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是一腔忠心,一番好意。
    但一封札子却触动了赵构的两块心病。
    毛遂自荐是一种勇气,但对已经有打算的上位者而言可能会是麻烦。
    赵构一心要限制他们这些武将的权力,岳飞是首当其冲的人物,而今你毛遂自荐,认为除了自己没有人能收拾淮西烂摊子。
    试问赵构会怎么想?
    再者,襄汉大军出自于岳飞麾下,如果淮西军再交给他,大宋四成兵马落在了岳飞手中,赵构能安心吗?
    任何一个国家和王朝,决不能存在一个离不开的武将,所谓中流砥柱只能是暂时。
    只要渡过难关,柱国基石就会成为心腹之患,兔死狗烹不可避免。
    韩信如此、周亚夫如此,岳飞如今也正在这条路上越走也远。
    再者,岳飞提及眼下不适合北伐。
    很多人奇怪,一直主张北伐收复失地,迎回二圣的岳将军竟然一反常态?
    事实上,岳飞是认为当前并非合适的北伐契机,大宋还需要休养生息,积蓄更多力量。
    做好准备之后,在王师北上,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无论是钱粮储备还是兵马训练都不够万全。
    观点是对的,但不符合政治正确,也有点马后炮。
    朝野一片北伐呼声,皇帝御驾到前线督战,战败之后,你说现在不是北伐的好时机。
    岂非说明皇帝不够英明,百官全都错了?
    事情发生之前为何不劝谏?现在说这些又是几个意思?
    其实呢,岳飞当初也曾反对,只是被群臣请战的声浪所淹没。
    从朝堂生存之道而言,确实不宜事后重提,但岳飞在政治方面一向不够敏感,只是想着规劝皇帝,避免再出现淮西之失。
    却在无意间触怒皇帝,加上张浚不赞成,秦桧也强烈反对,请求自然也就被拒绝了。
    淮西兵马自然也就由张浚举荐的监军吕祉节制。
    徐还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陪着一家人吃饭。
    闲来无事,徐驸马亲自下厨,烹制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精致小菜,让柔福帝姬和宋五娘大为惊讶。
    以厨艺见长的宋五娘连声惊呼,认为徐还的厨艺已经高过自己,比之酒楼的掌勺大厨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郎,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手。”
    “早了。”
    徐还不会告诉她们,是某一年负伤期间,跟着炊事班的老班长学的厨艺。
    柔福帝姬已经习惯了徐还出乎寻常的惊喜,专注地享受着美食。
    徐还则是看着爱妻硕大的肚子,默默出神。
    “徐郎,怎么了?”
    徐还微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在算产期,这一遭你临盆,应该能赶上。”
    此时已经是绍兴三年二月,柔福帝姬已经有八个多月身孕。
    “出事了?”
    “也许不会,也许会,但愿是我想多了。”
    徐还暗叹一声,吕祉前往淮西上任已经有两三个月时,据辛赞收集到的消息。
    这位文官出身的吕尚书并不太会和彪悍的武将打交道,尤其是淮西这般复杂的局势。
    原本历史上的淮西军变,也许避无可避。
    到时候,会是什么局势呢?
    这一年多短暂的和平,会不会引起被彻底打破呢?
    徐还心中既是期盼,又是担忧。
    唯有生出乱子,自己才有再度出山,趁乱崛起的机会;可一旦生出乱子,就不能陪伴娇妻爱子,还要将他们置于险地。
    每每想起这些,徐还就有些矛盾。
    ……
    淮西如今的情形很特殊,刘光世被罢免之后,在赵构的授意下,张浚将原本的淮西“太尉兵”一分为六,直属都督府。
    以都督府的参谋军事吕祉为监军节制,王德担任提举训练诸将军马事,但两人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淮西军的统帅。
    事实上,淮西前线势力最大的将军是郦琼,是刘光世素来最为倚仗的亲信,率领近三万兵马。
    王德次之,兵力略微比郦琼少些,但勉强能够对峙。
    以前刘光世在,威望与手腕足够,能很好压制两人,而吕祉一个文官,显然有些不够分量。
    王德还好,当年淮南之战被徐还调教过,也算明理通达。郦琼则完全是武夫出身,桀骜不驯。
    故而吕祉初到淮西,采用的方法就是抬举王德,联手来制衡郦琼。
    但没过多久,郦琼就发觉不对,有些不大乐意了。
    没办法对付吕祉这位朝廷派遣的上官,可以对付王德嘛,于是乎两人就打起了口水仗。
    郦琼率先向都督府,御史台提交诉状,告发王德的种种失职之举。
    王德在前线日久,淮西军管理混乱,难免会有些不当之举,也必然有一些实锤把柄落在了郦琼手里。
    现如今都派上了用场,人证物证俱在,都督府和御史台不能不过问。
    张浚也是无奈,虽然明白淮西具体情况及事情起因,但按照朝廷法度,不得不将王德召到建康调查。
    留下吕祉一人在庐州继续节制淮西军,到了这个份上,郦琼还是不大放心,生怕王德只是略微受到训诫,再度返回。
    更糟糕的是,王德倒打一耙,在建康向朝廷举报,弹劾昔日冤家郦琼。
    此事一出,郦琼多少有些慌张,等吕祉回到庐州时,立即前来求助,希望吕祉能为他们说话。
    并又整出了一堆黑材料,继续告王德,希望将其置于死地。
    吕祉见状,轻声道:“你们所告皆有实据,都督府不会不闻不问,却也不必担心。”
    “还请吕公赐教。”
    此时此刻,郦琼不得不放低了姿态,虚心请教。
    “张(浚)相公素喜功勇往直前的将领,只要将军立有大功,纵有大过也会饶恕,何况是这等不起眼的小过错?
    将军尽可安心,到时候无论是张相公还是本官,都会竭力为将军辩解,保证安然无虑。”
    郦琼听到这样的说辞放心不少,欣然告辞离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等他一出门,吕祉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目光也格外冷峻。
    吕祉不傻,没了王德,他很难节制郦琼。
    但与其力保王德,还不如借着他们狗咬狗,将二人全部弄走,淮西没了这两员桀骜的悍将,一切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于是乎,吕祉提笔开始写奏疏,密奏请求朝廷罢免郦琼及统制官靳赛的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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