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推门而入的是耶律余睹。
    这是个好现象,秋荻夫人心头愁绪微微舒展。
    自从那天见过面之后,便一直被扔在这间房里,出入不得,除了侍女再无一人。耶律余睹似乎是有意避而不见,今日肯出现着实难得。
    秋荻夫人不由大胆揣测,要么是外面的局势有所变化,要么是他心意有变?
    “秋荻,这几天可还好?”
    “还好,有劳姐夫挂念了。”
    问候与寒暄很礼貌,却也有种奇怪的平淡。明明有种彼此习惯多年的亲人既视感,但仔细观察却又像是相距十万八千里的陌生人。
    “让你待在这里,有没有埋怨我?”
    秋荻夫人轻声道:“是有点不开心,不知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抑或姐夫可曾打算让我离开?”
    “秋荻,看你说的哪里话?”耶律余睹干笑两句,转而问道:“不过有件事我们要问问你。”
    “姐夫但问无妨。”
    耶律余睹正色道:“你来当说,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么样?”
    “失望而归!”耶律余睹想都没想,回答的很快。
    “只是如此吗?”
    “不然呢?”
    耶律余睹笑问道:“没打算让我骑虎难下,逼我就范?”
    “以姐夫如今的身份,哪里能逼你就范?”秋荻夫人微微有些自嘲。
    “真的不能吗?”耶律余睹反问道:“刚刚得到消息,有大队的契丹人正逃奔向大同府方向。
    其中明确就有余里衍和那个宋国年轻使臣,也许金国皇孙也在其中,如今正在被围追堵截。”
    “哦?”果然是外面情形有变,秋荻夫人心念电转,快速分析者事情可能的原因,以及后续发展。
    “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耶律余睹见状,沉声询问,凝重的眼神里似乎压抑着浓重的怒意、猜疑与不满。
    秋荻夫人淡淡一笑,平静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何解?”
    “姐夫,我本意是想说服你,让你出其不意,突然起兵的。如今似乎是尽人皆知,金兵定然已经有所防备。”
    秋荻夫人道:“姐夫现在起兵,已经失了先机……这等局面,并非我所愿。”
    “那情理之中呢?”
    秋荻夫人淡淡道:“姐夫心如明镜,何必我多说什么?”
    “哼哼!”耶律余睹轻笑两声,压了声音道:“公然前来大同府,引得金人猜疑是否有人接应?然后自然就疑心到我身上来,对吧?
    谋反这种事,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何况我还是个外族人,女真人的疑心可能会更重一些。”
    “是!”秋荻夫人点头道:“相信女真人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姐夫的提防。”
    “不瞒你说,我刚刚得到消息,幽州方面已经有动作。”耶律余睹道;“名义上是调动兵力支援南征的四太子金兀术,但背地里都是针对我大同府的,现如今……我的处境十分尴尬。”
    “是……不过不是一向如此吗?”
    耶律余睹摇头道:“今次不同以往,想必过不了几日,幽州那边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手段出来。要么逼我交出兵权,要么直接要了我的命,除了我…反了。”
    “姐夫!”
    秋荻夫人刚想要解释什么,耶律余睹便直接打断道:“这样也正好遂了你们的心愿,对吗?”
    “姐夫,这并非是我本意。”
    “不是你,那就是余里衍和那个宋国少年喽?真是不把我逼上绝路,誓不罢休啊!”耶律余睹似乎有些生气道:“难道真以为我无路可走?把你们全都绑了交给幽州和会宁府,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姐夫不会的!”秋荻夫人第一时间想到了徐还,也弄懂了他这个计策的目的。
    “你这么肯定?”耶律余睹饶有兴趣地反问。
    “即便把我们交出去,女真人对姐夫就能不再怀疑,永远安心?”秋荻夫人沉声道:“别忘了那句话,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也许完颜宗翰与完颜希尹早就看不惯姐夫你,一直想要寻机动手。现如今有了这么一个绝好的把柄,姐夫以为,他们会放过吗?”
    耶律余睹心里咯噔一下,好像被戳中了什么。
    “很多时候,真相并不那么重要,不同的人会用不同的眼光却解读,从而找到对他们有利说法。”
    秋荻夫人沉声道:“女真人关心的并不是姐夫是否真要反叛,而是需要一个姐夫反叛的理由。”
    耶律余睹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些年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处境,她自己最清楚不过。
    “这是…那个宋国少年的计策?”
    “应该是的!”
    “置我于炉上啊,此子当真是胆大包天。”耶律余睹微有感慨,佯作愤怒。
    “若非迫不得已,相信他不会这么做。”秋荻夫人轻声道:“其实他也算给姐夫帮了个忙不是吗?”
    “什么忙?难不成我还得感谢他?”
    “试探!”
    秋荻夫人沉声道:“他试探出了女真人对姐夫的真实态度,也试探出了姐夫你的真实内心。
    姐夫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真的愿意整天生活在猜忌中?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而无动于衷,你就没有想过……”
    “哼哼,有些意思!”耶律余睹轻笑道:“素未谋面,不过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逼得我骑虎难下,真是有意思。”
    秋荻夫人悠悠道:“姐夫,逼你的始终只有女真人和你自己而已。”
    “话虽如此,但终究是宋国少年兵行险招开的局。”耶律余睹笑道:“如此浅显的阳谋,效果却是十足。”
    秋荻夫人道:“因为每个人都有私心,想要将简单的阳谋变为复杂的阴谋,所以免不了视而不见,甚至乐见其成,抑或浑水摸鱼。”
    “是啊!”
    耶律余睹叹息道:“这个宋国少年着实有些意思,虽然害苦了我,但还是很想见见他。”
    秋荻夫人仿佛很自信,点头道:“等他到了大同府,姐夫有的是机会见他。”
    耶律余睹摇头道:“恐怕我得派人去接应……据前方消息,金兵已经发现余里衍他们的踪迹,正衔尾全力追击,情势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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