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土地,江山社稷。
    这两者乃是因果关系,守城保土就等于固守江山社稷,似乎并不矛盾。
    但徐还言下之意,却是要二选一,众将不禁都有些许疑惑。
    “子归,你的意思是?”
    徐还道:“我们纵然全力以赴,江南各地城池,包括临安恐怕都守不住。金军既已过江,江南锦绣繁华之地在劫难逃,尽管我们不想,却是不争的事实,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刘光世轻声道:“若失了江南,我大宋危矣,又何谈江山社稷?”
    徐还道:“此番江南难以固守,还窃以为我们要做的是让江南不至永远丢失。”
    “子归此言何解?”
    “将金军赶出江南,让其不敢或不能再轻易渡江南下。”徐还道:“江南此番虽然在劫难逃,但兵祸之后,苏湖鱼米之乡,肥沃富饶,不出三两年便能恢复。
    自太祖年间平定南唐开始,我大宋财赋便仰仗江南,甚至可以说‘苏湖熟,天下足’。有江南这块根基之地,我大宋便可积蓄财力、物力,退可隔江固守,抗击金军;进可渡江北伐,收复中原。”
    吕颐浩道:“难道此番要任由金军肆虐江南,洗劫苏湖?”
    “吕相公,还知你心情,身为武将,自当守土卫国,保护百姓不受胡虏袭扰。若放弃守卫城池土地,肯定对不住江南百姓,还以深以为憾。”
    徐还沉声道:“但从大局考虑,为大宋江山社稷计,眼下不得不有所舍弃,亦为了保证将来江南之地不再有兵祸。”
    “子归啊,你所言不无道理。”韩世忠轻声道:“只是,我们不守城池土地,做什么才能保全江山社稷呢?”
    “杀人,杀敌人。”
    徐还吐出几个字,沉声道:“歼灭金军有生力量,让自负所向披靡的金军在江南吃亏,损失惨重,不敢再轻言南下。”
    刘光世皱眉道:“如何杀敌?”
    “还南下之时,曾听闻金兀术放言此番南下,一为追击陛下,亡我大宋;二为搜山检海,劫掠财物。”
    徐还沉声道:“金军名为攻城略地,但过程中难免贪图财货,江南繁华之地,各州县皆富庶,为了所谓的搜山检海,金军势必分兵多路,大肆搜刮。
    金军兵强马壮,势不可挡,可一旦分散开,且不专心攻伐,便失去了优势。而且他们抢掠财货后,必定车船众多,行动不便,到时候我们便可集中兵力,分而歼之。”
    “子归是想利用江南财赋,引金军分兵?”
    “不错,只有金军分散,我们才有机会,否则正面和金兀术交锋,占不到太大便宜。”徐还沉声道:“既然江南此劫在所难免,不若索性利用条件让金军付出惨痛代价。”
    刘光世悠悠叹道:“可惜了苏湖富庶之地,亦可怜江南我大宋百姓……不过事到如今,似乎也唯有如此。”
    “金军分兵,确实可以分而击之,但似乎不够。”韩世忠盯着沙盘沉吟许久,轻轻摇头。
    “是不够,倘若金兀术自建康开始,步步为营,一路向临安而来,我们还是必败无疑。”徐还沉声道:“除非打乱击兀术的步伐,让金军进一步松散,拉开战线。”
    吕颐浩道:“子归有话尽管说便是。”
    “兀术此番渡江,最大的目标其实是……陛下。”
    徐还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道:“倘若兀术知道陛下御驾已经出了临安,移跸他处,会不会着急呢?”
    “这……”
    众将心中皆是一惊,怎么?难不成徐还要将皇帝当作鱼饵?是不是有些胆大包天,有些过分了?
    徐还见诸将表情,已然心中有数,赶忙道:“诸位切莫误会,陛下安危至关重要,行动绝不容泄露。但御驾前往明州这段却怎么也瞒不住,想必金军探哨也能发现……
    趁此机会,不若散布消息,甚至安排人假扮御驾,乘船南下福州。如此既可故布疑阵,让陛下更安全,也能让金军分兵来追,只要金军在江南各地彻底分散开,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刘光世沉声道:“有道理,江南之地多河湖水沼,骑兵难有用武之地,无法及时驰援,我们便可分而击之。”
    “原来如此。”韩世忠欣然道:“子归言下之意,我们重点在于杀敌,金军虽然入了江南,但若兵马被歼灭,兵力不足,又岂能在江南长久立足?”
    吕颐浩沉声道:“朝廷已经向江右、淮东和两湖之地的兵马传出勤王诏命,待勤王之师赶来,金军不撤也得撤。到时候,定难保住江南土地…顶多让金人掠走些许财货而已。”
    “那怎么行?江南之地,岂能让金人说来就来,想走就走?”徐还冷冷道:“怎么着也得让兀术扒层皮才行。”
    “子归有何妙计?”韩世忠当即笑着询问。
    徐还道:“江南与淮南之间隔着一条长江,金军北撤势必的行舟渡江,韩将军以为他会怎么走?”
    “若兀术真的所谓搜山检海,北归之时必然携带大量财货,自然不会走湖州到建康的陆路。”
    韩世忠看着沙盘凝视片刻,轻声道:“若所料不错,定是乘船从运河入江,北渡扬州。”
    “乘船走运河,入长江,那就必然要经过这里。”徐还拿过一根木棍在沙盘上一指,韩世忠顺势瞧过去,低声道:“镇江!”
    “不错,与扬州遥遥相对的镇江,江南另外一个门户要塞。”徐还沉声道:“若是扼住镇江运河航道,兀术还能顺利北归吗?即便他能逃走,也休想带走我江南民脂民膏。”
    “妙哉!”刘光世惊喜叹道:“金军强于弓马骑射,缺水师战船,亦不熟悉水战。当战场改到水上,我们的优势就更大了。”
    徐还微笑道:“相公所言极是,以我之长,攻敌之短,便是第二招。”
    “果然妙计。”吕颐浩扶额叹道:“以江南财赋和陛下行踪为诱饵,分散金军,使其为财货所累,尔后以水军之利沉重一击,或许能反败为胜。
    至少能将金军赶出江南,使之不敢轻易南下,保全我大宋兴复的根基之地。正如子归所言,暂舍城池土地,以保江山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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