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辅召集残兵,龟缩退守京兆府长安城。
    渭水上游,关中西府尽数重归宋军怀抱,攻守异位。
    徐还带着主力人马,从大散关向东,中军帅府停留在凤翔府。
    吴玠与牛皋的前锋兵马则进驻扶风,那里曾是隋唐时的京畿郊县,距离长安不过一步之遥。
    战线整整往东推移了数百里,再度与金军形成对峙局面,
    宋军将士人人脸上带着笑意,士气也前所未有地高涨。
    胜利是最好的强心剂,多年以来,被金军摧毁的军心士气得以重建,成为打造虎狼之师的基础。
    凤翔府,秦凤路要冲之地,关中名城。
    徐还到来之前,下面的将领已经将东湖别院清扫拾掇,作为秦国公中军帅府。
    司马靖笑着介绍道:“凤翔东湖乃至昔年苏学士在此为官时所建,据说此间柳树都是苏学士手植。”
    苏轼?
    徐还环顾四周,湖畔的柳树确实高大粗壮,至少有四十五十年树龄。
    “原来是苏学士故地,难怪如此有诗意。”
    “是呢,苏学士乃是才学风雅之势,但凡为官之地,大都留有诗韵遗迹。”
    司马靖笑道:“除了临安,想来就以凤翔府为胜了,毕竟此间也是千年钟灵毓秀之地,单说这地名……”
    “凤翔!”
    徐还默默念叨着两个字,在古代确实意味深长。
    司马靖道:“周文王发轫之地,凤鸣西岐,武王伐纣,翱翔九天,而有周室天下。乃古之吉地,国公入驻,可喜可贺。”
    徐还回头看着司马先生,此番言辞,颇有深意啊!
    “凤鸣西岐,此等祥瑞,也只有古之先贤方能遇到。”
    “古有凤鸣岐山,今有天雷响彻渭滨,都是可以载入史册的。”
    看着司马靖的表情,徐还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且不说祥瑞,如今倒是可以效仿周武王,起兵东进,杀敌抗贼。”
    “国公打算一鼓作气,直下长安?”
    徐还摇了摇头:“倒是想,不过神火飞鸦、火药弹已无存货,制造运输都需时日。
    完颜宗辅麾下至少还有数万兵马,倘若据城而守,未必能一举拿下。”
    “国公所言不错,京兆府虽不如隋唐之时,却也是坚固大城,不易攻取。”
    司马靖幽幽一叹:“而且说到底是我大宋城池,城中大都是我大宋子民,若战火焚毁,着实可惜。”
    “这是一个原因,同时也是顾虑进展过快,根基不稳…”
    徐还沉吟片刻,问道:“先生以为,接下来金贼会怎么做?潼关之外,尚有粘罕、兀术大军,会否西入关中支援完颜宗辅?”
    “国公,老夫以为……若无必胜把握,粘罕和兀术不会贸然西进,毕竟关中之败并非他们罪过,此时何必来蹚浑水呢?”
    司马靖沉吟片刻道:“何况荆襄还有岳飞大军,金军轻举妄动,潼关之外的京西路能否保住都是问题。
    倘若我是金人,此时可以考虑放弃关中,但决不能断了大军东撤后路,更不能使中原之地有任何闪失。”
    “有道理。”
    徐还沉吟许久,悠悠道:“以攻佐和是金军一贯策略,兴许金贼此番又会老调重谈,与朝廷和谈。”
    “极有可能,战场上占不到便宜,便退而求其次,议和…只是此番,国公在关中大胜,金贼会少了凭恃和筹码。”
    司马靖道:“不过老夫有些担心临安那边,官家和相公们的态度,万一……他们想谈,早日结束战事呢?”
    徐还对此深以为然,可不就是如此嘛!
    避战畏敌,见好就收是那帮人的一贯态度,只顾一时安逸享乐,根本没有锐意进取,收复失地的决心。
    司马靖叹道:“眼下国公这边大胜,只要将金贼撵出潼关,便可趁势东进,与岳飞一道夹击京西路,收复洛阳、东京也并非难事。
    但…朝廷、官家从来都不是这么盘算的,国公与岳飞二人率领了大宋半数以上的兵马,若不断征战,权势功劳日盛,恐尾大不掉。”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虽是大好局势,金贼只需稍稍以退为进,临安…保准赞同者众。”
    徐还冷笑道:“比如,金贼答应归还陕西路,或者淮北中原之地,临安上下对这等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收复之地的好事,定然兴奋欣然。”
    “而今如此势头,假以时日,国公便可收复潼关、黄河以西所有故地,哪用得着金贼归还。
    至于淮北中原之地,恐怕金贼也只会是嘴上说说,真正…未必肯拱手送还,届时进退两难,反而尴尬。”
    “但架不住临安的态度,尤其是官家,倘若一心求和……”
    徐还没有说下去,对赵构他实在没信心。
    “如果是这样,国公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司马靖沉吟道:“前线将领,主战是必须有的姿态,却也不能逆着官家的意思。
    老夫以为,国公可以促进和谈之名,动刀兵…最好是自己拿下整个西北。”
    战场上打个越狠,谈判桌上底气也就越足,这个道理,徐还自然明白。
    唯有如此,自己才能名正言顺地调动兵马开战,掌控兵权,继续留在西北。
    不过饶是如此,似乎还欠缺了点什么。
    “国公,一旦金军出了潼关,届时川陕之地便尽在掌控,只需扼守潼关、蒲津关,东边暂无忧虑。”
    司马靖道:“那个时候,真正的敌人就在西边了。”
    徐还深以为然:“没错,西夏人不会无动于衷了,却也正好。
    金贼固是大敌,但西夏也是心腹之患,若不除之,川陕不安,我哪里敢出兵中原、河东呢?”
    “国公考虑甚是周全,就如同当年之大宋,朝野虽一直呼喊收复燕云,却不知西贼不除,何谈攻辽?”
    司马靖道:“这是国之大局,也是国公的大局……唯有如此,方能久留西北。
    如此说来,眼下宋金和议倒也并非坏事,可以为国公争取不少时间。
    可是……老夫担心的还是临安,自古以来,名将惧怕的都不是强敌,而是身后的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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