自古以来,哪里有乌合之众能胜的道理?蔡京的根基是官家,只要官家还需要他,那么那些人就只能胜一时罢了,今日我们给太师这样的人情,等日后,太师必然会报答在你们身上...”
    ——
    “姜德那个小儿呢?”一回到蔡府,蔡京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据说回内黄了,也有的说是去江南了,他天下生意不少,又无官职在身,倒是四处逍遥。”蔡绦有些羡慕的说道。
    “这小儿,自己捅的篓子,却要我来帮他解决!”蔡京气呼呼的说道“下次他再来,不许他进门!”
    “爹爹,到底是怎么了?那荣国公到底说了什么?”蔡绦见蔡京如此,知道是出了事情了,便也有些担心的问道。
    “那小儿自作聪明,搞了一出操雷控电的好戏,搞得天下文人都视其为异端,又传出童谣诋毁那孔家,恐怕那些人已经开始发力了,而老夫就成为他们眼中为那小儿遮风挡雨之人了!”蔡京眯着眼说道,说完,还气的敲了一下桌子。
    “什么?那童谣是姜子君传出来的?”蔡绦吓了一跳,那首童谣流传甚广,据说连官家也听说了,不少人都暗中花了不少力气排查到底是谁做的好事,却一直没有消息,却不知蔡京如何就认定是姜德了。
    蔡京哼道“不是他又能有何人?这小子看上去懒惫,却是一个不能吃亏的主,这次孔家让他吃了大亏,不仅仅丢了玻璃的巨利,还差点因为天翔学院丢了性命,怎可不报复?可你看看,他有做过什么吗?”
    蔡绦一想,还是,姜德好像什么都没做嘛,这的确不太符合他的性子。
    “不是明的做,就是暗的来,孔家恐怕也查到了些什么,我说怎么最近有些不对劲,原来是他们在搞鬼!”蔡京搓着手道“就是不知道官家如何看了?”
    说到官家,蔡绦顿时有些放心的道“官家和爹爹最好,何况姜子君也是简在帝心的人,恐怕不会有事。”
    蔡京摇摇头道“你还是不懂帝王的心思,恐怕现在最想让为父下去一会的,就是官家了...”
    蔡绦愣了下,随后便有所悟的点点头,是啊,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希望首相长期是一个人的,否则,谁是君来谁是臣,还真的不一定了。
    做为一个好的臣子,自然是应该急君之所急,蔡京第二天就上了一道奏折,说昨夜良久都睡不着,突然觉得自己年纪已经太老了,实在是不该再贪恋权位,希望官家能让他致仕,好回杭州享享清福。
    奏折上去不到三日,赵佶就当朝拒绝了,这一下,却让蔡京心都凉了半截。
    回到家中,蔡京对蔡绦说道“老夫上奏折告老,如果官家真的不想,应该是让老夫进宫去,私下劝说,而如今却是当众拒绝,这是让老夫继续上告老的奏折啊...否则老夫就是假心假意了。”
    “爹爹...这该如何是好啊?”蔡绦问道“如果官家也有此意,爹爹却是危险了。”
    蔡京却又笑道“无碍,天下无人有你爹爹这样的理财手段...可能还有,但却小了些,只要官家还要享受,那就离不开你爹爹...”
    蔡京说完,却是一脸的自信,的确,他有这个自信的本钱。
    “爹爹...那子君...”蔡绦试探的问道。
    蔡京白了蔡绦一眼“收起你那点道行,还想试探老夫?子君既然是我子侄,有对你那姐姐甚为恭敬,却是不能弃了,否则天下人如何看我?”
    蔡绦暗暗松了口气,觉得可以给自己的姐姐回信了。
    蔡京却是暗暗摇头,觉得姜德却是把自己这一大家都坑了进去。
    开封城内,暗流涌动,梁山之上,却是旌旗招展。
    春暖花开,梁山上的兵马开始四处活动了起来,为了抢占先机,戴宗和时迁的两营人马不断刺探军情,将呼延灼兵马动静告于山上。
    金沙滩上,此时正做着一场实验,四五门大小和颜色都不一样的圆柱体金属被摆放成一排,在他们四五百步远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靶子树立在那里,有木头做的假人,有营寨,有土城墙。
    “寨主,这便是按照寨主的指示新打造出来的三门大炮了,这三门大炮中一门为铜制,一门为铁制,还有一门为钢制。”公孙胜摸着胡须对姜德介绍道,姜德看着面前的大炮,有些激动的上前摸了摸,金属特有的质感让姜德感觉到一种心安。
    这就是战争之神的魅力啊。
    不过威力到底如何呢?姜德有些好奇的问道“是否实验过?”
    公孙胜点头道“都试射过,威力颇为不俗啊,尤其是在使用了新式火药后,威力更是非人力可及了。”
    牛皋有些不信的说道“我在西军的时候,也见过这大铳,虽然没有这个大,但威力却是没什么,就是声音大,可以吓人罢了。”
    的确,这个时期还没有真正的管状火炮出现,成熟火药武器还是以量取胜,此时最为先进的火药武器是霹雳炮,又叫做震天雷,但发射方法却是用投石机或者是地老鼠一般的方法将一个巨大的炸药包丢掷出去罢了。
    而牛皋说的,却是火枪的前身,到此时还是实验性质,没有什么真正的战略意义。
    公孙胜一脸坏笑的说道“黑牛既然这样说,可敢放一炮?”
    “这有何不敢?”牛皋撸起袖子就上前说道“不就是声音大一些嘛,有什么好怕的。”
    “黑牛莫要上当!”姜德白了牛皋一眼,又对公孙胜说道“道长不要逗弄黑牛了,这火炮新制,却不知道寿命如何,试射的时候也有危险,还是让人用竹竿吊着点炮吧。”
    公孙胜却觉得姜德这样说是对自己火炮的不信任,拱手道“在下愿意先试射一炮,请寨主见证!”
    姜德也反应过来,笑道“我不是不相信道长...只是这新造之物,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公孙胜却是不依,最后姜德只能带着众人躲到后面,看着公孙胜和两个喽啰开始摆弄第一门铁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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