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以文澜书院为首的江南学子纷纷处站出来,给大宋朝廷造成了不小压力。
    没有直接在皇宫前伏阙,算是给赵构面子了,但接到奏报的赵构,仍旧为之惊讶,恼怒,甚至有那么些害怕。
    杀岳飞,本就是冤枉忠良,有违道义。但身为帝王,做违背道义之事太过寻常,对此他不会有太多负罪感。,
    真正让他感到害怕的是人心向背,人是这个时代的舆论中坚,如今群起反对,可见事情严重程度,失了民心可不是闹着玩
    的。
    大宋偃武修文,自立国开始便善待人,这一点赵构算是深入骨髓,故而即便恼怒非常,也不敢对书生们怎样。
    毕竟,如此情势下,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激起变故。
    而且很明显的征兆,书生施压并非无端而起,肯定是有人蓄意组织,至于幕后之人是谁,不用多想,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
    岳家妇孺是从公主府去的文澜书院,而文澜书院是徐还一手推动建立,书院所在的孤山那块地正是高阳王府的私产。
    在照壁前质问万俟楔的那个少年名叫陈俊卿,此人身份绝不简单,皇城司几番调查之后,发现此子出身倒是寻常,只是闽地来
    求学的一个普通书生。
    但在书院里,他有个私交甚笃的同窗好友——辛文郁。其父辛赞,其母辛夫人分别是徐还和柔福帝姬身边的心腹。
    有些事情似乎也就顺理成章,答案呼之欲出。
    赵构心里很清楚,也恼羞成怒,尤其是妹妹柔福,身为赵家之女,这些年对她也颇为厚待,竟然胳膊肘往外拐。跟着外姓人一
    起来坑害兄长,谋夺自家江山。
    当此之时,赵构心里已经彻底没有这个妹妹,但还是那句话,愤怒归愤怒,眼下他并没有翻脸的本钱和底气。
    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但并不意味着忍气吞声,就此屈服。徐还和柔福帝姬如此煞费苦心,不就是想要营救岳飞吗?那我偏
    偏不让你们如愿。
    赵构拳头紧握,充血泛红的眼睛里杀机毕露。
    但他仍旧是理智,或者说狡猾的,他很清楚民意如此强烈的情况下,杀岳飞无疑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情。
    人死不能复生,一旦“杀错了”,将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呢?审案的责任可以推倒万俟楔头上,那杀人呢?
    故而“要命”的话不能从自己口中说出去,必须留下替罪羔羊,而秦桧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告诉秦桧,让他尽快妥善处置。”
    赵构之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便进了后宫,近日在医者调理之下,赵官家精神焕发,寂寞难耐,却不知前去宠幸哪位嫔妃宫娥
    ?
    蓝圭如是想着,心中不由遗憾,后宫的娘娘们久旱逢甘霖自是开心,可惜……若是能早日有喜讯,自是绝好之事,也不枉官家
    如此卖力气。
    可惜,娘娘们的肚皮始终毫无动静,至于将来……大概也不会再有动静吧!
    蓝圭目光沉沉,闪过一丝几乎不着痕迹的叹息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前去政事堂传达皇帝的暗示。
    ……
    政事堂,秦桧的压力不小。
    书生们通过各种方式施压,临安城乃至整个江南群群情激奋,他不可能没有压力。
    然而作为脸色足够厚的奸臣,对此他早就做好思想准备,抗压能力比较强。哪怕万俟楔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仍旧能
    够淡定饮茶。
    因为打一开始他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要么向所谓的公论妥协,要么铤而走险,直接解决掉问题的根源——杀了岳飞。
    他是倾向后者的,但没有着急决定,毕竟兹事体大,不可草率。再者,他虽权倾朝野,却并非一手遮天。
    但是很快,越来越多的因素促使必须尽快这么干。
    首先的压力来自于韩昉,学子书生不仅在政事堂,大理寺外请愿,同时也聚集到了鸿胪寺礼宾院外。
    其他各处都是大宋的衙门机构,书生们也算克制,但礼宾院里住着的是金贼,可就没什么顾忌了。
    这几日各种辱骂之词不断,甚至还有故意挑衅者,韩昉的日子委实不好过。好几次向鸿胪寺施压,换来的却是无可奈何。
    虽说两国如今在和议,但只要议和书尚未落笔签字,鸿胪寺便师出无名,又哪里敢惹这些来历不简单,群情激奋的书生呢?
    韩昉有些坐不住了,他开始有些担心,如此这般闹下去,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岳飞若是死不了,和谈若不能达成……回去之
    后该如何向皇帝、元帅、四太子交代?
    不能再坐视不理,于是乎韩昉的压力转而落到了秦桧头上,诉求很简单,和谈书可以立即签订,但岳飞——必须立即死。
    秦桧可以不在乎宋国上下的态度,因为他的退路在北方,故而必须顾忌金国利益与心情。韩昉是个目光短浅的傻蛋,之前他可
    以趁势对其辱骂,如今却不敢。
    因为他很清楚,这一遭韩昉的诉求不止代表个人,也是金国上层的集体心声,不容耽搁。
    与此同时,蓝圭也带来了赵构的吩咐,所谓妥善处置,意味着什么呢?
    秦桧暗自冷笑,这位官家当真没有担当,如此暗示,是怕将来担责任吗?
    看样子他终究还是怕,怕外面群情激奋的书生,怕天下悠悠之口,也怕……公主府和远在西北的高阳郡王徐还。
    一个帝王,竟然心生怯意,不是草包是什么呢?
    想要甩锅,推卸责任?有那么容易吗?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还指望他们为君者讳,帮你遮掩什么吗?
    可笑!
    秦桧心中对赵构不免生出些许失望了,旋即又有些庆幸,好在从未指望他,不过是拉大旗而已。
    罢了!
    各方压力巨大,又有了官家默许,有些事情也该决断了,除了痛下杀手,别无他法。
    对了,官家说了要妥善解决,那就不能闹得人尽皆知,再引起什么变故,悄无声息最好不过。
    秦桧放下茶盏,对万俟楔悠悠说道:“去风波亭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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