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旉听到姜德居然是宜家油坊的东家,顿时有些窘迫,毕竟刚刚自己还说想要得到宜家油坊的技术,没想到现在就遇到了宜家油坊的正主了。
    听到姜德邀请自己,陈旉顿时扭捏了起来,许贯忠看到一把拉住陈旉说道“莫要扭捏,我家主公最为豪爽,走走走,就去前面的酒楼。”
    姜德等人来到酒楼,叫了一个雅间,什么鸡鸭鱼肉统统上了一遍,又要了几壶美酒,李忠站在旁边给众人倒了一遍酒后,姜德说道“陈先生既然有神农之号,必然有过人之处,是否可以透露一二,也给大家长长见识。”
    陈旉虽然精通农业,但这个时期对这样的技术人才并不看重,读书人更加看重的是文章诗句,看是否能金榜题名,知道农业重要的官员也更加看重的是如何劝农,而不是如何提高产量,毕竟在他们的心中,上古的先贤们可没有去想办法提高产量的做法,只要老百姓都勤劳耕作,哪里会有不丰收的道理嘛。
    至于知道陈旉技术重要性的那些地主农夫,又没有能力去推广陈旉的很多理论,地主农夫的小农意识是难以想象的,如果有成功的案例在他们面前,你不去教,他也会想办法偷学,甚至去你的田里偷种子。但如果你要他们用一年的收成去冒险实验新的种田方法,那么他们是打死都不愿意的。
    陈旉见姜德问,便说道“既然小郎君好奇,我便说一说,我自读书起便对诗文没有什么兴趣,唯独对农学有爱,这几十年来,也就全部花在这上面了。
    要说我的过人之处,不过是知道如何选田,如何肥田,如何管理,如何养牛种树罢了。其实要说我知道,也不过是我爱问那些老农,然后将那些老农的经验记载下来罢了,只希望日后能有人将其发扬光大,让我大宋再无饥寒而死的百姓。”
    说着,陈旉的眼中都仿佛散发着光芒,牛皋等人都是农家出身,听着陈旉说的话,对陈旉渐渐充满了尊敬。
    姜德拱手说道“陈先生有如此大愿,实在让人敬佩,那么这些年,陈先生可有什么成就?例如增加何处多少田地产量呢?”
    陈旉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说道“这个...倒是没有,乡绅百姓大都不敢相信我,那些官员甚至还怕我的方法让农田少收而阻止我,所以我也只能自己种些田地,用产量说服其他人,但不少人都因为我信奉道家,觉得我有什么仙术,只把我当神仙,我也教过人,但他们发现我教的不是仙术而是怎么肥田,就说我不教真本事...呵呵,也是了。”
    姜德笑着说道“那是这群家伙没有眼光,一个好好的金镶玉在面前,却当做了草包皮了。”
    陈旉听姜德这样夸奖自己,顿时喜道“小郎君难道也知道农学?”
    姜德呵呵的说道“农学博大精深,我只知道一些皮毛罢了。”
    许贯忠不错时机的说道“陈先生刚刚说想知道的大豆榨油之法,其实就是我家主公发明的,你说我家主公是不是知道农学呢?”
    “啊呀!”陈旉顿时惊讶的说道“这样说来,小郎君必定也是大家啊,根据我这些年来的研究,我认为器械之力乃提高农力的根本方法,小郎君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可见对农学的了解之深啊。”
    姜德哎了一声说道“许先生,我不过是凑巧罢了,还是先说说你吧,例如耕田,你说如何才能大丰呢?”
    陈旉立刻说道“农之治田,不在连阡跨陌之多,唯其财力相称,则丰穰可期也审矣。正所谓多虚不如少实,广种不如狭收,而且每种田地的情况都不一样,都要区别对待才行,这要说起来,话又长了。”
    牛皋等人听得有些晕,姜德却是明白的,陈旉说的道理并不深奥,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金玉良言了。
    姜德对左右说道“陈先生这样的人,必须要大用啊,无论是哪一个国家能有陈先生这样的人辅佐,恐怕都如同多了二十万大军啊!”
    许贯忠赞同的说道“主公所言甚是,自古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我大宋富裕远胜汉唐,便是因为历代帝王重视农商的缘故,使得百业互通,田地繁茂,从而人丁滋生,方有今日。”
    牛皋一边咬着一个猪脚一边说道“就是这打仗不行,西夏这么多年也没灭掉,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姜德嗯了一声说道“我在西北走了一圈,看到百姓生活虽然比中原江南穷苦,但军队却已有战力,这些年来,朝廷不断兴修水利,后勤压力已经少了很多,如果朝廷奋发,只要十年功夫,就可以灭掉西贼!”
    陈旉虽然是农痴,但对西夏依旧抱有极大的敌意,一听姜德这样说,好奇的问道“此话当真?十年后,我朝真的能灭掉西夏?”
    朱武摇头笑道“陈先生莫要激动,没听到我家主公说了,是要朝廷奋发吗?当今官家只爱花鸟鱼虫,诗词歌赋,恐怕无法完成这样的伟业啊,即使真的做到,也只会是隋炀之祸啊。”
    陈旉连忙阻道“朱先生莫要喧哗,小心隔墙有耳啊。”
    姜德和许贯忠看到陈旉并没有反驳朱武的话,心中都有了底,许贯忠对陈旉说道“陈先生,你是农学大家,可知道白叠子?”
    陈旉点点头说道“此物我也有所耳闻,岭南有人种植此物编制布匹衣裳,据说结实保暖,只是没有见过。”
    许贯忠笑着说道“我家主公从延福宫内得到了海外异种的白叠子,发现此物极为适合编织衣物,你来看看。”
    说着,许贯忠让武士从包裹中拿出一些棉花和棉衣棉裤递给陈旉看。
    陈旉酒也顾不得喝了,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棉花,用手抽了一些纤维,然后搓了搓,再用手摸了摸棉衣,又用力扯了扯,才说道“却是好材料啊,只是不知道产量如何?对田地有何要求?”
    许贯忠微微一笑,说道“我家主公希望此物可以造福于民,只是如何才能最大程度的丰收,不知道许先生是否愿意助我家主公一臂之力呢?此事吾等已经说通西北各大将门,只要产量有保证,数万亩田地就等着这些白叠子去安家落户!到时候西北富裕,我华夏也将无寒冻之苦!”
    陈旉立刻说道“此事我不敢辞也!还请吩咐就是!”
    姜德拍掌说道“陈先生果然以百姓利益为先,实在让我等钦佩,此物我已经让人在济水边试着种植,还请陈先生去指教一二。”
    陈旉拱手说道“如能让天下百姓不受寒冻之苦,吾此生便可笑归九泉了。”
    姜德嗯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派两个护卫让陈先生去山东,另外在山东我们还在试验很多农业方面的种植方法,相信陈先生必然会感到如鱼得水的!”
    陈旉点头应了一下,然后犹豫的问道“姜公子...那你们欲往何处?”
    姜德说道“我此次来江南,是为了海船而来的,只是不知道哪里能找到能大量制造海船的船厂与大匠。”
    陈旉疑惑的问道“要说做船,这江南船厂各处都是,难道姜公子要的是什么特殊的船?”
    姜德点点头说道“我要的是海船,而且是大海船,相信你也知道,这海上并不是完全太平的,说不定就有海盗什么的,所以我要的海船最好还能有战船的功能,否则我担心这一出海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宋代的海盗并不多,后世的倭寇此时还没有活跃起来,境外的海盗更多的是交趾、毗舍耶国等地的军队或者流民组成的,当然,也有一些是失去本钱的宋国商人自己当海盗的,但总的来说,和后来的明代相比,宋代的海疆算的上较为安静的了。
    此时的海盗大部分都活跃在后世的福建、广东一带,而宋军对海盗更多的是招抚,而不是打击,这主要是因为海盗实在漂浮不定,要想剿灭,成本太高。
    这些原因使得海盗屡禁不止,做为江南本土人士的陈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也理解姜德为什么想要战船一样的海船,他想了想说道“战船要的是速度和稳固,而商船要的是平稳和容量,两者本就不相容,姜公子想要两则结合的船,可是极难的,非绝世大家不可为啊。”
    姜德叹道“是啊,但战船可不是普通商人能造的,其实船只的图纸我这里都能搞到,要的是工匠啊。”
    陈旉想了想说道“我倒是知道一家船坞,他们最近遇到了不少困难,小郎君如有余财,可以解了他们的困苦,收了他们的船厂,也算是一个功德。”
    姜德听了,大有兴趣的问道“陈先生可说说,这是什么样的船坞?”
    陈旉叹道“说来这家船坊也是可怜,这家船坊姓高,位于明州,原来也是一家大船坊,据说早在吴越的时候就给钱王做过战船,到现在也过了百年了。
    前些年,船坊的日子还好过,但近年来,船坊大都需要摊派纲船,这高家接了旨意打造船只,谁想到突然来了大风,将正在打造的船只毁了大半,交不出船只可是大罪,高家无奈,只能重金购买他家船只,这一下,家底就空了。
    为了东山再起,吴家正准备重新来过,却没想到在黄河上,一场大风,居然把他们交给朝廷的船只也吹翻了,那一下又只能破财消灾,真可谓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啊。
    现在的吴家船坊,没有了生意,虽然还有不少工匠,但听说连俸钱也拿不出来了,何况吴家老家主也因为这些打击,一病不起,正是危难之间,如果小郎君能给予援助,其必当为小郎君所用。”
    姜德和许贯忠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样的高家好像的确挺合适自己现在所需的。
    姜德让陈旉把高家船坊的地址详细的写了下来后,又吃喝了一顿,便让两个武士护送陈旉往梁山去了,当然,到此时的陈旉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到的并不是什么农业试验田而是一个强盗窝。
    “主公,陈旉此人性格淡泊名利,这江南有多位知府想招他为官,他都拒绝,只一心在农田上,主公此次送他上梁山,恐怕等他知道真相后会拒绝相助,还得再想办法才是。”许贯忠一边走一边对姜德说道。
    姜德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我也清楚,那么你说该如何?”
    朱武狞笑的说道“他的田地多有当地愚夫窥探,我等可以他的名义杀几个,等海捕文书一下,他就是想下山也不能了。”
    姜德苦笑了一下,这水浒的人还真的就喜欢这样栽赃陷害的,可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即使是后世,精心的栽赃陷害也很难被察觉,更何况是此时了,姜德想了想后摇摇头说道“这样我担心他心中不甘,如能不用此法,还是不要的好。”
    朱武叹道“主公仁慈啊!”
    许贯忠说道“既然主公不想用毒计,却也有法,陈旉此人虽然淡泊名利,但对是否能传播其的农学却有执念,现主公几乎完全掌握了郓城县一地,可挑选数十儿童少年,随其学习农学之道,郓城县所有农田耕作全部按照其之理想来做,如此一来,恐怕就是要他离去,他也不愿意了。”
    朱武拍掌道“许先生妙计啊!主公,此策可行!”
    姜德嗯了一声,当下叫来一个黑衣武士,书信一封,让他骑快马到梁山告知晁盖此事,并做好布置。
    等安排妥当后,一行人向明州奔去。
    明州,也就是后世的宁波,因为明代避国讳而改为宁波的。此事的明州州治便是后世的宁波城区内,明州前便是舟山群岛,丰富的海洋资源使得此处自古便有出海的习俗,自然打造海船的船坞也不会少。
    “主公,到了,此处便是明州了。”许贯忠指着前方的明州城说道。
    “哎,谛听的情报站扩张的还是太慢,在河北、山东等地还好,这一路入蜀南下,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几乎是一片空白,此时还好,如有战事,恐会吃亏啊。”姜德看着有些矮小的明州城说道。
    “主公所言甚是,但时间太少,还请多宽限点时日给谛听。”许贯忠拱手说道。
    姜德自然明白这事情是急不得的,也没多说,只是挥挥手表示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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