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七年终于在各种震惊中走向了终点。除
    夕之日,是普天同庆的喜庆日子,全家人祭祀先祖,张贴桃符,守岁迎新的吉祥时刻。
    但对于如今的大宋而言,也将注定会是载入史册,可能引发震动,甚至剧变的日子。消
    息已经传遍天下,众人皆知太上皇赵佶安然返回洛阳,除夕日将由高阳郡王徐还伴驾祭祀皇陵。于
    是乎,天下的目光全都汇集到了巩义皇陵。临
    安城里,赵构和秦桧兴许还抱着一丝侥幸,代国公赵令谦已经到了洛阳,但几次请见太上皇都未能如愿。洛
    阳方面各种推辞,似乎是有意拖延,在某种程度上也加深了他们的猜疑与侥幸心理。也
    许,赵佶并没有回来。
    也许,太上皇在那场行刺中受伤,重伤昏迷甚至已经病故。不
    到最后时刻,难免会保有一丝侥幸。
    赵构、秦桧,包括张俊,并不知道太上皇曾途径洛阳,偕同柔福帝姬在田师中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田师中本人当然是知晓的,但他不会傻乎乎地向临安承认错误,自找没趣,自承罪责。
    毕竟虞允文只是低声在耳边说了一句,谁也不曾听见。包括自己在内,谁也不曾见到太上皇或柔福帝姬在东京出现过,怎么好妄自揣测呢?
    毕竟太上皇借道契丹故地,在晋阳府遭遇行刺,天下皆知。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谁也不例外。尤其是涉及到罪责和生死的问题,必须小心翼翼。代
    国公赵令谦也是这么想的,自打来到洛阳,他便战战兢兢,惶惶不安。
    临安严令,他必须求见太上皇,以确认身份。奈何高阳王府不配合,以太上皇南归车马劳顿,需要休息为由,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辞,着实无可奈何。
    越是这样拖延,好像越是有鬼,赵令谦也就越是惶恐不安。想要早死早操生都不行,非得等到除夕日。作
    为宗室,以及皇帝赵构的代表,祭祀皇陵他自然也是要参加的。只是,今日出现在皇陵会是真正的太上皇吗?如
    果不是……赵
    令谦暗叹一声,他相信只要自己说出半个不字,便是死路一条。
    罢了,能死在皇陵,和列祖列宗葬在一起,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
    北风越过黄河,太祖赵匡胤的永昌陵前人旗帜飘扬,人员众多。
    隆重的仪帐已经布置好,各类礼仪与祭祀用品也全都准备妥当。为了在细节上不出错漏,司马靖特地请了几位告老的礼部官员,负责筹备主持,可谓十分妥帖。洛
    阳和北地附近州县的大小官员来了不少,代国公赵令谦站在靠前的位置,按理说他的前面只有一个空余位置,那是属于高阳郡王徐还的。
    但是今天,面前却有三个空位,这是为何?
    赵令谦一头雾水,最为在意的还是待会出现的太上皇,到底是不是本人,是否健全健康……
    没有等太久,答案便出现了。唱
    喏的礼官高声呼道:“太上皇驾到。”在
    场之人皆是一震,虽然早有太上皇南归的说法,但谁也不曾见到,今日露面,无疑备受关注。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转过去,但见侍卫、侍从簇拥着一个头戴冠冕,身着天子衮袍的老翁,缓步走来。没
    错,老翁。太
    上皇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养尊处优,身姿矫健的道君皇帝了。身
    后一步的位置是高阳郡王徐还,由他亲自伴驾祭祀,身份地位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有太上皇这在手,高阳王府已经彻底独立于临安朝廷之外。
    赵令谦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有些苍老的太上皇,想要辨别清楚。越
    来越近,看的也越发清楚。
    虽然容颜苍老了不少,但那张脸没错,确实是赵佶本人无疑,如假包换。这
    一刻,赵令谦没有失落感,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
    太上皇身份无疑,自然也就不会有质疑,也就不会触怒徐还,保住性命的同时,也能对临安有个交代。
    不止赵令谦一人,徐还也特意请了不少老臣前来,认识太上皇的便不在少数,此时纷纷为之动容。忠
    于君父的封建时代,皇帝被俘虏是奇耻大辱,令人悲伤不已。
    此刻见到北狩的太上皇再度归来,老臣大多留下了激动的泪水。原本大宋的礼仪不需要跪拜,但不知谁带了头,所有人纷纷跪倒在地,隆重礼仪太上皇。“
    臣等恭迎上皇。”赵
    佶停住了脚步,目光扫过众人,刹那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
    以为自己会屈辱地死异乡,没想到没能回到故地,来祖宗陵前祭拜,还能有这等群臣叩拜,山呼万岁的机会。
    赵佶的眼眶湿润了,而后轻声道:“众卿平身。”身
    边跟随的礼官立即高声呼喊,众臣这才起身,然后恭敬地礼迎太上皇缓步而前。一
    路上,但凡认识的旧臣,赵佶都会略微停步,简单打个招呼。老臣们得此殊荣,有不少人感激涕零。
    走到代国公身边时,赵佶停留的时间最长。“
    令谦,多年不见,可都还好?”
    赵令谦心中一抖,连忙道:“托上皇的福,都好。”
    “那就好,不过可不是托朕的福。”
    也不知是赵佶有心还是无疑,一句话吓的赵令谦顿时一个寒颤。
    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好在赵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问道:“九郎可好?”
    “啊?”
    南归的太上皇问起当今皇帝,赵令谦心头一震,低声道:“官家在临安,甚是想念上皇,特遣臣来问安。”“
    是吗?子归迎朕南归,侍候的很好。九郎啊……”
    赵佶叹息一声,旋道:“朕的儿子,朕也想念的紧。”
    这……太
    上皇言下之意,似乎是……这
    话要是传出去,赵构该当如何呢?老
    爹回来了,做儿子是不是该来探望请安?说想念你,是不是该立即赶来尽孝膝前?如果不这么做,算不算不孝?至
    于迎上皇前往临安,赵佶只需一句习惯中原故地,不愿意下江南,便能让他哑口无言。
    更何况,洛阳是大宋法定的西京,临安只是行在。赵
    令谦不敢多想,只得低着头默然不语,直到赵佶离去。刚松了口气,一抬头见到伴驾的徐还,连忙又低下头。js3v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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